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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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驥遠回來了,對於努達海和新月,甚至對於珞琳來說,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對於他他拉老夫人而言,卻是驚天霹靂。

驥遠回來了,這意味著什麽?

驥遠是被派到山東了,他都回來了,那和親王呢?

他他拉府,大廈將傾。

他他拉老夫人卻在驥遠走後,掙紮起身,要了湯藥喝掉。

她見著了驥遠,便知道,他他拉府的確是有了未來。那麽,接下來,她要做的便是,死死為他他拉府唯一的未來,保駕護航,她如今必須要康覆起來。

至於努達海……

她眼神晦澀:大概,只能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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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年,剛剛過罷了年節。

雅嫻便正是開始著手查理這秘藥一事來。

可是,無論如何查,這主謀都隱隱指向富察氏。

如今,雅嫻才不得不正視:即使,她手頭有孝敬皇後,蘇培盛,和雍正帝留下的三處情報。但這偌大的皇宮,仍有她觸及不到的地方。

特別是,孝敬皇後和蘇培盛留下的釘子裏頭,宮女是按年齡便要被放出去的,也就是:若沒有新的宮女進來,長此以往,釘子便只剩了太監。而雍正帝留給她的情報處,卻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她也是做過皇後的,且,她做皇後那幾年因為想要討得乾隆開心,便深刻地研究了富察氏的一舉一動,凡事必思考:‘若是富察氏,她會如何做’。

所以,恐怕就連富察氏自己都不知道,這世上竟有人,如此深刻的懂她。

因為懂,所以雅嫻才篤定,這件事和富察氏並無幹系。

富察氏上輩子命運也是多舛,且兩人都做過正妻,她便不想如此輕易下了決定,始終還是想要為富察氏證明清白的。

於是,她便再一次提審金鳳:“當時是如何情景,你且再道來。”

金鳳被凈餓了幾日,如今已是虛弱至極:“稟嫻妃娘娘,奴婢當真是不小心,奴婢只是去梅林折幾支花兒回來插瓶。”

“無人指使你?”

金鳳聽罷,便是一陣恍惚,繼而才咬牙切齒道:“並無!是奴婢不小心沖撞了哈答應。不幹奴婢主子的事兒。”

‘又來了,’雅嫻有些無力地想:‘這金鳳已是背叛了富察氏,否則,她定不會如此說話,這哪裏是在為富察氏好?分明便是要人往富察氏身上去想了。’

雅嫻還想說什麽,卻聽到了乾隆進來:“你這奴才,還在隱瞞什麽?”

她起身下跪,帶著一眾奴才磕了頭。

乾隆叫了起身,他氣沖沖地走到金鳳跟前,一腳踹飛了她:“你這狗奴才,究竟還隱瞞了什麽?”

金鳳掙紮爬起,連連磕頭哭訴:“皇上,皇上,真的不是皇後娘娘指示的,皇後娘娘自從端敏皇太子走後,便病了,又要張羅年宴,並不好直說。只讓奴婢去抓了幾回子藥來。她實在是……”

雅嫻聽她說,便知已是來不及了。

她閉了眼。果然聽乾隆道:“抓了幾回子藥?”

金鳳擡起頭來,驚喜萬分,連連道:“正是,正是,奴婢不識字,但記性甚好,奴婢清楚記得,那藥裏頭還有一位烏頭草呢。因為名字特殊,奴婢始終記得。”

乾隆此時卻早已疑惑滿滿:“烏頭草?朕卻記得,那段日子,朕為了安慰皇後,卻是多去了長春宮幾次,但卻沒有聞到藥味。”

那金鳳慌忙下跪:“奴婢是給了福兒姐姐。奴婢還得了福兒姐姐的賞呢,說是此事需要保密……”

雅嫻是查秘藥之事的,當然清楚,那傳說中的藥方裏頭,便是有著烏頭草的,除此之外,還有些劇毒藥物。如今,宮裏頭倒是有兩份含了烏頭草的藥方。

一張是哈達蘇那處來的,一張卻是長春宮宮女的。

雅嫻心思百轉,便知這事兒她已是不便插手了。只能看乾隆對富察氏的心意如何了。

“病了吃烏頭草,哼!”乾隆果然憤怒了,“皇後果然不同於常人!”

一般當皇上開始不滿皇後時,想上進的寵妃都會怎麽做來著?

哦,對了,是輕輕地走過去,揉揉皇上的胸口,柔聲說幾句軟的,為皇後再上上眼藥--這便是當年令妃最擅長的小把戲了。

只可惜,雅嫻不是令妃,就算重來一萬次,她也不屑做‘令妃’。

是故,她只在旁邊站著,說了句:“皇上,臣妾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哈答應處,也該詳查。”

乾隆便冷笑:“哈達蘇?嫻兒未免也太高看你表姐了,哈達蘇是什麽樣的人,她便是個被人算計了,還會幫著算計了她的人點銀子是否夠了的。”

他這話本是為了諷刺哈達蘇的糊塗,卻為雅嫻打通了一條思路:“皇上所言甚是,臣妾正尋思著,這哈達蘇背後,是否有個人指使呢。”

金鳳低頭聽了,臉色一變。她忙磕頭道:“嫻妃娘娘說的甚是,求皇上明察,皇後娘娘仁慈善良,絕不可能做出……皇後娘娘還病著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乾隆便憤怒了:“好病!竟要吃烏頭草才行?!真是好藥!”

雅嫻便更篤定:金鳳背後定是有人指使,這人,還是沖富察氏來的。

會是誰呢?這宮裏頭:高氏如今算是沒指望了,且若是她做的,她為何要犧牲自己?其餘的。位份太低,野心也不夠。

算來算去,只有她算是最適合的了。

雅嫻驀地一驚:若那幕後的人,存的是一石三鳥之心呢?

好毒的計策!

先是用秘藥廢了高氏,又用了個金鳳誣賴富察氏,最後這用動機去查看,她卻還是裏頭嫌疑最大的。

說不得了,此時她最該思考的便是如何洗清自己。然後才是怎樣拉扯一把富察氏。

雅嫻不是聖人,她是願意幫助別人,但,前提是,能夠保全好自己。

她心頭暗自下了決心:無論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勢必要搞清金鳳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她捧了杯茶上前,遞給乾隆:“皇上,這不過是個奴才的一面之詞罷了。臣妾覺得,還是要詳查!這個奴才的身世,見過的人,家中其餘人的情況,都要詳查才好!”

她一面說,一面使了個眼色給伺書,伺書忙悄悄令人把金鳳拖了下去。

一側的福海低頭聽了,心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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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鳳下去了,乾隆卻硬是要坐著,看她繼續查別人。

這一批批的奴才都問過話了。等待下一批上的間隙,乾隆方道了句:“朕在這裏給你撐腰,你盡管好好審,總之,推朕身上即可了,之後一切,諸如此例。”

雅嫻便直覺他又是在抽風,隨意應了。卻並未當真。

可憐乾隆想了半日,覺得定會讓雅嫻感動不已的行為和話語,到了雅嫻這邊,竟如同是拋了媚眼給瞎子看。半點兒收獲也無。

他沒等來預期的感動話語,一時間又生了不知名的悶氣。

此時,卻是哈達蘇的貼身丫鬟喜鵲上來了。

這也是個奇葩。同金風一樣難纏。

若說金鳳還是個知道忠心護主,口徑未變的,那麽喜鵲則是個例外了。

她最先頭說哈達蘇跌倒是被金鳳給沖撞的。

可後來卻又不知為何,竟三番五次的改口,聲稱哈達蘇是故意要報覆高氏,故意去沖撞高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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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完畢,福海便袖了新得的賞賜去找冬兒。

冬兒在做一雙大毛的護膝,這東西並不金貴,全是裁衣用廢了的邊角料。她細心的一點點縫合,最後慢慢成形……

她揉了揉眼睛,那眼睛酸澀無比。福海一進來,看了不禁大為心疼:“早告訴你了,不要在天暗時做這些。”

冬兒一笑:“不妨事的,你快來試試,這個帶上如何?你得護著好腿,免得老了一變天就疼。”

福海強忍住感動,應了聲‘好。’

他便使了起來,還有一點子沒收好尾,他便戀戀不舍的還給了冬兒:“真是合適極了,冬兒,太合適了。”

冬兒笑了:“明年,我便是到了該出宮的年齡了,我想同主子求個恩典,留在宮裏頭,當個嬤嬤。”

福海初時帶著些沮喪,聽到了最後,便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他聲音哽咽:“你……何苦?”

冬兒淺笑,並不說話。

福海忍不住上前緊緊抱著她,過了良久,冬兒覺得自己肩膀都濕透了。她不由得動了下,卻被福海抱得更緊:“是我誤了你一生。”

冬兒卻笑了:“你安知這不是我自己想要的一生?”

福海當這話是安慰,是故更加難過。

福海又道:“對了,你上次說對嫻妃娘娘有好感,今兒個,可是發生了件大事兒……”

冬兒便豎起了耳朵,嘴上卻仍做不解:“什麽事兒,也值當被稱為大事兒的?”

福海便細細地把今兒個他跟著乾隆去啟祥宮的事兒說了出來,一五一十,繪聲繪色。

冬兒心頭卻不自在了,特別是聽到雅嫻說要徹查時,臉色竟是一變。

她揉了揉太陽穴:“竟要搞得這麽麻煩?不直接判給皇貴妃,或皇後,哪裏需要如此覆雜了。反正你也說了,那藥是皇後宮裏頭抓過,哈答應宮裏頭也抓過的。”

福海奇道:“你竟也不覺得是哈答應做的?”

冬兒便笑了:“哈答應,我卻是想都不敢想的。若是哈答應做了,她……她自己能想這麽多?”

感情這宮裏頭不僅是主子,就連奴才也都覺得哈達蘇是蠢透了。可見這哈達蘇的名聲,早已是傳的人盡皆知了。

福海便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故而只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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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達蘇跪在啟祥宮的地板上。聽著喜鵲將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身上時,徹底傻了。

這分明就是冤枉!

她是想要沖撞了皇貴妃沒錯,但她的確是還沒來得及行動,便被金鳳給推了。

如今,這叛主的奴才,口口聲聲竟是指責她。

她剛想說話,卻聽得耳邊響起金鳳的聲音。

她更傻了--自己的丫鬟要害自己,而推了自己的丫鬟,竟那般直率真誠……

她覺得她越發看不懂這世界。

哈達蘇突然就不怪金鳳了。這世上對她好的人不多:之前她以為是她的瑪麼,後來才知道對她最好的竟是額娘。如今,卻來了個陌生的丫鬟,對她如此維護。

哈達蘇便忍不住插了話:“不怪她,雪地上滑……”

“住嘴!主子還沒問你話,豈有你說話的道理!”伺書嚴厲地喝止了她。

哈達蘇仿佛被人兜頭倒下了一桶冰水,她忍不住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雅嫻,覺得心酸不已:同樣是烏拉那拉家的女兒,為何她一出生便如此招人喜愛,為何她一生都如此風生水起?

哈達蘇不懂,也沒有人告訴過她:凡是看起來輕松如意的人,必都是很艱辛的付出過。必須足夠辛苦,才能看上去比別人更輕松自如。

她微楞,直到雅嫻說:“你為何要扯到這事情裏頭來?如今,無論到底是誰指使的,誰做的,你都無法脫身了。”

哈達蘇下意識的張望,卻發現喜鵲和金鳳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她強忍住酸意:“我沒做,也得受罰?”

雅嫻便看著她道:“你親眼見到了皇室的醜聞,你知道,接下來宮裏頭要‘病死’和‘失蹤’多少奴才嗎?”

哈達蘇張口驚呼:“皇上要滅……”

雅嫻沒有說話,伺書卻說了:“你以為呢?哈答應,您也是烏拉那拉家的女兒,難道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知道因為你也在裏頭的緣故,我家主子查起這件事來,要背負多少質疑和嘲笑嗎?哈答應,您只是沒站穩,和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我家主子卻……”

“那又怎樣?”哈達蘇突然站起身來,欲要沖向雅嫻,“你什麽都不懂!烏拉那拉家的女兒!你說的好聽!你以為有幾個女兒如同你這般好命?你的阿瑪搶了我阿瑪的爵位,你搶了屬於我的幸福。本來,我阿瑪也許也能如此疼我……”

她狀似瘋癲,涕淚齊流,聲嘶力竭,容嬤嬤忙攔住了她,用自己的身子擋著,不讓她上前。

伺書楞了下,忙也跑過去,擋住了哈達蘇。同容嬤嬤兩個,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將她按跪在地。哈達蘇尤在亂喊亂叫,身子左搖右擺,卻怎樣也掙紮不出。

雅嫻只見過哈達蘇癲狂過一次。便是那一年她流了孩子後,不讓任何人靠近的時候。

如今,卻是第二次了。

她要怎麽和哈達蘇說呢?她也是懂的。兒子的尊貴,女兒的卑賤。這哪怕是在做姑奶奶時,也不會有太大變化。這一生,若不是她有系統這個作弊器。

若不是,她精心處來的父女情,只怕,也比哈達蘇好不到哪兒去。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要處的。天生有了血緣關系,雖是便利了許多,但後期的感情是否深厚,還是要通過相處來一點點堆積。

這些道理,哈達蘇卻是從未想過。

只能說,她被那個不著調的瑪麼給帶壞了。

哈達蘇不知想到了什麽,口中突然聲音小了很多,只在喉嚨裏頭念了:“完了。”

雅嫻嘆了口氣,扶著椅子把手起身。

她慢慢朝哈達蘇走過去。哈達蘇突然又癲狂了起來。她瘋狂地喊著:“烏拉那拉·雅嫻,我不服。你一定會不得好死!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烏拉那拉·雅嫻,我要同你一起下地獄……”

容嬤嬤和伺書便氣的要責罰她,卻被雅嫻伸手止住。

她慢慢的從哈達蘇身前走過。哈達蘇被容嬤嬤和伺書協力按低了頭。她便只能看到那高高的花盆底鞋上微顫的珠花。那花盆底鞋慢慢從她眼前走過。她拼命想要掙脫,沖上去,狠狠撲打雅嫻。卻聽著那花盆底鞋的主人道:“哈達蘇,你完了,你額娘怎麽過?”

她瞬時洩了氣,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雞,微張著口,淚水洶湧而出。

萬千悲憤和委屈終究化做了一聲祈求:“娘娘,求求您照顧我額娘。”

雅嫻笑了:“你又犯傻了,我如今卻是在深宮。你額娘,是在宮外頭呢。”

哈達蘇還想說話,卻就著低頭的姿勢,看到了門口那雙明黃色的靴子。

她突然瘋狂大笑起來:“烏拉那拉·雅嫻,我的主子皇後和皇貴妃娘娘都不會放過你的!你以為這次我扳不倒你,就完了嗎?”

雅嫻被她的驚人之語嚇住。不僅如此,就連容嬤嬤和伺書也楞了神。

哈達蘇突然掙脫了她們,爬起來,朝著柱子狠狠撞了上去。

她穿的是軟底布鞋,又是存了必死的心,幾人都搶救不急。只得眼睜睜看著她栽倒在地,血液緩緩流出。

哈達蘇的最後,卻是看向了雅嫻,唇角微動,口型卻是:‘額娘’。

雅嫻便知道,她這是為了尋求她照顧自己額娘而做的這一切了。

哈達蘇雖愚蠢,卻也單純。幼時瑪麼對她好,她便一心向著瑪麼。後來她額娘為她求情,她便從此,只為了照顧好自己的額娘而活。

雅嫻看著她,卻始終想不通,哈達蘇這樣的人,為何會寧死,也要……

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眼睛被人用手遮住。那人在耳畔輕言:“莫看。”

“她死了。”雅嫻楞楞地說。

“朕知道。”那人說。

“我以為,她的性格,是最怕死的。”雅嫻道。

“沒有人不怕死。”

“我以為,她是不會……”

“只是,再怕死的人,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他說。

“是嗎?”

“是,你困了,剩下的事交給朕吧。”

“交給你?”

“是,休息吧。”

她閉了眼,卻是在想:哈達蘇當時為何要同時扯上了富察氏和高氏?又說了她們兩個要對她使陰謀,難道她竟是知道了什麽?

其實,雅嫻是想多了。哈達蘇只是不知道,皇後和皇貴妃,到底誰才是雅嫻最痛恨的人。她保險起見,便兩個都扯了。

而這個秘密,將隨著她的離去,永遠的去了。

留下的人,卻都在繼續想:她同時扯了兩個重量級的女人下水,到底是代表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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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額娘,你怎麽流淚了?”

粉妝玉砌的小女孩轉過身,認真地問富察氏。

富察氏笑了,很是勉強:“皇額娘很好,皇額娘沒有流淚。”

“說謊!”那小女孩道,“額娘一定是想皇阿瑪了!”

說罷,她自己點了點頭:“很想很想。”

富察氏忍不住緊緊抱住了她的小小身軀:“乖孩子,皇額娘也很想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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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後宮的秘藥之事便算是水落石出了。

這藥,竟是富察氏偶得了的。她得了藥,便讓自己的丫鬟以身子不虞為名義,將藥材配齊,又故意誘導高氏自己配了其中的一些藥。

而高氏身邊的折桂,便是富察氏的內應。

乾隆生平最恨吃裏扒外的事,便令人將折桂棒殺了。

高氏因此受驚過度,身子竟越發衰弱。

哈答應卻是為自己早逝的孩子,眼紅了皇貴妃高氏,竟故意撞到了高氏,以致流產。

富察氏在自己宮裏頭,聽了這旨意後,當時便笑出了淚來,抓著三格格的手不放開,直到三格格呼痛,方發現,三格格的手腕已青紫了。

富察氏當夜便著了涼,至此,長春宮藥水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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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氏倒下了,卻不知,前朝的李榮保竟被乾隆單獨留在了禦書房。

李榮保心頭惶恐,宮裏頭的事兒,外頭不是一點兒風聲都沒有的。

旁的事情,他尚關心,更何況這事還關系到他的嫡親女兒皇後,結果乾隆招手便叫了金鳳來。

李榮保當日便按照女兒的要求,將女兒身邊有點頭臉的奴才都一一查了個遍,自然是知道眼前這位的。只是,這位卻形容憔悴不堪,生生兒老了個若幹歲來。李榮保一見到金鳳,便知,這事兒八成是要和女兒牽扯上了。

果然,金鳳還是那套說辭沒變。李榮保卻冷汗潸潸。他這個女兒一向很有些主意,如今又是多年未見過面了,加上金鳳這套明顯是要為富察氏辯護的說辭。李榮保心頭覺得這事兒大半便是自己女兒做的。

原因,或許正為了那個副後及薨了的端敏皇太子吧。

李榮保覺得其實這件事做的還是相當不錯,只是,那秘藥是誰給的?看來,他回去得好好問問福晉了。

李榮保正在尋思,乾隆已示意把金鳳帶了下去。

然後便是吳書來一五一十地將秘藥等事情說了個清白。

乾隆坐在桌子後頭,喝著茶水,看著李榮保。

吳書來一面說,李榮保一面擦汗。

好不容易等吳書來說完了,乾隆才道:“高斌治水有功,可惜,他唯一的獨女,竟不能保全。”

李榮保嚇得幾乎站立不住。好不容易穩定了下,便一頭跪倒在地,不住磕頭:“臣惶恐。”

乾隆便道:“卿與朕君臣一場,朕也舍不得另卿為難。只是這事兒怎生是好?”

當夜,李榮保歸府便徹夜未眠。第二日便呈了致任的折子,懇請提前退下,給‘年輕人’一個更大的施展才華的空間。

乾隆當場便駁回了這請求,只讓他不要亂想。

次日,李榮保又呈上新的折子,此次除提出讓位外,還做了自我悔過,闡述了自己工作的不足。

再次被駁。

第三日,李榮保再次呈上一封折子,寫的更用心。

再次被駁。

李榮保便為了能致任愁白了發。

最終,一封寫的讓人觀之落淚,情真意切的折子擺在了乾隆桌頭。這次,乾隆終於大發慈悲準了。

直到前朝李榮保的位置已經換上了乾隆新近提拔的人時,富察氏才在後宮知道了這消息。

她楞了良久,只道:“大廈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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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三年3三月。

皇貴妃不小心食了涼物,導致流產,皇貴妃大厥。皇後與皇貴妃姐妹情深,悉心照料,結果不慎微感風寒,宮務只能暫交嫻妃。

又半月,皇貴妃薨斃。

裕太妃於病中得知皇貴妃薨斃,又加之新月格格傷感萬分,竟日日哭泣。結果心情更加不愈,於皇貴妃薨斃五日後,薨了。

新月心地善良,因此深覺愧疚,竟一病不起,故令克善阿哥暫時休學,特來撫慰姐姐。

這些信息一出,天下嘩然。

眾人皆忍不住議論道:“這兩年竟是如此不調?不會是有人犯了天怒吧?”

白裏便報了這消息給乾隆。

幾日後,街頭大街小巷均在議論端王府這位格格,說的是有鼻子有眼。

說她:驕縱蠻橫,過生日竟漫天要禮物,端親王為了滿足她的要求,為了那禮物,最後犯了眾怒;父母熱孝期與個男人摟摟抱抱;自從新月格格往京城走時,這黴運便也來了,仔細算算,可不是正好她來了,山東便災了(大家竟將這事兒往新月身上去靠了)端敏皇太子也去了,皇貴妃懷的孩子也留不住了,皇後也病了,太後也病了,太妃還死了……

總之,黴氣重啊!

這新月格格之事傳奇點頗多,最後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八卦幾句新月格格的事兒。

這個說‘我親眼見著她在街上同個流氓混混親嘴摸屁股’那個道‘那新月格格長的醜如夜叉,是個男女不禁的,這是我親眼見到的’……

百姓愛八卦,特別這八卦的對象還和皇室有這麽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這八來八去,新月格格竟成了個有三頭六臂外加水性楊花,吸人精氣的非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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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外頭傳的如何,對乾隆來說,轉移了大眾視線,他的目的便成了一半。

加之外頭傳的好玩,他不僅自己聽了笑的不行,還拿去給雅嫻說,讓雅嫻也高興高興。

只是,對這被傳成三頭六臂的新月來說,這卻是一點兒都不好玩了。

新月和珞琳去酒樓吃飯時,便聽見外頭講一個‘醜妖怪’的故事。初時她還很有興致,只是聽了一半,才發現,那故事的主角竟是--新月格格!

她便哭的一發不可收拾,引得和她一起出門的珞琳開始發小姐脾氣,砸了人家酒樓。於是,他他拉府,再一次出了名。

這下,竟有些人想到了努達海和新月格格的關系,再加上不多時立刻有個男人氣焰洶洶地跑上來,沖著眾人亂吠:“我的月牙兒如此善良,你們竟如此狠心欺負……”

繼而那穿著白衣服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和那瘋狗般的男人竟開始深情對望,你一句‘努達海,我的天神’我一句‘新月,你竟如此憔悴’--這下,旁觀的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免費目睹一鈔愛的對白’,眾人皆倒了胃口。

來不及疑惑新月格格竟然私奔到了宮外,已有人帶頭要將狗男女浸豬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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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新月已經被人砸上了爛菜葉子和臭雞蛋。

那頭一起為了愛而私奔出宮的裕太妃,卻是傻了。

她手中的布枕頭掉落在地,她傻傻地又重覆了一遍:“哪位太妃薨了?”

那兩個丫鬟一向欺她腦子有毛病,如今卻是被她嚇住。方才八卦的熱情早就不翼而飛了。一個壯著膽子說了句:“裕太妃薨了。”

裕太妃如遭雷擊,再也站立不穩,一頭便坐到了地上。兩個丫鬟你拉我,我拉你,都跑了。

她吃吃地笑了起來:“我兒回了京,我便薨了……哈哈哈,弘晝,弘晝,你怎麽可以讓你親額娘薨了?弘晝!”

她心思百轉千回之際,那說話日漸帶了女氣的布爾圖·柴達也來了。

他是聽了裕太妃薨了的消息急切來向裕太妃本人求證的。

卻不防,裕太妃見了他如同見了仇人,直直撲了上去撕咬:“你毀了我一生!”

布爾圖·柴達回吼:“賤婦,你毀了我一生!我所有的平安喜樂全被你毀了!”

裕太妃如同傻了般,放開了手:“當年若不是你要給我那副桃花美人圖,我何至於為你傾心一生?”

布爾圖·柴達整整衣衫,如今反正這女人已經沒有價值了。他便再不留情:“笑話!那圖也是為你的?那分明是我為芬兒畫的,畫壞了,順手扔了給你……”

“竟,不是給我的……”裕太妃撐開一個笑,淚落的更兇,“哈哈哈哈,我竟為了一個不屬於我的東西,賠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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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坐在乾清宮,身旁是雅嫻。

下頭跪著兩個人:努達海和新月。

他這些日子太忙,幾乎都快忘了新月這碼子事兒,甚至有種想讓他們自生自滅的沖動。

可惜,他不去找他們,他們卻仍要蹦跶到他眼皮子下頭來。

他和雅嫻一句話都還沒說呢,下頭便熱鬧的不行了。瞧瞧這些話--

“皇上,請不要分開我媽,新月只是想要報答努達海將軍的救命之恩,新月只是想要感受一個家庭的溫暖!”

“皇上,臣一直覺得您是那麽的高貴,那麽的仁慈,那麽的寬容!如今,您卻因為一些莫須有,侮辱新月的言論,將我們帶到這裏來,您怎麽能這樣冷酷,這樣無情,這樣……皇上!您的寬容善良……”

‘哐’

戲是很精彩,但不適合每個人現場近距離去觀看。

如今,乾隆便深深覺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這兩個人的挑戰。

‘仁慈,寬容?難道朕要處置你們,便是不仁慈不寬容了?

若能理解你們,便是寬容和仁慈,朕寧願自己是個暴君!至少那樣還算個正常人!‘乾隆手背青筋暴起--

也罷,既然你們都如此又同情心:“新月格格與人私奔,淫。亂宮閨,著,除去旗人身份,貶為平民。另,大將軍努達海,滅妻驅子。不配為人夫,不配為人父,誘拐新月格格離宮,不配為人臣。如此泯滅人倫,不配為臣之人。朕萬萬不敢再用。著,一道貶了吧。”

雅嫻抿著嘴坐在上頭,也是對努達海的不屑:一個男人,你可以不愛你的妻子,但你若是連最起碼的敬重都做不到。呵,你在外頭打拼時,是誰為你料理後院,為你盡孝?

不過,這努達海和那孝期便談情說愛的新月,倒也堪稱絕配!

她便笑了:“皇上,我看著兩人倒是絕配,要不……”

乾隆便笑道:“你又想看戲了。”

這句話卻是結結實實戳到了雅嫻的痛處,一想到弘晝當時知道裕太妃離他而去時的樣子。雅嫻便心虛、心疼的厲害。

她不說話了,乾隆卻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先著新月游一回街,也不浸什麽豬籠了,之後便賜婚你們。”乾隆道。

這兩個蠢貨,先是聽到要游街時,皺了眉頭,可聽了後半句,竟連要游街都不管了,慌忙磕頭謝了恩。

雅嫻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突然很懷疑:努達海是怎麽當上將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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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布馬車。

裕太妃自己慢慢的下了車。然後慢慢走到了和親王府門口去。

正好遇到和親王妃的馬車過來,她便上前攔住了馬車,口口聲聲要見王妃。

西林覺羅氏心生不虞,只得請了她進府去。

客廳裏頭,西林覺羅氏屏退了眾人,坐在椅子上看著她。

裕太妃便上前親親熱熱喊了聲:“老五媳婦。”

西林覺羅氏卻喝道:“哪來的婦人,竟如此無禮!”

裕太妃從不知道,那個一貫討好自己的媳婦,如今卻是這樣了。

她還要說話,卻聽外頭道:“王爺回來了。”

裕太妃擡眼,卻見著弘晝身著親王服飾,往裏頭來。

她眼眶有點熱:他竟然長成了這般模樣,真真兒是俊朗非凡了。

她張口,便是叫出了一聲:“弘晝。”

弘晝一楞,擡眼就見了她,卻自然一笑:“福晉,這是哪兒來的老嬤嬤?說話如此奇怪。”

西林覺羅氏便不動聲色地上前幫他拿頂子:“是呢,臣妾也是見著老嬤嬤奇怪,才請了進來的說話的。”

弘晝道:“如此,便讓人回去吧,爺困了。”

西林覺羅氏道:“熱湯已經著人備下了。”

弘晝便轉身要去後院,誰知裕太妃喊住了他:“弘晝,本宮是你的親額娘,你……”

他站住,頭也不回的道:“本王的親額娘已經薨了。請老嬤嬤不要渾說。”

他說罷,便去了。

裕太妃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她強笑道:“竟是如此不孝……”

西林覺羅氏黑了臉:“老嬤嬤不要渾說!我家爺對額娘的孝敬,整個大清有誰不知?只是額娘福薄,竟是沒享受幾年,便去了……”

裕太妃不知怎的,便想起了那日在書房門口聽到的話來:‘若不是和親王待母極孝,我才不會如此優待那女人……’

她看向西林覺羅氏,淚如雨下:“那本宮怎麽辦?本宮是弘晝的親額娘啊,皇室可以不認本宮,但他不能……”

“爺曾告訴我,”西林覺羅氏冷冷打斷,“是你先不要他的。你不要他了三次,而今這第四次,是他不要你了。”

西林覺羅氏卻是在那一日弘晝喝醉了時,偶然聽到了這句話的。她雖不懂這到底是指什麽,但卻心頭明白,是裕太妃先對不起弘晝的。

裕太妃聽了,身子巨晃:“他竟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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