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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光刺眼，我只覺得這個人的聲音很耳熟，莫名的熟悉，卻只能透過遮光的手縫隙看到一個人緩步走來。

當我的視線逐步適應這洞中的光亮後，終於看清了對面走來的人，頓時所有的信心都化成烏有，消散掉了。

我望著那張和跡宗一模一樣的面孔，卻無論如何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來。

我知道，跡宗還在外面和另一個我纏鬥著，他不可能這麽快出現在這裏，更不會成為我敵對的人。

那麽，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他為什麽和跡宗長得那般相像？

難道和吳明吳勇一樣，是跡宗的孿生兄弟嗎？

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聽跡宗提起過他有個兄弟？

我嚇得連連後退，身體貼在了石壁上，想試著打開石門，去發現被封死了，出不去了。

沒有退路了怎麽辦？

緊張的咽著唾液，盡可能的用冷靜掩飾心裏的慌張，“你是誰？”

他笑了，“我是誰，你剛才心裏不是有答案了嗎？這般慌亂，其實你猜到了，只是你不敢去面對不是嗎？阿雪！”

阿雪！

我記得那個夢裏，跡宗也曾這樣叫過我，怎麽，會是這樣？

跡宗，跡宗也是殘魂！這個人是跡宗的另一半魂魄。

雯雯她們提醒我小心身邊的人，是指跡宗！

“我一直都在這裏等著你，還有他，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作為神，所信仰的天道為何這樣無情的舍棄你嗎？”他又往前走了些，擡起我的下巴，逼迫我和他對視。

我很害怕他，因為眼前的這個人讓我又有了初次遇到跡宗的那種壓迫感。

他眼中的狠戾目光壓得我喘息都困難，“我做錯了事情，自然要接受懲罰，這和天道舍棄我沒有關系。而且，四百多年前我選擇了跡宗，那麽現在承擔這樣的後果我也不後悔。反倒是你，你明知道你這樣做會讓跡宗有苦難言，左右為難，為什麽還要做？難道，重回正道對你來說真的就這樣難麽？”

“正道？何為正，何為邪？我和你為了天下蒼生做了那麽多，最後落得怎樣的下場？只因為我神威龍族，戀上了不該戀的神，難道就該遭受五雷轟頂的下場嗎？散魂之痛硬生生撕開的痛，我做錯了什麽？難道作為戰龍，我的餘生就註定要在冥界永不見天日，和自己喜歡的人老死不相見，死守冥河渡和凡間相接的那片天麽？”他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眼睛通紅，紅的駭人。

“那你想怎樣？”我惴惴不安的望著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我和他會變成今天這般了。

跡宗當年確實是再度結，是為了升仙，然而，他和我的一段孽緣卻沒有了解，所以才會渡劫失敗，遇上了曾經的我。

或者，那個時候，我被人害死回到冥界，是可以重列仙班的，但為了跡宗我放棄了，這才有了後面的那些事情。

而那時候我所喜歡的跡宗，其實也是不完整的，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所以才……

天有天規，神仙是不能動情的，這或許就是我們必須經歷的劫數吧！

只是可憐了跡宗，眼前的這個人幹的好事，卻要由他來收拾殘局。

等等，跡宗剛剛對我說的那些，莫非他早就知道裏面的人就是另一個他？

他說只有我能殺了他，殺了眼前這個人，那跡宗豈不是也……

騙子！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不怎樣，我要讓那個懦弱的東西臣服於我，我還要你。我們一起支配這片大地，你是冥王，我是神龍，我們兩個聯手，定能逆了這天，如何？你難道不想報覆它的無情嗎？”

緊緊地攥著匕首，左右為難。

殺了他，就像跡宗說得那般，大家或許都能得救，可是他若死了跡宗肯定也會消失。

可是不殺，這個人的野心和報覆心太重了，他這樣執著的報覆，只怕這世界早晚要淪為地獄，那樣，跡宗也會成為罪人，甚至會被神族追殺。

眼看著他吻過來，我很排斥的避開了，甚至揮動著藏在身後的匕首，我清楚地感覺到利刃割破皮膚的聲音，“你不是跡宗，不要碰我！”

我連著退了好幾步，距離他遠遠地，盯著他那觸目驚心的右手，看著自己匕首的血跡，惶惶不安。

“看來，那個懦弱的東西終於下定決心了要除掉我了！”他不怒反笑了起來，不以為然的舔了下自己的傷口，再次走向我，“只是，他選錯了人，因為你舍不得他，舍不得他就不舍得殺我是不是？”

我無言反駁，只能戒備的盯著他。

“是，他就是選錯了人，但就算選錯了人，我也不會任你擺布，你殺了我的父母，殺了我的朋友，我不會原諒你。”我的手在顫抖，我下不了手，我真的做不到。

可是這樣僵持，我會崩潰的，所有的信心在見到他的那一刻都決堤了。

怎麽辦？

“你不敢下手，可是，他一定不會對另一個你手下留情，你聽，她在向我求救，她想成為獨立體不想任你擺布呢！”他側耳很享受的邪笑著。

他說的是真的，哪怕距離這裏很遠，我也聽得到撕心裂肺的呼救聲。

另一個我不甘，憤怒，無奈，絕望的叫聲回蕩著，她說柳應龍你騙了我！

是的，柳應龍不止騙了他，也騙了我。

他好殘忍！

我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了，驚詫的回頭望去，發現跡宗呈現出透明的樣子出現在了我身邊，含笑著望著我，手中多出了一團白光。

我能猜得出，那條白光就是我那部分殘魂，可是我不明白，剛剛還安然無恙的他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我試著抓住他的衣服，碰得到，不知為何哭了出來，千言萬語就只說出了一句話：“騙子！你混蛋！”

跡宗內疚的凝視著我，很不舍得摸著我的臉龐，把他手裏的魂魄送到我面前，安靜中帶著些許掙紮，最後融進了我的體內。

那一刻，除了腦海中多出了很多記憶之外，力量也變得源源不斷，這就是解封的感覺嗎？

但這些都沒有給我帶來多大的驚喜，反倒是那些記憶讓我的眼淚決堤了，如果剛才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那麽現在我知道了。

這是代價，幫我解封的代價。

他和我的殘魂都不是完整的，想要制服殘魂，就要用盡自身的力量牽制她，這樣一來，原本不完整的跡宗也會力量耗損到幹枯，他，快要消失了！

不，確切的說，不是消失，而是被另一個他吞沒了。

因為，跡宗的力量被削弱，而另一個他力量卻很強大，跡宗現在很虛弱根本抵不過他的吞噬。

我抓著他的手不停的搖頭，“不要被他吸走，你可以挺過來的，不要走，你說過你不會丟下我的，你不能出爾反爾。”

跡宗越發的透明了，他想雙手撫摸我的臉，卻穿過了我的身體，同樣我也撲了個空，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我的眼前。

在跡宗最後消失的那一刻，我聽到他對我說了什麽，可惜模糊不清，我聽不到了。

“終於完整了，為了這一刻的融合，我等了一千年！”對面的柳應龍很享受著跡宗帶給他的力量，笑容越發的邪魅了。

我恨他，恨他吞噬了跡宗的力量，更恨他殺了我的爸媽和朋友，可是，怎麽辦？我下不去手！

他緩步走向我，露出了跡宗才會有的疼惜我的目光，蹲下身用手指勾起我的下顎，另一手疼惜的撫摸著我的臉頰，“我難道不好嗎？我就是你的跡宗，更是你當年愛著的那個人，我的力量更強大了，你也是，如今的你已經是冥界的王了，我們聯手，還有誰能使我們的對手？哪怕是天也不行。他失算了，你下不去手，我會比之前的我更加疼愛你的，阿雪！”

我緊緊地攥著匕首，咬著銀牙怒視著他。

剛好看到吳明拿著另一把匕首從不遠處走來，他看我的目光很失望，仇視著盯著柳應龍的背影，攥著匕首一點點的靠近。

他竟然也知道，幕後操控著一切的人是跡宗的殘魂嗎？

我的手攥得更緊了，我該怎麽辦？幫助柳應龍助紂為虐？還是裝聾作啞，讓吳明來做這個儈子手？

糾結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被柳應龍輕輕的擦去了，“這眼淚，是為了我而流的嗎？你要知道自己是誰，凡人的那些恩怨已經和你沒有關系了，阿雪！”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他沒有給我回答的機會，突然朝著身後揮出了一道風刃。

吳明很敏捷的避開了危機，懊惱自己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原來還有漏網之魚，我說，我的阿雪怎麽會動搖？”柳應龍站起身，用力一吸，就把遠處的吳明抓了過來，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拎到半空，毫不費力的甩了出去。

吳明痛苦的嘔血，釀蹌爬起來盯著柳應龍，“你對沈雪說那麽多，其實你還是怕她，你害怕她的力量不受你控制，更怕她真的恨你，呵呵呵，飛天戰龍又如何？還不是個可憐蟲？額！”

還不等他說完，柳應龍又是重重的一擊。

吳明倔強的爬起來，大聲對我說：“沈雪，你到底在顧及什麽？柳跡宗已經不存在了，在你面前的根本不是他，是個魔頭，是個毀滅你所有美夢的魔頭！真正殺害小楓的兇手就在你面前！害得你和跡宗生生世世不得圓滿的人也是他，你難道要助紂為虐，讓人間血流成河嗎？唔……”

“該死的蛀蟲！”柳應龍被激怒了，再次下狠手，這一次吳明再也爬不起來了，只是不甘心的望著我，祈求我趕緊出手。

柳應龍再一次把吳明拎起來，不在玩弄而是下死手，打算捏死他。

眼看吳明就要死在柳應龍的手裏，他卻突然停下手，側頭祈求的望著我，“小雪，快殺了我，快啊！趁著他大意，我還能控制他，快些殺了他！殺了他，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都有機會重生，這一次我沒有騙你，快啊！”

“跡宗……”

“是我！我是故意被他吞噬的，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操控他壓制他，給你們制造機會！”跡宗突然痛苦的擰著眉頭，五官扭曲起來，看樣子柳應龍察覺到了跡宗的意圖，要壓制跡宗。

吳明勉強爬起來去夠那把黃金匕首，卻被反應快的柳應龍一腳踢得遠遠地，“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海格裏應外合，可惜，你力量太弱，你是敵不過我的！”

“沈雪……”

“小，小雪，如果有來世，我一定對你坦誠，真的。”扭曲的臉上，再次呈現跡宗無害的笑意，還有訣別。

我顫抖的握著匕首，咬破了內唇，滿足的血腥味。

擡起腳步，明明很短的一段距離，仿佛跑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當鮮紅熱血噴灑在我的臉上時，我看到跡宗欣慰的笑了，而柳應龍則流露出了震驚和憤怒的表情。

黃金匕首插進心臟位置的那一刻，不管是跡宗還是柳應龍，他們共用一個身體，身體逐漸透明，慢慢地化成了晶瑩的光澤消散而去。

我連和他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吳明從懷裏取出我在夢裏看到的那個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後，飛散的精魄全部飛入了小盒子裏。

吳明把小盒子遞給了我，同時還給了我另一個小盒，“這是收納精魄的寶貝，當初是你給我的，現在物歸原主了。”

我詫異的看著手中的兩個小盒子，“我給你的？”

“恩，當初，我為了救我的妻子，和你簽訂了契約，我給你辦事，你給我這兩個寶貝給她聚魂。只是，當我救了我妻子之後，你就去歷劫了。現在我把它還給你，這東西能夠幫跡宗凝聚他零散的精魄，一百年的時間就能凝聚成形，只是，他會忘記前塵過往，也包括你。”

忘了我……

我很寶貝的把兩個小盒子抱在懷裏，不在意的笑了，“忘了也好，這樣他們都能有新的開始，我就在冥界遠遠地守著他們好了。你妻子在冥界也夠久了，回去我會履行承諾，放她去輪回。”

走出山洞，我看到天空飄散的魂魄瞟向一個方向，那是東邊泰山的方向。

跡宗沒有騙我，大家的魂魄都得到了解脫，又可以重新輪回了。

我仰頭望著蔚藍的天空，把天的顏色深深地印在腦海裏，苦笑著走向不遠處等候著我的孟婆和吳勇他們。

不知何時，青雲醒來了，他也在人群裏。

看到只有我和吳明，眼底閃過失落和難過，我知道他在期待什麽，可是我給不了他這個希望。

跡宗，就讓他成為所有人的過去，讓大家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吧。

兩百年後，我站在奈何橋頭看著曾經那些熟悉的面孔，再次入輪回。尤其是隊伍中那個特別的年輕人，他終於要開是新的人生了。

“娘親，你在看什麽？”一條小黑蛇探出頭來，很困惑。

“沒什麽，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一百年轉眼就過去了，我的小楓也開了靈竅會說話了。”

小楓歪著小腦袋，探頭望著遠處的隊伍，“娘親，娘親，那隊伍裏有個年輕人我好像見過他，你見過他嗎？”

我搖頭，“也許是曾經的故人吧！”

走下奈何橋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再看我。

我知道是他在看，可我還是忍住沒有回頭，只是欣慰的笑了。

既然他有了新的開始，我又何必攪合進去，成為他新的牽絆？

困惑也好，詫異也罷，不過是一碗湯就洗去了所有。

我既然什麽都給不了他，還不如瀟灑的放手。

冥王，註定不會有感情的牽絆。

既然這樣，那我就自己堅強的走下去，走到黑暗的盡頭為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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