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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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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島一踏入陰森幽暗的地牢,就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上蔓延上來。就好像從夏天一下落到冰窖裏一樣,免不了感覺不適。

這裏的每一寸地面,都包含著一個血腥的故事。廊道裏,像是冤魂的哀嚎聲呼嘯而過。那或許是風聲,但在這種環境下,顯得極為滲人。

墻壁上的磚塊早已看不清顏色。甚至因為過分潮濕,而滲出黑紅色的液體。頂上積蓄的水珠落在地上,發出有規律的滴答聲。

煩人的聲音刺激著真島的神經。真島雖然還不至被這樣詭異的氣氛給嚇到,但因為身體上的不適,各種不良的影響是放大了數倍一樣,讓人不快。

走廊上突然毫無征兆地浮起了一個人影,他基本保持著人的樣子。不僅身著龍紋和服,質感和活人都沒什麽兩樣。只是該存放頭顱的地方卻是空空如也。他手上抱著已經被切下來的頭,從那血肉模糊的臉上勉強可以辨認出,那是已經死去的前地下俱樂部前負責人。

這個被真島親手殺死的男人正用憎恨和怨毒的眼神盯著他,他的臉所處的空間好像不斷在被無形的手彎曲一樣,不停地扭曲著。接著,幽暗的走廊又接二連三地浮起了鬼魂。他們死狀各有不同,但從那些血肉模糊的臉上,勉強可以辨認出,他們都是死在真島手上的人。

隨著鬼魂們靠近,惡心腐臭的氣味沖入喉嚨和鼻孔。這點倒是和剛死的人毫無不同,十分奇怪。

他們對真島的血肉十分饑渴,鮮血模糊的臉幾乎要挨到真島。他們像是要一齊將他拖入阿鼻地獄般用幹枯的嗓音狂吼著。

“你也要死!!”

“和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無數長而滴血的利爪刺入真島的身體,從傷口處傳來的痛楚是如此逼真。一瞬間,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人意識都模糊了。而這時,這片畫面卻像被石子驚擾的水面一樣破碎了。

走廊還是原來的樣子,幽靜而昏暗。

真島虛弱地靠著墻壁,扶在墻上的手掌滿是粘膩而潮濕的感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真島咧了咧嘴角。能讓大象昏迷的迷藥自然不是那麽好擺脫的,現在他就像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一樣,只要稍微放松一點,意識就會墮落到黑暗裏去。

他只是走了幾步路就出現了幻覺,可見在這樣的狀態下根本無法作戰。他選擇深入敵營也許是個錯誤的決定,隨時都有再次被抓的風險。

但真島卻一點也不後悔。他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到處尋找百合子的消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可能性,他必須來看一眼。哪怕是龍潭虎穴,就算是再危險的地方,他毅然前往。

前方些許的燭光照亮了一段路徑,但走進後,發現墻壁上滿是暗黑色的血跡。這使得這裏的環境顯得更加詭異。

穿過兩三個長廊後,這裏的布局和真島記憶裏的有了明顯的區別。他摸了摸墻,感覺到了不一樣的觸感。借著附近的燭光一看,發現顏色和旁邊的墻面有明顯的變化,這邊的顯得新一些。

毫無疑問,他們休整過這裏。他初步觀察到他們把一間大牢房改成了兩間。至於裏面還做了什麽樣的調整,從外面是看不出來的。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真島連忙找了個拐角躲了起來。一道長長的影子從走廊那露出來。長長的鷹鉤鼻子,尖尖的兩只短耳朵,從露出的形狀判斷,明顯是一只夜梟。

影子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他人後。轉動了門上的機括,先是傳來了齒輪轉動的聲音。然後就是哐當一聲,像是有一塊金屬重重地掉了下來。

戴著夜梟面具的人和善地說道:“啊,初次見面,百合子小姐,您在這兒過得還好嗎?”

那聲音十分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

裏面的人沒有回答。夜梟像在自言自語般說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會在這裏吧。”

“你到底是什麽人?”一個讓真島無比掛念的聲音,從裏面的牢房中傳來。

“我可絕對不是什麽可疑人物哦,大小姐,你把我忘了嗎?對了,我該把面具摘下來才對,這樣才顯得禮貌呢。”夜梟緩緩地摘掉了自己臉上的面具,對著百合子微笑著。

“你是……山本?”

“哦呀,沒想到大小姐居然認識卑微又不起眼的我呢。”相貌平凡的山本瞇著眼笑著,但配合這裏詭異的環境,怎麽看都顯得違和感十足。

“我還真不會看人呢。”百合子苦笑著,“你就是傳聞中青幫的新首領,對吧?”

“也是拖大小姐的福呢,要不是大小姐把策劃了那一系列的行動,我也不會有機會趁虛而入。”

“說服斯波和秀雄的人,也是你嗎?”

“大小姐真聰明。”

百合子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會突然出現這樣的意外。

“看來你和真島肯定不是一路人,不然來質問我的就不是你,而是他了吧。”百合子說道,“你知道很多,問題是,你到底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們能夠調查到的東西,別人也能調查到,多虧了你們在前面探路,我才能這麽容易收集到我要的消息。”山本說道。

“沒有想到,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漏掉了你。”

“呵呵,在我看來,你犯下的錯誤遠遠不止這些。在離開東京的這段時間,你完全有機會殺掉真島的吧。你為什麽不殺掉他呢,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不是嗎?”在說道殺父仇人這四個字的時候,山本玩味地笑了笑。

“為什麽你會知道的!”百合子震驚地看著山本,有些不敢相信她的想法完全被猜中了。有些東西,她連藤田都沒告訴。

“這並不難猜啊。”山本笑著說道,“你和真島一起私奔離開正是你的父親去世後沒多久吧。你懷疑他是殺掉你父親的兇手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真島,也就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和你的父親有著深仇大恨不是嗎?”

“……”百合子沈默了。

其實當時關於父親的死還有很多疑點,她卻因為害怕,不管真島是不是兇手,就以真島是兇手的前提而行動了。

因為不管怎麽樣,她都是要對付真島的。她不可能任憑一個定時炸彈放在家裏,在知道真島是青幫首領的那一天,他們就註定不能和平相處。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不殺了他?”山本鍥而不舍地問道。

“那樣隨意殺人的話,和你們這些人有什麽兩樣?”

“呵呵……哈哈……我們這樣的人?你以為你比我們高貴到哪去麽。虛偽,真是虛偽,人性本來就是醜陋的。你又在偽裝什麽,說得那麽好聽,終究是為了自己。”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你不想殺人,無非是因為你沒有到不殺人就活不下去的程度。當你連活著都無法保證的時候,你還會說這些高高在上的話嗎?殺人並沒有什麽錯,錯的是被殺的人,如果他們有力量的話,自然不會被殺死。如果你被人殺死了,只能反省你太弱了!”

“……”

“果然,你和竹子,都是一樣的愚蠢。果然我殺死竹子是正確的選擇啊。”

“殺死竹子,你在說什麽?”

“啊,我還沒有說過呢。殺死你父親的,並不是真島,而是竹子哦。那個女人,因為嫉妒你和真島的關系,決定在你的飯菜裏下毒呢。結果那個女人連毒都下錯了,真是沒用啊。啊,也就是說,你父親的死,只是一個意外哦!很驚訝吧?”

百合子完全被這個消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哈哈,驚訝吧!也對呢,在你的腦子裏,應該不存在意外這種可能□□?自己的父親卻因為這麽荒唐而滑稽的理由死掉了,我也感到十分好笑呢。”

“那真島……什麽也沒做?”

“不是哦,他讓我殺掉了竹子,我最心愛的女人呢。”山本歪了歪頭,“當時我還哭了呢,真是不好意思啊。現在我才發現,當時的我是多麽愚蠢啊,果然愛情使人盲目吧,就像真島,不,清大人一樣呢。清大人多麽英明的一個人,卻因為你,接二連三地做出愚蠢的決定。不僅被我成功離間了青幫,還輕易被我抓住。不過,只要殺掉你,清大人就會恢覆成以前的樣子了吧。我會讓清大人親手殺了你,這樣他就能像我一樣,重獲新生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瘋了!”

“瘋了,我是瘋了。但也比你這樣自以為正常的家夥強啊。不用擔心,你的哥哥和家人很快就會來陪你了。”山本揚起詭異的笑容,接著又發出了狂笑。瘋狂的笑聲傳得極遠。

百合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這樣就結束了吧,在死亡之前知道真相,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結局。可最後也沒有改變命運,她好不甘心啊。

山本慢慢地停止了瘋狂的笑聲。他靠著墻壁,緩緩走向牢房的另一邊,一個掛有拉桿裝置的地方。他神經質地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對了,我還沒有告訴你這個裝置的作用。它可是我特別為你們二人定做的。只要我拉下這個拉桿,你所在的墻壁就會慢慢合攏。當墻壁完全移到一起時,另一邊的房門才會打開。也就是說真島會聽著你的慘叫聲,獲得自由。”

山本興奮起來,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很不錯的發明吧!合攏的速度非常慢哦,絕對能讓人感覺到最大的絕望!那種看著所愛的人步入死亡卻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太棒了!只要啟動這個裝置,連我都不能讓它停下來。真島馬上就要送到了吧,嘿嘿,就讓你感覺一下面臨死亡的絕望!”

眼看山本就要拉下機關,等機關啟動,一切就塵埃落定了。這時真島奮不顧身地沖了出來,像一顆高速運動的炮彈一樣將山本撞到在地。山本的手險而又險地和機關擦過,和身體一樣倒下。潮濕的汙水浸濕了山本的旗袍,他看清真島的臉,就好像在白天見鬼一樣:“怎麽是你!”

真島死死地鉗住了山本的手,不讓他去碰那機關。但藥力使他感覺一陣陣地虛弱,山本也在掙紮著,真島感覺自己要禁錮不住山本了。他用力地咬了咬舌,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世界卻開始旋轉起來,眼前的山本變成了兩個。

該死的幻覺!真島突然感覺肚子上一陣劇痛,眼睛一花,就看見山本已經掙脫。山本已經看出,真島的目的是阻止他拉下機關。而他卻偏要這麽做!只要拉下拉桿,百合子就註定是個死人了。

不能讓他得逞!真島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不管身上的傷,用全身的力量把山本拍在墻上。身體上響起了骨裂的聲音,可他卻毫不顧忌。山本被撞得昏迷過去,這還沒有結束,真島用力抓著山本的頭往墻上撞去!

山本的頭緩緩移開,露出後面紅黑色的血,還有點點白色的腦漿。

威脅解除後,身上的傷痛就全面湧現了出來。真島強撐著沒有倒下去,他強撐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不適,扶著墻站了起來。他擡起頭,視線正好和百合子重合,百合子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

真島不由地露出苦笑,低頭一看,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早已不覆原來的顏色,金屬的門上映出他粘著人血的清秀臉龐。

“從這裏逃出去,然後離開吧。”真島平靜地說著。

即使知道了百合子的真實面目,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放任她不管。就像聽到百合子會死,他就忍不住沖出去一樣。身體的本能已經越過了思考過程。他無法放任百合子不管,但又不知如何跟這樣的百合子相處。

也許互相欺騙還要更加簡單。

最好的做法,也許就是分開吧。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僅是兄妹關系,他這樣一個沾滿鮮血的人,根本無法和不同世界的人一起生活。

哢嚓,牢房的門被真島打開了。這時,真島的身體卻突然一沈,倒在了地上。過度勞累的副作用爆發出來,他的身上再使不出一絲力氣。

“芳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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