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2章 無題

關燈
布爾圖·柴達府,地窖。

那光線忽而透進這暗無天日的地窖裏頭來,兩個披頭散發,癱坐在地,毫無半絲兒氣質的女人便敏銳地爬起,爭先往那亮光跟前湊,臉上露出貪戀的笑容來。

這不到半月的生涯,已將這兩個女人折磨成了這般模樣。

這次光線亮的時間格外的長,先是滾進來兩個圓團。兩個女人害怕的都避開了,好半天才敢試著去碰--卻是軟的,一時間大喜過望,那竟是棉被!

這地窖裏頭,陰冷潮濕,兩人的手腳皆生了濕疹,隨著天愈來愈冷,手腳竟腫了,且又癢又疼。兩人都以為自己是要不好了,可憐見,她們皆沒受過苦,哪知這便是窮人家冬日多會害的凍瘡呢?

這兩日,做夢都想再回去自己的高床大榻,做夢都想再過一回嫌湯婆子燙手,嫌暖閣太熱的生活。此時見了這棉被,竟又忍不住動心,爭吵起來。

一個道:“你橫豎老了,不如與了我,趁早入土為安了,我每逢清明,必會為你念聲佛號。燒點紙錢。”

一個道:“你橫豎賤命一條,不過是個妾罷了,還沒有孩子,我卻是有兒子的,你與了我,早晚多少紙錢與你,請個水陸道場也不拘的。”

那個便冷笑:“你若有兒子,便不會淪落到今兒的地步,我入府兩三年,卻沒聽說過除了福晉的少爺外,府裏還有出的。”

這個便楞了,只道:“這個的阿瑪卻是比柴達高了……”

那個便啐了她一口,只喊‘你竟是做白日夢呢’。

這個便楞住了,半晌不說一句話,只是抱了被子,哭了一被面的鼻涕眼淚。

那個竟然也不嫌棄,還想搶。

這個方道:“我卻是和親王的親額娘,待我兒回來,你必不得好果子的。”

那個便嗤笑了一聲:“我青娘卻是不怕的,你休哄我,天家哪會有如你這般不著調的妃子?”

這個便楞住了,口裏頭只說:“我是和親王的額娘,我是和親王的額娘……”

青娘還想說話,卻見著上頭又拋下一塊吃食來,忙撿了貼身藏好,口中直呼‘謝謝恩人’。

她覷見,那中年婦人仿佛是魔怔了般,竟一直在道:“我是和親王的親額娘,我是和親王的親額娘,你們誰敢不敬!”

青娘突然覺得這婦人可憐:竟是想要個兒子,想要的走火入魔了。卻也不曾想象,若是真有個如同和親王那般孝順的兒子,她怎麽會被福晉抓了關這地窖裏頭來?還連累了她呢。

----

容嬤嬤滿心歡喜地端著她精心炮制的‘茶水’便回來了,為了保證口感喜人。她還特意在那用了兩大把胡椒並著蔥蒜等辛辣之物熬出的汁子中,加了兩大勺鹽。

可惜,這一回來,她要精心‘伺候’的那人,卻是早已離去了。

容嬤嬤有些失望,卻舍不得自己精心調制的好‘茶水’被浪費了。

正巧看到小安子打外頭回來,便叫住了:“別說嬤嬤不疼你,這杯子好茶水卻是與你了。”

小安子素來不被容嬤嬤看的上,蓋因為,伺書那幾個,都是她親眼看大的,且那幾個都算是知根知底,而小安子,卻是別人給的,且一給了,便被雅嫻引為心腹。容嬤嬤怎能放心?怎能甘心?

她此刻叫小安子喝了這茶水,未免不是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只小安子今兒個實在是跑了太多地方,早渴了,且容嬤嬤雖素來與他不和,但所有人都知道,容嬤嬤是最不會玩弄心計,做什麽陰謀的。

他便很放心地道了謝,結果一飲而盡。

幾乎是當刻,他便‘噗’地盡數吐出,掐住脖子,只艱難道:“這……”

然後擡頭看了眼容嬤嬤,雙腿一蹬,竟是暈倒了。這還不算,暈倒了,他竟然還四肢抽搐了下。

容嬤嬤大為驚奇,又怕是出了人命,便去查看,見還有氣兒,便松了口氣。

她便叫人來把小安子拖了下去。

小安子醒來後已是第二天夜裏,他醒來,便聲音嘶啞難聽,只說:“水。”

同僚裏頭的一個,便端了水來,不意,他見了那水杯將要近前,竟不知從哪兒生出力氣,努力坐將起來,揮開了那杯子。

避如蛇蠍。

伺候他更是十餘日,不敢近前,見著容嬤嬤便瑟瑟發抖,更有甚者到了,喝水也要疑神疑鬼的地步。聲音竟至年後,還未好轉。

容嬤嬤至此更加迷戀調制‘茶水’,不提。

----

且不說小安子這幾日是如何熬的。

只說乾隆,這二十六封筆了,二十七便減了梅花,給各宮女人送了去。

及上二十八日,這位爺便是要看冰嬉了。

八旗子弟中精選出了二百個冰嬉好手嚴陣以待,這位爺便也邀了太後,皇後等一宮女子,前去觀看。

只太後身子還下不得床,故而來不了,嫻妃繼續告病,依舊沒來。

乾隆想了半晌,竟是生了悶氣,覺得這女人委實可惡,多日不見,竟也不想念。

可轉念一想,竟又覺得她不來也好,身子還弱著,出來久了,反恐不美呢。

他這般一想,竟又只想快速能見到她了……

----

乾隆想念雅嫻,雅嫻卻樂得清閑。

冰嬉在她眼中不過如此,一群男人,穿著烏拉滑子【註1】如同孔雀般,不斷的換了方位展示自己多麽的與眾不同。

與其去看一群公孔雀,倒不如多做幾件小衣呢。

她這廂安安閑閑,卻不料,麻煩卻自己找上了門來……

----

乾隆的大太監吳書來卻是有個徒弟加幹子的。

那小太監,卻是喚作福海。因著著實聰明,且又與吳書來同姓,便被吳書來認了個幹兒,自此倒是有了人為他養老送終了。

不過,少不得的,他也該是照顧福海。

這福海,卻也是跟著去看了冰嬉的。他且看的入迷時,卻聽高氏嬌嬌弱弱道:“皇上,嫻妃妹妹怎麽沒來?她莫不是因了皇上近兒個去的少了,便……哈哈哈,這也不應該啊,嫻妃妹妹,卻是個頂賢惠的人兒呢。”

富察氏聞言臉色驟變:‘從來便沒有賢惠的妃子,只有賢惠的皇後,她這口口聲聲的‘賢惠’卻不知是要挖苦誰呢。這高氏,心果然大了……’

富察氏看向高氏,卻見她正摸著肚子。富察氏便更氣。她轉念一想,笑道:“卻是呢,這嫻妃不知怎的,竟是比妹妹這有身子的人,還要嬌貴些兒,竟不知病成如何,來都不來了……”

高氏聞言心頭恨的不行:‘這因病不能來的,除了嫻妃,卻還有個太後呢。富察氏這個賤人,卻是故意要將她與太後對起來……’

高氏乃打斷了她的話:“生病乃人之常情,姐姐卻是身體從來康健,心情也一直很好,否則怎麽會不懂生病人的苦來?”

這話說的卻是誅心之極!永漣去了多久?富察氏焉能‘心情一直很好?’

富察氏當然不肯示弱:“妹妹此言差矣,若妹妹有一日,嘗過姐姐我現在的苦……”

她說著,便用眼睛去瞅高氏的肚子,那姿態已是相當明顯了--你嘗過喪子之痛後,倒與我來笑看看?倒‘心情一直很好’?

高氏自然也懂,她下意識地護住了肚子,卻不在說話……

----

這晚間,福海回了自己的屋子。見裏頭坐了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在做針線活。

方松快了。

他吐了口氣,放松下來,走過去便道:“冬兒你再也曉不得,今兒個我卻是看了場好戲。”

那女子擡起頭,看著他:“什麽好戲?”

他上頭來摟住這女子,附耳輕聲道:“今兒個皇後和皇貴妃吵架,卻拿了個無辜的嫻妃來做筏子呢……”

他便如此這般的同這女子講了一遍。

這女子便走了眉頭:“你千萬得幫襯些嫻妃娘娘。”

福海道:“我省的,幹爹那頭,我也一直只說嫻妃的好。我知道你是先帝元後的心腹丫頭。放心,我縱然肝腦塗地,也不敢讓你舊主子的心肝眼珠兒受半絲兒委屈。”

那女子便道:“噤聲,我卻不要你的肝腦塗地。若只為這個,我幹嘛不如同迎春一般嫁給內務府的?縱是為了主子,卻也是因為這人是你。否則,你以為哪個好女孩願意做對食夫婦?”

福海聽了,心頭愛意更濃,他眼圈兒都生生憋紅了,只過了半晌,方嗓音帶了哭意:“我省的,娘子,我都省的,來生,我福海若能為個健全男兒,必找到你,許你一世平安喜樂……”

那女子擡頭,原本只算清秀的臉龐,突然笑開,端的神采飛揚……

----

內務府副總管馬齊府。

那曾扇了哈達蘇嘴巴的太監,此時正恭恭敬敬站在一個女子身前。

女子身著月白色旗裝,頭上戴了同色系的旗頭花樣。再配上白玉的簪子,顯得越發清新脫俗。更難得的是,這顏色清淡雖清淡,但卻是極好的,並無與這過年的氣息沖突。反倒顯得格外奪目了。

她此時卻對著太監道:“叫那哈達蘇撞了高氏,最好,讓她是被皇後的人嚇得撞了高氏。這事兒吩咐皇後身邊的金鳳來做。無比自然妥帖。哈達蘇那個戳貨不必知道了,橫豎要讓她本色演出次。”

那太監便恭恭敬敬的應了下來。

她心裏頭好盤算:哈達蘇蠢的人盡皆知,這樣一個蠢貨,又是被皇後身邊的丫鬟給嚇著,才撞了高氏。不僅不會讓人懷疑是烏拉那拉家做的,還更會讓人對比出,嫻妃作為同是烏拉那拉家的女兒有多麽賢惠。

那太監領命去了。她方跪下,對著正西方磕了幾個頭:“娘娘,奴婢終是能為您做些事兒了。”

原來,這女人便是當年孝敬皇後身邊的四心腹之首的迎春。

當年富察氏交給雅嫻人脈本子時,便曾言,對佳嬤嬤和四迎,皆有安排。

當年的孝敬皇後,既然能把持雍正的後宮多年,贏得了雍正的敬愛與看中,便知她的手段乃極高的。而在她薨後的這麽多年,她生前的布局依舊有條不絮的在進行著……

----

驥遠站在這滿目蒼夷的河山跟前,嘆氣時。和親王弘晝正好走了過來。

原來,原該去西北的驥遠,由於山東的災情太過嚴重,竟是半路上被調了頭,送來了山東,美其名曰是‘實戰訓練’,實則,不過是個看護兼打手罷了。

這已是臘月29了。

古謠道:‘二十八,把面兒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兒晚上熬一宵;大年初一……’

可在這山東境內,莫說是饅頭了,就連稀粥也是數量有限的。

和親王因了驥遠的口音,及曾多少聽過一些努達海的事兒,便對他有了深切的同情及好感。

此時聽他嘆息,便笑問:“你想家了?”

驥遠卻是搖了搖頭:“奴才只是想額娘一個人呢。”

他覆又補充道:“奴才家人口眾多,奴才無法想的過來……”

和親王仔細一想他家的事兒,便明了:他他拉府根本便沒有幾個人,哪存在著想不過來的情況?只怕是想不過來是假,不願想才是真呢。

作者有話要說:【註1冰上滑擦者,所著之履皆有鐵齒,流行冰上,如星馳電掣。滿族傳統的冰鞋,是在一塊木板的底部固定鐵條或鐵片,再將木板紮緊在鞋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