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那一天，楊星河與李墨一關於怎麽出門的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在經過長時間的搏鬥之後，體力不支的楊星河只得接受李墨一的提議，從病床一路抱進車裏，又抱下車，抱進家門。

“陛下的使者已經等候多時了，請白先生到宮裏一趟。”管家恭恭敬敬地上前匯報，在他身旁站著穿著燕尾服的宮廷使者。

李墨一不悅地皺眉：“他才剛出院，路都走不了，怎麽去宮裏。”

“陛下想到這一點了，已經準備好醫療車，白先生不需要走一步路。”使者微笑道。

在帝國，皇帝的旨意就是天，誰也不能違反，他兒子也一樣。

楊星河暗暗拉了拉李墨一的袖子：“這是陛下關心我，當然要去。”

李墨一抱著楊星河不放手：“我跟你一起去。”

“陛下的旨意，是請白先生一個人去。”

李墨一幾乎要跳起來：“父皇沒說我不能送他吧！”

“陛下沒說。”

在李墨一的死纏爛打下，他一路將楊星河送到皇帝執政殿門口，本想繼續不要臉的混進去，忽然看見老皇帝威嚴地坐在高處，看著他。

李墨一拿出想好的理由：“父皇，他剛出院，身體不好，我在一邊可以扶著他。”

老皇帝沒搭理自己的大兒子，他看著楊星河：“如果你想讓他知道我們說什麽，你可以出來之後再告訴他。”

很顯然老皇帝並沒有要傷害楊星河的意思，而且也仁至義盡，給了楊星河選擇權。

再犟下去，太過不識擡舉。

執政殿的大門在李墨一的眼前關上。

侍衛過來請他去一旁休息，他也不肯走，就在門口站著，盡管隔著門，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但是能夠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都是好的。

“他真的很喜歡你。”老皇帝緩緩開口。

楊星河欠身道：“承蒙大殿下錯愛。”

“你喜歡他嗎？”

楊星河毫不掩飾：“喜歡。”

“哦，這樣啊，那有些事，就必須讓你清楚。”老皇帝的座椅靠背慢慢向下倒，變成了躺椅的樣子。

他笑笑：“我的身體已經不能久坐了，在你面前，我也不必掩飾什麽。”

楊星河有些困惑，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感覺自己跟老皇帝的關系，比李墨一跟老皇帝的關系更近似的。

總不能……楊星河忽然想到一個巨狗血的橋段……我才是他兒子吧？

所謂的“有些事必須讓你清楚”，指的是“你們是親兄弟，不能在一起？”

“不是原裝的身體，就是麻煩。你也坐吧。”老皇帝調整好姿勢，長長舒了一口氣。

楊星河聽得越發糊塗，他不再猜測，默默等著老皇帝自己說。

“你的養父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從哪裏來的？”

楊星河搖頭，他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對自己從哪裏來的完全不感興趣。

“五維空間的生命體，都是以精神波的方式存在，可以乘著電磁風，去一切想去的地方。有一天，有兩個生命體對三維空間產生好奇，於是決定想辦法降維進入三維空間所屬的宇宙。”

“其中一個想品味生命慢慢成長的精彩，於是他投入了一個受精胚胎，而另一個更喜歡直接開始，於是他擠進了一個皇族少年的體內。”

老皇帝笑笑：“從三維空間的書來看，他們也不是第一撥降維的人，在古地球的文獻裏，這兩人一個叫投胎，一個叫奪舍。”

“奪舍的那個很快占據優勢地位，成為帝國皇帝，他忽然很想知道與自己一起來的同胞怎麽樣了，沒想到，那位想要品味生命的人，卻投錯了地方，沒有投進父母雙全的正常家庭，而是進了醫學院的胚胎培養箱。”

話說到這裏，已經很明白了。

楊星河怔了一下：“你是說，我是來自五維空間的？”

“是的，聯盟的醫學技術，不像現在這麽發達，我已經當上了皇帝，你還在胚胎箱裏沒出來。”老皇帝笑起來，很快，他的笑容又慢慢斂去。

“奪舍得來的身體，越來越不能承受我的精神力，而你，精神與身體相互磨合了數十年才啟動使用，如果不是被人為灌入一百多道其他人的意識，你可以活很久。

如果不是你動了情，灌進去的那些意識也無法對你有什麽影響。

現在，你自己也應該感覺到了，頭痛只是一個開始。不同的精神意識在你的身體裏沖撞，大腦會越來越混亂，身體疲於接受不同的指令，最終會崩潰。說不定我可以出席你的葬禮。”

楊星河像石雕似的坐在椅子上，許久才輕聲自語：“動情？”

“我一直在關註著你，五年戰爭時，你做了些什麽我都知道，你騙我兒子，我也知道。”

“那你為什麽……”楊星河想起那一槍。

老皇帝平靜地看著他：“如果連這麽簡單的美人計都能上當，那他還當什麽儲君？何況，我還有一個兒子，要是小兒子不行，再生也來得及。”

見楊星河僵硬的臉，他笑笑：“你不用這麽看著我，在你遇到李墨一之前，你也就比我好一點點，也許本來應該更有點人情味，不過高夏明只把你當做一個好用的工具，你腦中的那些少年時的美好回憶，全都是假的，用儀器灌進去的虛偽故事。”

“你對李墨一開槍，我一點都不驚訝，但是你居然會因為對他開槍，而難過悲傷到需要治療，真是令人意外。也許是因為李墨一身上有我一半的基因，你對他有一種天然親近感。”

楊星河定了定神，他還是不太相信自己是另一個空間的人：“那麽李墨亞呢，我對他可沒有什麽好感。”

“哦，他是他媽和侍衛長生的。”

帝國的皇帝把綠帽子結晶擺在身邊這麽多年，真是……

“是誰繼承，對我來說沒有區別，只要不是蠢到我都看不下去就行。”

老皇帝的神情十分倦怠，停了許久沒有說話，楊星河幾乎以為他要睡著了。

他又忽然開口：“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是誰炸了你的飛船，其實，說穿了一錢不值。

你得罪的人太多，如果讓你繼續活下去，高夏明的政治生涯會受到影響，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你永遠回不了聯盟，成為掛在墻上的英雄，他還能以英雄父親的身份賺一筆同情分。

王承啟逃到帝國之後，他的人類精神學研究遲遲沒有進展，他需要得到你這個完美樣本。

所以，他們倆以你那四個手下的家人為威脅，要他們在最後一次任務中，把你綁架到帝國，成為被關在研究所裏的實驗體，一輩子不見天日。

我知道你那個時候頻頻頭痛，又因為誤以為自己殺了李墨一而非常痛苦，既然過得這麽難受，我覺得送你回五維空間是最優選擇。

李墨亞是個很有行動力的孩子，他找到了血色盟的沙漏，約定當他們把你放進救生艙之後，把你的身體徹底毀滅，釋放出精神波的本體。

本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是沒想到，你的那幾個手下竟然在救生艙安裝了高速噴射飛行器，讓你跑得無影無蹤。

為了不殃及家人，他們向沙漏請求把自己轟成灰，讓人誤以為他們與你同歸於盡。如果你需要證明的話，這裏有。”

“別追了，救生艙的飛行方向是宇宙風暴過來的位置，你追過去，飛船會毀掉。”楊星河一下子就聽出來，說話的是高曼。

沙漏的聲音一如即往得妖嬈：“哎喲，小哥哥，你們倒是做好人了，我可怎麽交差呢？我手下那麽多人要吃飯的呀。”

“我們已經商量好了，你船上的炮足可以把我們炸成灰，無從查證到底是不是楊哥，動手吧。”

“呵，他有什麽好，值得你們四條命換他一個？”

小金尖細的聲音響起：“他哪裏都好！他是全宇宙最好的楊哥。”

“請你動手吧，我們本來也無法回去了。”是閻勇的聲音。

沙漏：“既然這樣，那就如你們所願。”

之後，一片安靜。

楊星河知道，那是沙漏按下了發射鈕，在真空中，聲音是無法傳播的，宇宙中再慘烈的爆炸，也不會有任何聲音傳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玄武號已經被炸毀，這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沙漏是個盡職的生意人，她並沒有隱瞞你跑了的事實。我很欣賞她的誠實，否則也不會容下血色盟在帝國這麽久。事實上，養一夥聽話的星盜，做很多事會變得很方便。”

楊星河心中一陣酸楚：原來他們並沒有背叛我，原來……

老皇帝對楊星河的情緒波動沒有興趣，他繼續說：“上次給你做的檢查顯示，你腦中的其他意識越來越強，如果不把它們去掉，你的身體將會拒絕聽從任何一個意識的命令，進入休眠。簡單來說，就是會變成植物人。

如果真到那一步，你的主意識也會因為過於虛弱而無法回到五維空間，會變成一段無知無覺的生物電磁，最後徹底消散。

怎麽樣，要不要現在就把身體毀滅，把精神波放出來？至少保住一樣。”

執政殿的大門開了，楊星河慢慢從厚重的大門後走出來，他看起來很疲憊，腳步緩慢而沈重。

在門口踱步已經踱到快把地毯磨禿了的李墨一，一個箭步撲過去，見他面色沈重，小聲問：

“怎麽了，是不是父皇逼你離開我？”

“如果是呢？”楊星河擠出一個笑容。

李墨一咬咬牙：“喜歡的人都保不住，當這太子有什麽意思！你去哪兒我就去哪。”

“我還以為你要……”楊星河做了個“造反”的口型。

李墨一嚇得忙捂住他的嘴：“瘋啦，這裏都是監控。”

楊星河把他的手拉下來：“放心，不是的，陛下對我非常親切。”

“那就好……”李墨一松了口氣。

楊星河下句話又讓他差點跳起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保重。”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養盜：十六世紀的英國，伊麗莎白一世女皇給海盜發放“私掠許可證”，做為不需要支付軍費的非正式武裝。這種海盜又被稱為“皇家海盜”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