大提琴作為一種低音樂器，並不如小提琴等中高音樂器的受面廣，即使是在白馬晉就讀的這所貴族私立音樂學院之中，專修大提琴獨奏的人數也不超過十人。而在這次的比賽當中，學院裏入選比賽的大提琴選手只有兩人，其中一個是白馬晉。

另外一名同一所學院的選手在區域賽時被淘汰了，至此之後的比賽，由於大提琴人選數目的極少，竟是和小提琴選手一同比賽。聽到這個消息的長雲老師和其他老師的臉色變了一變，這對於大提琴選手來說是十分不公平的。

蘇城對於音樂的了解並沒有長雲那麽深遠，但是為了白馬晉他也開始接觸，發現在大賽主持人說出這個改變後，長雲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另外有個老師則是直接拿出了手機，對長雲比了個手勢後走了出去。

蘇城漆黑的雙瞳深了深，看這樣子，大提琴選手和小提琴選手被放在一起並不是一個意外，而是某些有心人的布置，只是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第二天比賽的出場順序的名單發了下來，長雲嘆息地揉了揉眉心。蘇城拿過名單看了看，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大部分小提琴選手都在前面，而讓蘇城在意的是，白馬晉的名字在中後段。如果是熟悉比賽流程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最為不利的位置。

評委們在最前段時他們是最富有耐心以及欣賞心的，這時的選手雖然壓力會比較大但是只要不是發揮失常並不會得到諸多刁難。而中前段則是評委們經過前段熱身後註意力最為集中的時候，從中段開始，評委的情緒就會開始低落，精神不濟，並且敷衍，而平淡乏味的演奏也往往會使得他們的脾氣不太好。

中後段便是整個演奏順序的最低谷，到了末尾，當一個人知道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們反而會提起精神。所以說，白馬晉的位置，實在是讓人擔憂。

蘇城不認為這是巧合。世界上可沒那麽多巧合。

蘇城打了個電話，但是他並沒有動用自己的權利給白馬晉調換位置，他相信他的少年。想起少年編好曲子後神秘兮兮地就是不拉給他聽，說是要等到比賽的那天，蘇城輕輕揚起嘴角，微彎雙眼，眉目溫柔。

他該怎麽告訴少年呢，那首曲子……他早就聽過了呢——在少年完善它的時候。

很巧的是，白馬晉準備時剛剛從臺上下來的那個選手也是一名大提琴獨奏者。也許是看在同為學習大提琴的份上，那個人與白馬晉擦身而過的時候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停了一下，一句輕飄飄的話竄入白馬晉耳中。

“你要小心，評委沒有一個是大提琴家。”

白馬晉楞了一下，評委沒有一個是大提琴家，這說明什麽呢？忍住轉身詢問的沖動，白馬晉壓下心底的疑問，臺上的那名小提琴手已經快要結束演奏。

在主持人通報他的名字的時候，白馬晉低下頭，在自己右手無名指的男戒上輕吻了下，排除所有的雜念。

——那是他和蘇城的訂婚戒指。

是的，他們訂婚了。

一走上臺，白馬晉就看見了那個坐在評委身後觀眾席第一排的人，他微微露出一個笑，帶著少年的羞澀和依賴。

然後他坐下來，坐在專門為他準備的椅子上，他的手放在琴弓上，緩慢的靠近琴弦。

為什麽說小提琴獨奏和大提琴獨奏放在一起是對大提琴不利呢？因為小提琴大多是明快歡躍的調子，起到了提升人體情緒和醒神的作用。可是大提琴不是，大提琴更適合在夜晚時一個人獨自的品味，就好似一杯散發著濃郁芳香的紅酒，並不適合急促的喝下。

這也就造成了一種反差，如果不是優秀的大提琴手，在前面多個小提琴手所造就的氛圍之下，很有可能會引人不適。更何況，此時正是評委們審美疲勞的時候。

白馬晉並沒有想到那麽多，他的全身心都投入到這次的演奏之中。他第一次沒有半闔雙眸，除非是樂譜誰也不看，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這一次他依舊沈浸，依舊專註，卻偏偏給自己的世界開了扇門，只為那一個人。

少年將自己的世界打開，全部毫無保留地展現。他看著蘇城的目光，深情而純粹，幹凈而迷人。琥珀色的眸子成了琥珀色的海，將每一個沈溺在其中的人深深拉入，彌足深陷。

蘇城的嘴角彎著，雙瞳幽深，靜靜地看著臺上深深註視著他的少年。少年是那麽純潔，那麽美麗，就好似原本純白色的大提琴上只被繪上了他一人的色彩，這種感覺令人深深著迷。

你永遠不能要求別人一定要默不作聲，可是此刻，在比賽的會堂之中，一片寂靜無聲。

連拍攝的攝影師都悄悄屏住了呼吸，燈光下少年的臉頰被染上了金色，俊逸清秀的臉似乎永遠是他人眼中的焦點，隨著緩緩流淌的琴聲，少年一動不動地看著你，用他那純澈的琥珀色雙眸看著你，就好似看著整個世界。

低沈柔和的大提琴聲，就好似代替了少年的聲音，悠悠訴說著他對你的愛語。他的雙眸之中浮現了一絲期待，盈盈閃動。

他在告白！突然，每個人腦海中都出現了這句話。

少年在用琴聲向著他所深愛的那個人告白，他期待著，忐忑著，但是他那濃濃的愛意，也毫無掩飾的宣洩著。當他用他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你就明白了他是那麽那麽單純的愛著你，不帶著一絲其他情緒。

這份愛，是這麽的濃烈而幹凈。

——沒有人會拒絕他的。

然而……並不是。人們聽見少年拉出的琴音更加緩慢，更加深沈，也更加哀婉。少年的眼中出現了淡淡的茫然和無措，讓人忍不住想要將他擁入懷中。

從仿佛低泣般的琴聲之中，所有人幾乎都推測出發生了什麽——少年被拒絕了，被他最深愛的人。

——然而他仿佛像一個聽見天塌了消息一般的小動物，沒有哭泣，卻是滿目的迷茫和深處的慌亂，就好像最不可能的事，發生了。

少年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看任何人。可是臺下的人卻希望他再次睜開雙眼，他們情願看見他的淚水，也不願他在無人的時候獨自悲傷。

嘆息一般的琴聲流淌。

忽然，琴聲一轉，調子急劇升高，宛如炸開的震驚。這種快速而有點突兀的轉變讓評委們一怔，有人摸了摸筆，有些疑惑。經過主持人的介紹評委們都知道白馬晉這次的曲子是自己創作的。雖然在場的並沒有專業的大提琴演奏家，但是音樂是相通的，他們從這首曲子之中聽見了充沛的情感和滿溢的靈氣。

前奏的甜蜜告白將人帶入曲中，中曲的情緒驟變則是一個轉折，也是一個亮點。比起全篇的甜膩，有點起伏當然更為出彩。但是，這最後的突變，卻讓人有些不明白，原本沈浸在其中的心情，因為驟然拉出的長音而被驚破，這不是將前面的鋪墊全毀了嗎？

最後結束的時候，他們才領會到少年的用意。那份被驚醒的感覺，正是少年所要的。

因為從曲子之中發現了震驚而喜悅的情緒，就會讓人忍不住探究，為什麽震驚？有事為了什麽喜悅？是因為他深愛的人重新接受了他的告白嗎？還是因為……

然而，當人們正浮想聯翩欲探究竟的時候，琴聲停止了。不是戛然而止，它只是很自然很自然的收尾，最末的時候甚至還帶上了點調皮的上音，就好像一個頑皮的孩子沖你吐了吐舌頭，然後將他的故事書放進盒子之中，就是不讓你知道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個收尾，處理的很好。音樂不是要窮極一生的情緒，而是在最後還讓人們產生回味，也許是悵然若失，也許是迷惑不解，也許是引人遐思，但不論怎樣，都不是結束。

當有些人還沈浸在那份情緒之中回不過神來時，蘇城和白馬晉睜開後第一時間看過來的眸子對視了下，笑了笑，鼓起掌來。有了他的帶頭，整個會堂之中，漸漸地，掌聲連片。

白馬晉的名次最後是第二，一個評委找出了他在轉音時的不足，但是，那個評委並不是一個演奏家。

蘇城看著一點也不失望沮喪的少年對著鏡頭粲然而笑的樣子，眼中劃過寵溺，和對電話那頭森冷的聲音截然相反。

最後查出的結果當然是有人動了手腳，明確地針對著白馬晉，或者說是白馬家。處理的事項蘇城和白馬家主商談，他們都沒有將這個事告訴白馬晉，少年只要快快樂樂的就好了。

比賽結束了，蘇城卻吃了醋，因為他的少年自從比完賽回來後就天天跑去琴房，就算不練琴也會抱著大提琴好好睡上一覺，有時候蘇晨甚至看見白馬晉在和大提琴說話！那溫柔的聲調讓這個本就獨占欲極強的男人，和一個大提琴吃起了醋。

聽見男人控訴的白馬晉歪了歪頭：“可是，你沒來之前，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啊。”

“我不管。”蘇城將雙手撐在少年身體兩側，瞇起眼睛，“你說，到底是我重要還是這個大提琴重要。”

“這就好像在問空氣和水對人類來說哪個重要一樣。”白馬晉低聲嘟囔道，但是看著男人不開心的樣子，他還是伸手抱住這個吃飛醋的人，“不過，沒了水還能堅持一段時間，沒了空氣，人立刻就會死去了。”

“那我是水，還是空氣？”

“你猜。”少年笑著說道，完全沒有發現男人越來越深的雙眼。

“我當然是你的空氣，也是你的水……”最後的聲音，消失在兩人貼合的唇瓣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 蘇·一言不合就發/情·城

我就說了句會有玻璃渣大家就想給我寄刀片……【口怕】

我們之間的友誼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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