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五月底，學校在畢業前夕為高三生準備了一次成人禮，家長亦可以陪同。

這是林毅自從高一拿到“量身定做”的制服後第一次穿上它，他身形纖瘦，根本撐不起來制服厚厚的肩墊。看到楚堯穿上卻很合身，他有些苦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皺著眉頭說：“你的穿上剛剛好，我的有點大。”

楚堯偏頭看了看，伸手拽了拽他那連手都遮住了的袖子，勾著笑說：“你長得太小了。”說完，伸手從他的頭頂略過，平行地滑到自己的脖子旁。

“喏。”

林毅嘟了嘟嘴，低頭去找他的肩章，然後一板一眼地對著大穿衣鏡，貼在自己的右臂上。

楚堯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也覺得有些無奈，誰都知道這種事不過是走個過場，可林毅偏偏認真得要命。但他沒多說什麽，只在出門時拉了他一把，再磨蹭怕是要遲到了。

每個班都安排有一個旗手，楚堯差不多靠全票入選。

林毅站在操場上的隊伍中，默默地思索著昨晚上沒想出來的方程式，偏過頭就看到了撐著旗桿帶隊走來的楚堯。他不像別的旗手那樣正經，還是以正常的步速往前走著，臉上淡淡的，似乎還有些不耐煩。揮旗的動作也顯得有些隨意，卻依舊引人註目。

林毅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像是病了一樣。他伸出手放在胸口上，想要捂住自己的心臟，可它依舊跳動得厲害。

他只覺從這裏看過去，楚堯的身影仿佛落到了他的心裏，每一步都走得很好看，連那樣微微不耐煩的表情也生動得要命。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燒，他喃喃了一句：“這是怎麽回事啊？”

宣誓結束後，以班為單位，高三整個年級都朝著小廣場走去，在這裏要拍全年級的集體合影。

整個高臺已經搭建好，林毅被後排的人推上了臺階上。沿著鐵架往前走，他驚訝地發現後排就站著楚堯。他一路小跑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仰起頭有些傻氣地笑了笑，卻又不知道說什麽。笑完才發覺旁邊站著胖子，笑容一時有些僵硬。

楚堯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林毅眨了眨眼，聽到身後傳來教務主任被喇叭放大的聲音，忙轉過頭去站好。

整個高三七百多人浩浩蕩蕩地將小廣場幾乎站滿了，攝像機掃過來時，林毅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的整個學生時代是如此平凡又珍貴，可他卻喜歡學校裏的氛圍，可以做著他最喜歡的數學題。即便在情感上懵懂如林毅，也是知道，那一場六月的大考將送他去未知的遠方。想到這裏，林毅忍不住回頭看了楚堯一眼，他正抿著唇聽旁邊人說著話，沒有看到自己，林毅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將話說出口，有些失望地轉過頭。

他想知道楚堯會選擇哪一所大學。因為林賀的緣故，林毅打算就留在本市上大學，他不確定那時候是否還能留在楚堯身邊。但他只要一想到離開，心裏便有些酸酸的，像是喝了一大口醋。

年級照和班級照都拍完後便是自行合照，林毅不出聲地退出了人群中，走到教學樓下方的魚池旁，他將手伸進制服的口袋裏，從中掏出了準備好的魚食。

曾經下課沒事時，林毅就常常會來這裏給這些紅鯉魚餵食，以至於這魚群都熟悉他了，一見他立在池邊便靠了過來。

他擡頭，二樓的走廊裏爬出幾枝藤蔓，青翠欲滴，仿若掉下來便可以接住那一片綠意。

“林毅？”

他急忙回頭，楚堯從不遠處走來，手指間夾著一根煙，放在嘴邊蹙眉吸了口，眉頭才舒展開來，煙癮一犯往往使人煩躁不堪。他剛剛往這邊走，便看到林毅一個人站在這魚池旁不知在做什麽。

“我想來看看這些魚，以後怕就看不到了。”

楚堯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深深吸了一口煙，而後掐滅煙頭，順手扔到了旁邊的垃圾箱裏。

“疤哥！”

胖子看到楚堯來到這邊已經跟了過來，發現林毅也在這裏，詫異過後，扭頭對楚堯說：“疤哥，我們來拍張合影吧。”

楚堯緩步走過去，擡眼看著林毅道：“來嗎？”

“啊？”林毅楞了下，忙小跑過去，“好的。”

胖子撇撇嘴，但也沒說什麽。拍照時，林毅就站在楚堯的旁邊，對著鏡頭露出了單純地笑。

“茄子！”

哢嚓一聲，楚堯含笑看了他一眼，自從長大了後，已經很少有人在拍照時說茄子了。

後來，這照片每個人都拿到了，林毅看到自己站在楚堯旁邊，靠得很近，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底暖暖的。只是再後來，這照片便成了他珍藏的寶貝，因為那個人早已不在他身邊。

高考的最後半個月，學校徹底放了假，接下來便是自主覆習。夏日炎熱，林毅也不愛出門，便每天在屋子裏窩著覆習，閑時便看會兒電視玩個電腦。

楚堯卻忙了起來，不是忙學習，而是要接管楚家給他的分公司業務。之前楚老爺子給他做的不過是小試牛刀，現在才開始真正放開了手。

可楚堯知道，為了得到認可，他需要做的還有很多。

從外面回來時，楚堯看到林毅還坐在書桌上寫字，湊過去一看，學校閉關前發下來的模擬卷。

“金考卷已經刷完了嗎？”

之前看他還一直在做各種顏色封皮的金考卷，沒想到已經開始刷這個了。

“嗯，”林毅眼睛亮亮的，“那個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題太簡單了，所以換這個來做。”

如果不是了解林毅，他也許會覺得對方的話裏是滿滿的炫耀，可他了解，因此沖他一笑：“做得還挺快。”

林毅點點頭，問：“你餓了嗎？紅薯稀飯在鍋裏煮著呢，過一會兒就好了。”

“嗯，剛好有些餓了。”

楚堯將挎包放到茶幾上，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林毅旁邊。往往這個時候，林毅都會準備好給他講題，這是對方住在這裏的初衷。越相處才越發現，林毅的思維很簡單，他相信你說的事情，並且願意為之付出。

而林毅卻發現，他越來越喜歡這種時刻，因為這時候，楚堯離他很近。就像此刻，他可以看到他淩削的薄唇，顏色淺淡，看上去卻很軟。

“怎麽了？”楚堯挑眉瞥了他一眼，“走神了？”

“唔，對不起。”

林毅忙將視線投射在試卷上，指著其中的一個題道：“這個題……額，就是用特殊值法，先求導……”

雖然蒙騙過去了，可心跳得有點快呢。

過了一陣，林毅覺得差不多了，扭過頭一瞧，鍋上的綠燈果然亮了，忙放下筆去了廚房。

何叔剛剛睡醒，看到林毅在忙前忙後，心裏也喜歡這樣乖巧的孩子。而這孩子之所以常做紅薯稀飯，也是因為阿堯愛吃，還別說，自己做的味都比不上林毅的。看到兩個人在廚房裏有說有笑的，何叔心裏也寬慰了不少，阿堯這孩子終於有個伴兒了。

心裏隱約閃過了什麽，他搖搖頭，幫著林毅將飯端上了餐桌，三個人圍在桌旁坐下，美美地吃了一頓。

林毅同楚堯去了幾次醫院，林賀的身體機能有覆蘇的傾向，他也對林賀的蘇醒充滿了期待。

這一天，雨後初晴，楚堯騎著機車帶著林毅去了醫院。

幫林賀擦了身，林毅像往常一樣在醫院裏坐了一陣，陪林賀說了會兒話，便聽見外面輕輕的敲門聲。轉頭一看，楚堯的臉出現在玻璃窗口。

他忙跑過去擰開門把。

“你爸爸怎麽樣？”

“唔，我感覺好多了，護工照顧得很好呢，剛剛問過醫生，說過段時間也許會醒來的。”林毅眉眼彎彎的。

楚堯嗯了一聲，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對方：“你在這等著，等會兒會有人來這裏取這個U盤，你直接給他便是了。”

“你要走嗎？”

楚堯頓了頓，道：“沒有，只是同我弟弟說些事情，不能被人打擾，就拜托你了。”

這一聲拜托讓林毅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忙接過U盤，飛快地點了兩下頭：“嗯嗯，我會完成任務的。”

語氣乖巧得厲害，楚堯輕輕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而等了兩個小時，窗外的天色慢慢地暗沈了下去，依然沒有人來這裏，林毅時不時望向門外，可既沒有看到什麽人，也沒有聽到敲門聲。

就在他覺得不安時，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他忙起身一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藍墨色西裝的青年。

打開門，對方好奇地望了他一眼，似乎猶豫了下，而後問道：“你……手裏有U盤嗎？”

林毅知道就是這個人了，忙將U盤從自己的衣兜裏掏了出來，遞給對方。

青年接過，又多看了他兩眼，道了再見便想要擡腿離開。

“那個，”林毅往前一步，“你知道阿堯在哪兒嗎？”

他沒有告訴他等到什麽時候，要一起回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這篇文能在半個月內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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