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愛雅想要去捕獲那位“老鼠”的首領, 所以她在這之前先抓捕了太宰治。少女拽著男人白色風衣的衣擺，拽得太宰治在廢墟裏踉踉蹌蹌好幾次都差點摔倒，然後用臉摩擦那些粗礪的石頭。

“中也得到的就是愛護, 到了我這裏就是折磨…啊啊，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愛雅對我的臉有這麽大的怨念。”

太宰治在骸塞倒塌的石墻後面更換著衣服, 身上的西裝被他脫下來隨意地扔在地上, 因為地上都是灰塵，所以不用看都知道白色的布料和地面接觸的地方會有多臟。和這件被肆意擺放的衣物不同, 太宰治一開始穿的骸塞來的那一身衣服倒是被妥善保管著, 連灰塵都沒落上去幾粒。

中原愛雅沒有理會太宰治在一墻之隔的地方開的玩笑, 她背著手靠在墻上，看著散落在地面的彩色玻璃碎片。那些原本被用來裝飾骸塞的彩玻璃窗在剛剛的戰鬥裏已經大部分都被震碎了，它們落在地上看起來比垃圾都不如, 可少女卻挺喜歡它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喜歡用彩色玻璃把房子裝飾得如同教堂一樣，就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神的註視下，都是向著神明的殉道。在少女的心裏, 骸塞的玻璃窗雖然不如總部的那條長廊美麗，但是卻總是讓她能想起那裏。

於是, 她的心裏就浮現出了中原中也抱著她走過那條長廊, 也記起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跑過那裏撲進爸爸的懷裏。

再美不過了。

原來四年的時間如此的漫長，漫長到中原愛雅已經幾乎想不起自己還在“母神”身邊的歲月了；原來四年又這麽的短暫, 短到好像剛剛誕生的那個蒙昧脆弱的自己都是昨天一樣。

中原愛雅這麽想著，所以也這麽輕輕地笑出了聲。

“這麽開心？爸爸真傷心。”太宰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從墻的後面繞了出來。他剝掉了那層白色的外殼之後，又把自己放進了砂色的包裝袋裏, 這身衣服沒有那身西裝的做工高檔，但是看起來卻是最適合他的。

鳶色的男人似乎是想要用手指揪一揪中原愛雅的頭發, 可是少女沒有戴著頸環。他擔心一不小心讓少女變成個禿子會被中原中也打進ICU，所以就沒那麽做。

“這就是中也說的，防火防盜防‘我’麽，做得好。”太宰治認輸地舉起雙手，做了投降的姿勢。“走了走了，去抓老鼠啦。”

“隨意觸摸也可以哦。”中原愛雅歪了一下頭，看向男人的眼睛。“真的，碰一碰也可以的。”

不等太宰治做出什麽反應，少女就先一步張開雙臂，像是一塊甜膩的牛皮糖一樣把自己貼在了太宰治的身上。按理說，這個程度的接觸應該會讓中原愛雅的身體像是樹皮一樣裂開，然後變成一塊燒紅了的木炭整個崩壞掉。但是此時的少女卻安穩地伏在太宰治的臂彎裏，用額頭輕輕地拱著他的胸膛。

懷裏被塞進一整只中原愛雅的男人揪著她的領子往外扯了兩下，可是少女一點都不為所動，甚至報覆心很強地又加大了手臂的力量。

別看她人還小，可是常年的體術訓練也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被她這麽狠勁地摟著腰，就算是抗揍能力一級棒的太宰治也有一點想吐。

“我充分理解了你的變化，我要吐在你頭上了。”

聽見這話，中原愛雅立刻就放松了手臂往後退了兩步，滿臉的無辜就好像剛才謀殺太宰治的根本不是她一樣。

“我的這個狀態和那個大人很像，能量密度很高的，”說著，少女弓起手臂，像模像樣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上微乎其微的肌肉。“雖然【山羊之歌】還被【人間失格】克制，但是中原愛雅要比父親你的異能力強了。”

“【木偶的奇遇記】崩壞了。”

“嗯，崩壞了，因為內容物太強啦，所以殼子被撐爆了。”

父女兩個人一邊輕聲聊著天，一邊順著骸塞搖搖欲墜的樓梯往上爬，從建築外面的廣場上傳來了打鬥的聲音。中原愛雅認為，自己要在戰鬥停止之前，先一步把魔人找到。

“是嘛是嘛，因為變強了，所以就要去抓老鼠，你的目標性太強了吧。”

“目標性…這個父親可沒辦法說我，你跑到骸塞裏不是也有好大的目標麽？劇本的不確定因素先生。”中原愛雅回過身，看向了比她爬慢一些的太宰治。“你也想早點處理掉魔人對吧？”

“當然，我又沒有和‘自己’鬥智鬥勇的特殊嗜好，”太宰治聳了聳肩膀，“殺了最方便，但是誰知道他死了之後會有什麽後遺癥。關起來也可以，可是光是關起來有什麽用，就連異能特務科在這方面都算是一群廢物。”

“你看啊，最方便的牢籠不就在這裏麽。”中原愛雅若有所指地轉過身，搖晃了兩下食指。“逃不出來，無法通訊，不會死亡…我的影子是最好的籠子，對吧。”

話音未落，那些把骸塞團團圍住的黑霧就從地面拔地而起，它們把這片廢墟籠罩在一個半圓形的罩子裏，雖然不至於什麽都看不見，但是視線還是更模糊了一些。

“黑山羊幼崽的方便程度我當然知道。”

“那你知道麽，站在這裏的愛雅已經不是你們的女兒了。”少女看向太宰治，她的視線很放松地落在地面上，好像一粒灰塵都比男人的回答更有趣一樣。“與你們擁有血緣關系的是【木偶的奇遇記】帶給我的那副驅殼，但是它已經像是玻璃一樣碎掉啦。”

太宰治沒有沈默多久，實際上，他反而笑了兩聲。

“有區別麽，”男人說道，“反正在中也那個家夥心裏，你就是他如假包換的女兒，我也這麽認為就足夠了。”

中原愛雅眨了兩下眼睛，然後無可奈何的轉頭看向了一臉輕松的太宰治。這個男人的語氣比起豁達，更多的是一種無所謂，但是又不是完全沒有人情味，所以聽起來的直觀感受還真的挺讓人內心覆雜的。

“反正，您這麽堅信就足夠了。”少女嘆了一口氣，繼續順著樓梯往上走。“只要你們都這麽相信著，我就會順著你們的‘願望’成長的，雖然現在不是你們的女兒，但是一年兩年過去，我的身體又會充滿你們的血液和基因吧。”

“就算是變成了人類的靈魂，但我這只‘黑山羊幼崽’就是這種起源啊。”

“有求必應真辛苦。”

“幸虧我只回應爸爸和你的願望，負擔一下子就減輕了不少，雖然還是愁的我頭都快禿掉了。”

雖然嘴上說著這種話，但是中原愛雅的心情實際上卻很輕松。

中原中也哪裏有什麽會寄托給中原愛雅的願望呢？在他的心裏，這個同樣非人的少女只是他的女兒罷了，只不過在這其中還會加上一些太宰治的元素。他想要的永遠都會想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實現，中原愛雅只要自由的成長就足夠了。

而太宰治呢？他又如何呢？…別開玩笑了，這個男人清醒的很，也理智的很，就算是他能清醒的意識到中原愛雅的一切真實又怎麽樣呢？對他來說，順其自然的看著中原中也苦惱的教育後代就已經很有趣了。

曾經在黑暗裏仿徨的男人有了一個家，有了一個在渾渾噩噩的瞬間也能下意識地想起，並且說出“我要回家”的那種家。在這份讓他的內臟都無時不刻不在皺縮著，恐懼著的幸福裏，他已然感受到了一種滿足。

這個世界是美好的，那些花，那些雨，甚至連死亡都是美好的，是人類必經的過程。太宰治清晰的知道每一片樹葉，野草都透明且美麗的。

他曾經夢想著在失去這些美好之前，懷抱著所有的熱忱與誰共赴黃泉。可是現在的他稍稍有了那麽一些勇氣，讓男人想要狼狽的活下去，活到這個世界不需要他的那一刻，然後疲憊又滿足的沈入夢鄉再也不醒來。

太宰治停在樓梯上，而少女登上了骸塞頂端的房間，在她那雙鈷藍色的眼瞳中能夠映出的是一身蒼白的魔人。費奧多爾·D坐在高腳的椅子上，用手輕輕地打著拍子，小聲地哼著沒有特定調子的歌。他白色的披風搭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可是男人毫不在意。

“晚上好，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說著，中原愛雅用雙手捏起不存在的裙擺，錯著腳優雅又妥善地向著對方行了一禮。她那頭鳶色的，繾綣的長發從她的肩膀滑落，垂在了她的胸前，像是幾束海水中水草一樣溫順。

“稍微等等，這首歌快要結束了，”費奧多爾·D臉上掛著笑，那雙顏色艷麗的眼睛也瞇起，他像是個指揮家那樣揮著手指，如同在指揮著窗外激烈的戰鬥一樣。這些動作搭配上他身為俄國人的身高，和那張說得上是清秀少年一般的臉，讓他看起來有種反差的可愛。

中原愛雅站直身子，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後悔麽，陀思妥耶夫斯先生。”

“後悔？為什麽？”男人臉上的表情很茫然，他看起來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麽少女會提出這個問題。“啊，不過遺憾還是有的。”

“我本來還以為黑山羊幼崽會帶來什麽樣劇烈的變化呢，但是很可惜，你誕生以來什麽都沒做。”

“是麽，但是我看到過一個世界哦，那個永夜的世界又漆黑又絕望，脆弱的人類信仰著偽裝的邪神，而清醒的人又不斷地活在自我質問的死亡與泯滅的空窗裏。”

中原愛雅用一種講故事的語氣，與費奧多爾講述著【莎布】的世界。

“你喜歡這樣的世界麽？”

“這個聽起來我也不喜歡，真遺憾，看來這個選項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用處呀。”說著，頂著垂耳兔帽子的男人轉過身，看向了中原愛雅。“那麽你的突然變強也是因為這個麽，因為你從另一個你那裏得到了什麽。”

“啊啊，雖然父親看透一切的樣子很帥氣，但是別的人這樣看起來有一些惹人煩…把我的抱怨話忽視掉吧，嗯，沒錯哦。”

“然後，稍微自我介紹一下。”少女用手指卷了卷自己胸前垂著的發絲，而那些籠罩著骸塞，將廢墟變成了囚籠的黑霧卻收縮了起來。它們湧進搖搖欲墜的建築物，變成一大縷一大縷的黑線，將費奧多爾和中原愛雅的影子連接在了一起。

“真是粗暴的吃相啊，黑山羊。你吃了我，然後呢？其他的敵人要怎麽處理。”

“不是黑山羊哦，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先生。”中原愛雅說著男人拗口的名字，然後張開雙臂擁向了對方。可是她的懷裏此時卻沒有蜜糖，沒有親愛，只有像是沒有底端的深淵，這個擁抱加速了費奧多爾沈進去的速度。“我是中原愛雅，是中原中也與太宰治的女兒。”

“沒關系，有多少敵人都沒有關系。無法殺死的人就吞掉，無法關起來的人就吞掉，會妨礙這個城市的和平安定的人，會阻礙那些愛誕生的人…全部吞掉就好了。”

“反正我也是一個異常的——怪物啊。”

怪物說著人類一樣的話語，將微笑著毫不恐懼的男人拖進了影子裏。她做著非人的事，她說著非人的話，她從非人的起源誕生，她是怪物，但是又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人生還在繼續，中原愛雅作為人類的一生還遠遠沒有結束呢。

但是停止吧，這場漫長的而短暫的，從蒙昧到清醒的旅程…就讓它在這裏結束吧。

作者有話要說：

【如野犬般】不會結束，因為愛雅的人生還長著呢。但是【山羊之歌】卻走到了末尾，正文在這裏也畫下了終止符。

這一路走過來，大家的每一個評論都像是鼓勵一樣，讓我有了很大的力量走下去。在寫這本書時，因為自己身體上和心理上的原因，我也鴿過好幾次，也有過瘋狂卡文，瘋狂嫌棄懷疑自己的時期，寫完了一章然後全部被自己打回去重寫也是常事哈哈哈。愛雅的故事背後，對我來說也藏著我一個人知道我自己的冒險故事。

能愛上他們真是太好啦，能寫出這個故事真是太好啦。雖然我知道我的能力還很弱，在許多方面問題也很大，但是在這個時候我居然也能想到在接下來要更加努力，要做的比現在更好

一路走來真的太感謝大家了，我愛你們，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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