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隊裏的蘑菇廠就開始收第二批蘑菇了, 這一批有全都開完的也有還帶著點卷邊的, 朵朵都有巴掌大品相非常不錯。

第一次給公社和縣裏百貨商店送貨黎秋是要跟著一塊兒去的, 大隊長還批了隊裏的牛車幫忙駝蘑菇, 黎秋也有幸搭了一回牛車。

這可是隊裏的金疙瘩。

因為趕時間牛車速度不慢, 黎秋和蘑菇還有石妮兒擠在一塊兒，趕車的是石妮兒的大哥石紅軍, 這一回由他們仨一塊兒去賣蘑菇。本來是沒有石妮兒的，只不過蘑菇廠的會計五叔公說自己老胳膊老腿了不願意動彈, 讓石妮兒替他去, 於是石妮兒就跟著過來了。

黎秋瞧著五叔公大概是有想要培養石妮兒的意思, 不然隊裏比石妮兒學問高的人也不是沒有，還是力氣大的男人, 怎麽也不會選石妮兒。

石紅軍在前面趕車，兩個姑娘就帶著草帽挨坐在牛車裏看著蘑菇。一大早剛剪下來的蘑菇被放進墊了茅草的筐子裏碼好上面還蓋上了稻草席子, 既防止了別人的窺探也為筐裏的蘑菇阻擋太陽, 不然這麽大的太陽一路到公社蘑菇都要曬蔫了。

“秋秋，你說我們什麽時候能把蘑菇賣完。”

“等到了地方其實不用多久，主要是在路上要耽誤那麽久的時間。”黎秋扶了扶帽檐：“要是我們自己有車就快得多。”

說到這個她就想起了陸戰承諾要給她的車，上個月見陸戰的時候他說已經弄到了大部分的零件的, 或許, 應該，大概自己很快就能開上自己的車了吧。

不過之前陸戰說的是二人座，就算自己能開上車也不能載太多的東西。

“車子太貴了，我們根本買不起。”石妮兒皺著眉頭一臉惆悵：“而且就算買得起也要排隊等號, 沒門路的，就是找公社申請要買拖拉機也要等好久，上一回公社買了一輛拖拉機整整等了一年多。”

黎秋：“……。”

行吧。

她看著身下的牛車又看了看自己纖細雪白的手。

要不寫信給黎老元帥讓他們指導自己技術然後再跟陸戰求教一下，買了二手材料修理好自己組裝？

隨即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先別說自己不是這塊料，就算是她也沒法兒解釋自己怎麽被黎老元帥遠程指導了幾次然後被陸戰教了幾回就能自己搗鼓出一輛車來的。她也沒那個好心，到現在為止她做的都只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想要讓她為別人付出讓自己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一個人或者一群人，那基本等於做夢。

她信的只有陸戰，黎老元帥和江老夫人是她不得不擔起來的責任，至於一號首長他們，那是大腿！

“隊裏現在已經把蘑菇廠建起來了，很快我們隊裏就有錢了，到時候讓大隊長申請買拖拉機。”黎秋寬慰石妮兒，這也不是她瞎說，而是那天她無意中聽到了大隊書記和大隊長談話，說等隊裏有錢了就要買一輛拖拉機。

其實黎秋覺得隊裏不僅需要買拖拉機，還需要修路。不是後世還有口號說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種樹，想要發展一個地方要先修路這是真的有道理的，不讓你有再好的風景再多的產品沒有一條好的路也是白搭。

她以前還在新聞裏看到有個村裏種了許多的果樹，結果運不出去大部分都爛掉了，一年的辛苦全折了，許多果農都嚎啕大哭。事情是真是假無從得知，但是這也從側面反映了有一條順暢的路有多重要。

別的不說就說從團結大隊到公社這段路，坑坑窪窪高低不平人走上都是深一腳淺一腳的，一到了雨季那就真的要愁死人，車輪子都要陷到坑裏。

“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買上拖拉機呢。”石妮兒繼續發愁：“買輛拖拉機得大幾千塊錢，隊裏怕是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

“現在拿不出來不代表以後拿不出來，說不定明年隊裏就有屬於自己的拖拉機了。”黎秋笑了笑：“到時候真的要是買了拖拉機還得把路修一修，路好對車子造成的損傷不會那麽大。”

石妮兒吃驚的看著黎秋：“路不好車子還有損傷啊？”

“有的。”黎秋指了指身下牛車的車輪：“你看那不是。”

石妮兒爬起來從車鬥裏弓著身子往車輪上看：“呀，還真是。”

“別……。”黎秋話音還沒落牛車又顛了一下，石妮兒驚呼一聲就往下栽，要不是黎秋伸手拉住她，她整個人都要被顛下去了。

石紅軍連忙讓牛車停下來問她有沒有事兒。

“大哥，我沒事兒，剛才秋秋拉住了我呢。”石妮兒坐下來之後緩了一下就跟黎秋道謝：“謝謝你啊，秋秋。”

“黎知青，謝謝你拉住了我妹妹。”

“沒事兒。”黎秋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在意：“順手的事兒。”

石妮兒拍了拍胸口：“看來還真的是要修路，不然到時候隊裏買了拖拉機都埋汰了車，到時候新車輪子整的跟著牛車輪子似的我爹得心疼死。”

黎秋輕輕笑了笑沒說話，石紅軍看石妮兒還能說笑叮囑她坐好不要作妖，然後繼續趕著牛車往公社走，他們今天身上都有任務，不能在路上耽誤時間，得趁著蘑菇還新鮮早點賣出去換錢。

“在車上的時候不能把腦袋探出去，你剛才那樣更加不行，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很危險的。”黎秋趁機給石妮兒灌輸了一些坐車的安全常識，雖然現在隊裏還沒拖拉機，到時候要真的有了遇上石妮兒這樣探頭探腦的也麻煩。拖拉機的速度比牛車快的多，萬一真的摔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石妮兒忙不疊的點頭，再也沒敢亂動過，到了公社供銷社的時候她從車上爬下來活動了一下兩條酸麻了的腿，表情一時間略猙獰，看的石紅軍直捂臉。

供銷社裏來接貨的是供銷社的采購員，她梳著胡蘭頭笑容熱切：“可把黎同志你給盼來了，我家老何早上還說著你們大隊的蘑菇呢。”

“方姐。”黎秋跟她打招呼，同時也給他們互相做個介紹：“方姐，這是我們隊負責送蘑菇的隊員，石紅軍，石妮兒。石大哥，妮兒姐，這是供銷社的采購員方姐。”

“方姐好。”

“方姐好。”

石紅軍和石妮兒跟方姐打招呼，方姐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你們好。”

“大家進來喝杯水吧。”方姐招呼道：“我家老何今天早上趕巧出門開會去了，走之前還叮囑我說要是黎同志你來了就要好好招待呢。”

“不用了方姐，我們不渴，您還是先把貨驗了吧，待會兒我們還得去縣裏呢。”黎秋看了一眼石紅軍和石妮兒之後婉拒了方姐的提議。

方姐哎喲了一聲：“那可耽誤不得，那咱先驗貨，不耽誤幾位同志的時間。”

說著她走到牛車邊看蘑菇：“我們公社要不了太多，先要一筐試試，要是賣得俏到時候我們再多拿一些。”

“行的。”黎秋也不意外，當時和陸戰來談的時候供銷社的何社長就說了他們要不了太多的蘑菇，所以牛車上四筐蘑菇基本都是為縣裏百貨商店考慮的。

石紅軍把方姐要的那一筐搬下來讓她看過之後黎秋就跟過去過稱，方姐一邊過稱一邊跟黎秋說：“黎同志，蘑菇我們平時也會從社員那裏收，而且社員們想要吃蘑菇都能去山上采，我們這裏主要是供應給公社的幾個食堂的。你這個蘑菇好是好，但是也只能一斤給你一毛五，給不了你太高的價，要是等冬天的時候蘑菇還能翻一翻。”

“方姐，我們隊裏的蘑菇比山上采來的要大多了，而且也新鮮，是今天早上才剪下來的呢，這個價格是不是太低了些。”

這個價格比平時收社員的高一些，但是也高不了多少，甚至比黎秋的心理價位還低一些。

“不低了，比收其他社員的還高呢，給太高了其他社員也會有意見，而且現在蘑菇價格賤，給不出太高的價格。”

石妮兒聽了之後就想說話，被黎秋拽了一把，她笑吟吟的看著方姐：“那這一會就按這個價格算，我相信方姐肯定不會讓我吃虧的。”

“還是黎同志理解我們的難處。”說著方姐麻溜的給過完稱開始算錢。

她劈裏啪啦的把算盤一打：“這一筐蘑菇去掉筐之後49斤，一斤一毛五，那就是七塊三毛五。”然後她從抽屜裏數了七塊三毛五分錢出來給黎秋，還給黎秋開了條讓黎秋簽字。

“方姐，這個收據能不能再開一張，我要拿回隊裏去讓會計記賬，沒這個我回去後不好做。”黎秋扭扭捏捏的說道，一臉的不好意思。

方姐也沒太在意：“成，我再給你開一張。”

她刷刷刷的又給黎秋開了一張，等黎秋接過跟她道了謝告辭之後她還臉上帶著笑：“黎同志好走啊。”

“方姐再見。”黎秋停下腳步跟她擺擺手才離開。

等一離開供銷社的地界黎秋臉上的笑就落了下來，她回頭淡淡的掃了一眼供銷社的位置沒說話，反而石妮兒沈不住氣的跺跺腳：“這個方姐人看著不錯也沒有和其她售貨員一樣拿鼻孔看人，怎麽就這樣呢。”

“人心隔肚皮，這一回長了記性下一回頂多就不賣給公社供銷社了，吃一塹長一智。我們隊裏的蘑菇品相可以說是上乘，不會賣不出好價格。”黎秋除了臉上不帶笑之外說話的聲音都沒帶變的：“她是供銷社的采購員又是何社長的媳婦兒，說的價格你還能跟她理論？”

這會兒的供銷社售貨員采購員都是鐵飯碗，看不起人都是非常正常的事，議價？誰會搭理你。

石妮兒都驚呆了：“她怎麽能這麽做？何社長都不管的嗎？”

“那我再問你，你猜這是不是方姐第一次壓價？何社長知不知情？”黎秋淡淡的反問。

石妮兒和一旁不說話的石紅軍跟被人當頭敲了一棍似的臉都漲的通紅：“這不是……這不是……。”

石紅軍嘴拙，半天沒說出個完整的話來，反而單手握拳狠狠的朝旁邊的墻上一錘。

“那我們為什麽要賣給她？”石妮兒一臉的不忿：“全都賣給縣裏不是價格高一些？”

“因為這是隊裏的副業，找公社梁社長簽過字申請下來的，如果我們沒有拉到供銷社來而是直接拉到了縣裏，你說梁社長會不會有什麽想法？”

石妮兒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狠狠的跺了跺腳：“那不是便宜他們了。”

“也沒有，這個價格雖然比我想象中低了一些但是我們還是賺了一點的，不算虧。而且有了這一回的事兒，下次我們直接把蘑菇送到縣裏也沒什麽，就算是方姐和供銷社有意見也得憋著。”黎秋抖了抖手裏拿著的條子：“商人趨利，我們大隊副業也是做生意，當然是價高者得，畢竟隊裏那麽多人等著分錢，到時候我們不給她們送貨難道她們還能上門強搶？”

她看了石妮兒一眼：“還要買拖拉機呢。”

她給出了自己的善意，但方姐做了初一，也就別怪她做十五。

這會兒把價格壓得那麽低，看她往後給不給供銷社送貨。

她還是偶然間聽餘紅英說供銷社的采購員方姐喜歡壓價，比送到縣裏的東西價格要低一大半，她們老家的供銷社和縣裏百貨商店多數的東西價格雖然有不同但是都不會差太多，都不知道方姐有沒有從中謀福利才會註意到方姐的。

有沒有從中賺錢她不知道，但是喜歡壓價是真的，難怪社員們都不愛把東西送到供銷社來呢。

“萬一縣裏要不了那麽多的蘑菇不就都砸在手裏了？”石紅軍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怎麽會，我們可以曬蘑菇幹，蘑菇幹比新鮮蘑菇更能保存。到時候定好統一的包裝裝好，打上我們隊裏的品牌，可以往市裏省裏銷呢，公社或許是吃蘑菇方便給不起價格，但是市裏省裏肯定喜歡這種山貨，不愁賣不起價格。”她安慰了一把被打擊的巨慘的石家兄妹：“做生意遇到什麽樣的事情都有可能，但是你們得保證兩點。”

她豎起一根手指：“誠信。”

接著她把第二根手指豎起來：“質量。雖然說對方沒有特別規定我們送去的蘑菇品質要如何，但我們也要保證我們蘑菇的品相，不然到時候萬一有別人也養蘑菇，我們就會被淘汰。”

“這很重要，比利益更重要。”

雖然她上輩子被坑的那麽慘，但她也是個家裏有礦的富N代，生意場上的事情就是不精通她也懂一些，質量誠信都有，才會有良好的口碑和客源。

作者有話要說：  壓價這種事情真的很常見，去年和我爺爺奶奶摘粽葉賣，就是裹粽子的那種。我們這裏有三個來收粽葉的，也就三個價格。三塊七，三塊五，三塊二，後來家裏農忙了要幹活，剩下之前開價三塊二的那個人一個人收，emmm…… 三塊。

我奶奶還特地打電話問了我大姑父，我大姑父平時不開店也會跑去收筍收粽葉，他說三塊低了，還說那個人最喜歡壓價了，別人都不喜歡賣給他。

於是我們就不摘了，價格太低了沒啥意思，老人家在家裏賺個辛苦錢，那個時候蚊蟲多咬的一身都是包，還要穿長筒雨靴因為怕有蛇，天氣又熱粽葉邊又有刺，稍微劃一下皮膚都發紅甚至割破皮，一出汗那叫一個疼，挺辛苦的。

就覺得沒必要七十多快八十的老爺子老太太爬上爬下翻山越嶺的摘了粽葉換來的錢還不值得自己出的那些汗。

不止我爺爺奶奶，我們村的人也不摘了，反正粽葉在那裏也不會長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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