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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狐貍精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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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淄澠之合,易牙嘗而知之。”

孟子曰:“至於味,天下期於易牙。”

荀子曰:“言味者予易牙,言音者予師曠,言治者予三王。三王既以定法度,制禮樂而傳之,有不用而改自作,何以異於變易牙之和,更師曠之律?”

東漢著名思想家王充也曾在《論衡》中誇獎易牙,“狄牙之調味也,酸則沃(澆)之以水,淡則加之以成,水火舊彭城。”

易牙這個人,在古代是個有名的禦廚,其次是美男子,再其次是政客,最後才是奸臣。

而對這個人的評價,亦是褒貶不一,著名的孔子孟子荀子都多次誇獎了易牙,孔子說他味覺好,能嘗出淄水和澠水的區別,孟子直接說了一句“天下期於易牙”,可見在那個年代,易牙的名頭有多響亮。

就算到如今,其實供奉易牙的人也不少,很多地方的易牙崇拜很鼎盛。

不過到了後來,從韓非子開始,史記也有記載,易牙烹子的傳說就開始流傳了下來,到唐朝為止,易牙的地位開始一墜千丈,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佞臣賊子。

吳糾對於易牙這個人,知道的其實算是多的,因為他上輩子也是接觸餐飲的人,很多地方的廚子都供奉易牙,尊易牙為祖師爺,吳糾也曾經看過後人整理的《易牙遺意》,大約像是一本食譜,將零零總總的調味方法和做菜方法一步一步詳細記錄下來。

當時吳糾很喜歡這本書,可以說他的手藝其實並不是自創的,而是學習先人的手藝而得來的,但是易牙的手藝,在之前是完全沒有的,所以說易牙的手藝是他自己創造而來的。

這樣一對比,吳糾覺得,自己在做菜這個方面,定然是不如易牙的。

吳糾因為當時讀過易牙遺意,所以特意去查了查這個人,這是個很奇怪的人,如果他真是大奸大惡之徒,壞的這麽透頂,那為什麽後人還會供奉他?

簡單掃一遍的話,表面上的歷史全都是對易牙壞的一方面的闡述,就連他做菜好,也變成了“以色侍君”的一種形式,變成了“靡靡之音”,再加上易牙本身是男身女相,又是近臣,也有很多野史描述了易牙和齊桓公不可告人的事情,等等。

但是撥開這些人雲亦雲的故事之外,也有很多學者是給易牙正名的,烹子一說,似乎還存在疑點。

還有另外一種說法,據說易牙他並不是雍姓,也不是功臣雍廩的後人,而是白狄人,易牙之所以又被叫做狄牙,其實並非史書勿寫,而是因為易牙本身是狄人。

狄人是當時周天子封地周邊的一種少數民族,他們沒有自己的固定疆域,游牧而生,靠掠奪充實自己,活動範圍主要在陜西東部北部一代。

說起狄人,似乎很多人都不了解,但是在很多年之後,著名的晉文公,春秋第二大霸主,在做公子的時候,被迫出逃的時候,就逃往了狄地,受到了狄人的保護。

白狄人是一種半野蠻,也可以說是全野蠻的部落,白狄人的婚前性行為並不受到阻礙,也沒有任何規定,於是在狄人之中有一條很野蠻的規定,那就是成婚之後,要把第一個兒子殺掉,以防止這個兒子不是自己親生的。

有些史學家認為,如果易牙真的是白狄人送來的奸細,那麽他殺兒子進獻齊侯,其實是一種本人理解中很正常的“習俗”,並非是人性磨滅。

但怎麽說,作為一個思想是現代人的吳糾來說,是絕對接受不了殺兒子的,就算真的帶了綠帽子,殺了小孩也太過殘忍了一些。

易牙這個人,眾說紛紜,吳糾聽說他自報家門,叫做“雍巫”,瞬間就知道這個雍巫就是易牙了。

吳糾不知齊侯是重生的,擡頭看到了易牙,又發現齊侯眼神很奇怪,盯著那易牙,面容微笑而專註,還以為齊侯真的是被易牙的顏色所吸引了,心裏默默的想著,難不成……齊侯真的是斷袖?

不,也不能這麽說,因為齊侯的夫人和兒子一籮筐,這麽說來,齊侯是個雙的,只要是長得好看的就來者不拒。

齊侯都不知道,就在他看到“仇人”的那一霎那,吳糾已然給自己蓋了一個“色狼”的戳子,還蓋在了腦門上。

易牙長相的確非常出色,和潘安一樣,易牙也是當時有名的美男子,標準的美人鵝蛋臉,下巴微尖,但是並不刻薄,臉頰弧度潤滑,皮膚瑩白光亮,青雲束發,因著年輕,再加上易牙的容貌本身就顯得年輕,所以他的長相還稍微有一些青澀。

易牙微微垂著頭,鬢發散落下來,從肩膀上滑下,一身淡藍色的衫子,整個人看起來淡雅出塵,但這淡雅並不像謫仙,反而襯托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男性魅力,略微有些嫵媚艷麗。

吳糾要講,他當真還沒遇到過長相這麽讓人驚訝的男子,就算他以前看過的女子,也不及易牙,但是齊侯看的也太專註了,吳糾坐在他旁邊,咳嗽了一聲,感覺自己坐得近都要丟人了。

齊侯自然看的十分專註,不為別的,正因為易牙是他的“仇人”。

齊侯可沒忘了,在他政治統治的最後生涯,生了一場重病,那時候易牙身為近臣,還是齊侯的禦廚,自然要處理齊侯的膳食,但是易牙沒有這麽做。

易牙將齊侯軟禁在寢宮之中,對外只是說齊侯的所有飲食都需要他來親自處理,但是對於齊侯,易牙連口水都沒有給他喝,更別說吃東西了。

齊侯已然重病,再加上缺水饑渴,後果可想而知。

齊侯永遠也不會想到,自己這樣一代梟雄竟然會落得挨餓的下場。

而易牙呢,易牙這個人,在叛變之前,齊侯竟然還詢問過管夷吾,可不可以讓易牙承接國相之位。

國相之位,必然是有能之局之,齊侯向管夷吾談起了這個事情,足見易牙並不只是一個廚子,還是一個很有能力的政客,只不過這個政客,自始至終擁護的都不是齊侯,而是自己的利益罷了。

軟禁齊侯,擁立無虧,逼走公子昭,這筆賬豈止是血海深仇,齊侯自然要好好的算一算,然而現在才剛開始,齊侯並不著急,因為他要想一個好的法子,也叫易牙嘗嘗什麽叫做折辱。

齊侯自始至終臉上充斥著溫柔的微笑,可不知道眾人已經把他看成了“色狼”,而且還是很急色的那種。

易牙上前了一步,跪在地上回話,說了名字之後齊侯似乎沒聽見,也或許在發呆,總之沒有發話,旁人心中有些忐忑。

召忽在下面已經罵了齊侯不知多少遍,當然是在心裏頭,見色眼開,看了這麽久還沒看夠。

雍氏的家人一看,就有一個女子,年紀在四十歲左右,一看應該是易牙的大母,穿戴也很有地位的樣子,連忙也跪前一步,笑著說:“回君上的話,這是妾的小兒子,名叫巫,其實妾這小兒子,本明並不叫巫,而是喚作牙,只是因為有相士途徑梁丘,看上了小兒,說他是金貴命,一定要帶走做幾年巫,因此改的名字,小兒隨著那相士在遠方做巫,這一年方回來,一路上受了很多苦,非常懂事,知冷知熱可人疼,而且妾這小兒子,還有一手好手藝,會做菜理膳,味道堪稱一絕。”

大家聽著那雍氏給齊侯推薦自己的小兒子,誰都看出來,雍氏那一臉笑容,恨不得立刻將易牙送到齊侯的床上去,一直百般的誇獎易牙,還說到了他的理膳手藝。

吳糾倒沒註意這點兒,畢竟他感情方面有些遲鈍,而是註意到了那婦人說易牙的名字來歷,怪不得巫這個字如此奇怪,原來真的是做巫。

易牙始終低著頭,表情也恭敬淡然,撞上齊侯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也十分溫和漂亮。

齊侯這才收了神,意義不明的笑著說:“好啊,會理膳,那當真好,不如今天晚上,就讓雍巫給孤理膳嘗嘗?”

他這樣一說,那雍氏連忙叩頭說:“是是是,妾這就讓牙兒去理膳,君上車馬勞頓,先請到內院歇息片刻。”

齊侯慢慢站起來,笑著說:“那就有勞了。”

易牙跪在地上,恭敬的叩頭說:“巫不敢。”

齊侯站起身來,表情瞬間又變得十分陰霾,他一路殷勤的對待吳糾,而此時表情陰霾的都沒有扶起吳糾,而是自己站起來之後,就負手離開了,率先往後院走去。

吳糾倒沒覺得如何,齊侯不跟自己這裏黏黏糊糊,他還松了口氣,吳糾也從席間站起來,走了幾步,剛想出廳堂,就看到公孫隰朋還坐在席上,不由奇怪說:“大司行?”

公孫隰朋就跟中了邪一樣,有點傻眼的模樣,大司行雖是個武將出身,但是平時也絕不是這幅呆樣。

吳糾叫了他一聲,公孫隰朋還兀自楞神,吳糾連忙在他眼前擺手,公孫隰朋這才“嗬……”一聲回過神來,說:“啊?公子……怎麽了?”

吳糾奇怪的說:“大司行,君上已經走了。”

公孫隰朋這才回身,趕緊從席上起身,說:“對不住對不住,方才在想事情。”

他說著趕緊往外走,追上齊侯去了。

眾人出了廳堂,召忽從後面慢慢晃過來,笑聲對吳糾說:“完了,公子。”

吳糾無奈的說:“平白無故,為何這麽晦氣?”

召忽說:“豈不是完了?公子你沒註意麽?齊侯和公孫,那一臉看到了狐貍精的表情啊,看著那個雍巫,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吳糾被他一說,這才想起來,原來公孫隰朋楞神,是在看那個易牙……

吳糾摸著下巴說:“雍巫的顏色的確挺好看的。”

召忽一聽,大驚失色說:“什麽?公子您不是罷!您也被那狐貍精蠱惑了!?”

召忽的聲音特別大,一瞬間拔高了,嚇了吳糾一跳,連忙給他做噤聲的動作,隨即又說:“這倒不會,畢竟他是男子,我又不喜歡男子。”

召忽一聽,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吳糾說的那般自然,自然不是作假,說明易牙雖然長相美艷,但是的確沒有迷倒吳糾,吳糾還是很清醒的。

但是這樣一來,吳糾又很自然的表達了自己不喜歡男子,召忽瞬間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的。

召忽腳步慢下來,東郭牙就從後面走了上來,和召忽肩並肩的往前走,低聲笑著說:“中庶子,怎麽又自討無趣去了?”

召忽瞪了他一眼,說:“我願意,怎的?”

東郭牙笑著說:“不怎的,只是求中庶子,莫要心情抑郁就跑到東郭這裏來飲酒,東郭可侍奉不起。”

召忽哼了一聲,說:“我現在看著叫‘牙’的人更不順眼了。”

東郭牙聳肩說:“東郭是名牙,那雍巫是字牙,如何一樣?”

召忽說:“都一樣,不爽。”

眾人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內院,齊侯是君上,自然一間房間,吳糾是這次迎接公主的特使,位高權重,也是一間房間,大司行是上大夫,一間房間,鮑叔牙是上大夫,也分了一間房間。

但是說到底其實雍廩是個清官,沒多少積蓄,所以家裏的客房並不是那麽多,輪到曹劌這個中大夫就沒什麽房間了,必須兩個人一起住,剩下的人就分別兩個人一間房間。

曹劌和管夷吾分了一間房間,召忽正好和東郭牙分了一間房間。

雍氏的人領著他們來到院子裏,恭敬的分配了房間,齊侯沒說什麽話,有些心事的樣子,直接進了房間,就掩上了門,其他人也各自得到了房間,於是紛紛進房間休息。

吳糾還有些低燒,身子難受的厲害,頭暈腦脹,又一路趕路,趕緊進了房間,招呼了子清,讓子清把門關上,準備用晚膳之前先小睡一會兒再說。

公孫隰朋本身要回房間休息的,他這一路不只是疲憊,還要勞心,生怕有人沖出來刺殺齊侯,所以精神繃得很緊。

公孫隰朋走進房間,一回頭,就看到一個淡藍色衫子的年輕男子從院門口路過,形色匆匆,正是那雍巫。

別說是吳糾了,就連公孫隰朋也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子,方才一瞬間真是看呆了,而且心臟“砰砰”亂跳,跳得亂七八糟的。

公孫隰朋感覺自這樣有點不太正常,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結果又看到那人從院門前走過,瞬間心跳又飆上來了,趕緊深吸一口氣,“嘭!”一聲將房門關上。

公孫隰朋關上房門,這才松口氣,心想著,搞不好那雍巫,其實真的是巫人,會攝魂奪魄的,不然怎麽可能美成那個樣子……

公孫隰朋一直是個不解風月的人,他沒有夫人,但是年紀不小了,又官拜大司行,家裏一直催著,可是平時也不見他對誰家姑娘上,如今一見傾心,竟然是個男子,公孫隰朋覺得自己可能應該休息一會兒,睡個覺。

吳糾倒頭就睡,就聽到子清的聲音說:“公子,公子醒醒罷。”

吳糾感覺自己才睡下,也沒有多長時間,子清已經叫他了,不由的睜開眼睛,迷茫的說:“怎麽了?”

子清說:“公子,一會兒就要用膳了,公子起身醒醒盹兒,落落汗罷,公子出了一身汗,若是起的急,恐怕一會兒又招風寒。”

吳糾雖然困,但是他知道子清說的是對的,畢竟自己這身子太弱了,大病小病的,應當是註意一些才行,不然一路上都要拖後腿,最後難受的還是自己。

吳糾掙紮著起身,子清連忙去扶他,用帕子幫吳糾把汗擦掉,說:“公子盜汗,竟然出了這麽多汗,多喝些水罷。”

子清弄了溫水來與吳糾,吳糾飲了一些,感覺自己這味覺有些失靈,不只是覺得沒味兒,而且還覺得苦,清水喝進嘴裏,有些淡淡的苦澀。

吳糾喝了一口便不喝了,他這人最怕苦澀,子清說:“公子怎麽了?多喝些,公子出汗太多了。”

吳糾擺手說:“苦的,著實難喝。”

子清嚇了一跳,連忙又倒了一杯嘗嘗,完全沒有苦味兒,不由伸手摸了摸吳糾的額頭,還是微燙手,說:“怕是公子嘴苦。”

吳糾也想到了,可能是自己嘴苦,但是真喝不下,別看小童子清平時作風挺溫柔,還有點小白兔的羞怯,但是這方面完全不溫柔,逼著吳糾喝了好些水,這才作罷。

吳糾喝了水,披上一件毛絨的披風,落了半天汗,這才允許起身,感覺只是秋天,而自己仿佛已經入了冬一樣,真不知入冬之後要裹成什麽熊樣子。

等吳糾起了床,外面正好有人來敲門,一個寺人說:“公子,君上請公子去用膳。”

吳糾說:“知道了,馬上過去。”

那寺人很快就走了,吳糾起了身,讓子清幫自己整理好衣裳,就出了房間,往前院走去了。

這裏的晚上並沒有臨淄冷,畢竟他們是一路往南走的,不過吳糾為了保險,還是披著那件披風,子清跟著後面,一路走到了用膳的廳堂門口,裏面已經擺起了宴席。

吳糾是最晚到的,其他人已經入席了,吳糾走進來,左右看了一眼,給坐在最上首的齊侯行禮說:“糾來遲,請君上責罰。”

齊侯似乎又恢覆了平日裏的樣子,只是笑瞇瞇的說:“不必拘禮,是孤讓人晚些去請二哥,知道二哥身子不好,定要多休息。”

吳糾淡淡的說:“謝君上。”

齊侯笑著說:“來,二哥快請入席。”

吳糾這才走到席子後面坐下來,他的席子就在齊侯的下手位置。齊侯左手是吳糾,右手是公孫隰朋,然後按照官位依次排列下去。

眾人入了席,筵席上還沒有擺正經的菜,而是一些開胃的瓜果,看起來雍氏也是用了吃奶的勁兒了,這麽多時令瓜果,天南地北的都有,在運輸並不發達的古代,是很難搞到的。

眾人等著開席,吳糾就順手剝了一個橘子吃,結果入口也是苦的,稍微能嘗出一股淡淡的酸味,但是淡的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只是那苦味兒很明顯。

吳糾吃了一瓣兒吃不下去了,就偷偷將小橘子塞給了站在身後的子清,子清本是老實站著,結果手心裏被人塞了一個軟乎乎還涼冰冰,有些汁水的東西,險些嚇了一跳,低頭一看竟然是剝了皮的橘子,還被人吃了一瓣兒。

子清已經無奈了,塞給自己,自己也不能現在吃,一看就是吳糾覺得是苦的,撥了又不吃。

吳糾並不是喜歡浪費的人,自然就塞給子清吃了,子清握著橘子,當真像是握了一個燙手的芋頭一樣,偏生吳糾還對他一笑,好像占了便宜一般。

齊侯坐在上首,其實看的很清楚,看到吳糾和子清的小動作,瞇了瞇眼睛,不過沒有說話。

很快就聽到“踏踏踏”的聲音,一群婢女魚貫而入,為首的人一身暗紅色衣裳,衣裳上有深紅色的花紋,整個人仿佛是一朵燃燒的火焰,偏偏皮膚白皙瑩透,眉目溫柔如畫,清俊異常,氣質也出塵脫俗。

那人正是易牙!

易牙方才穿著淡藍色衣裳,如今卻換了一身暗紅色的衣裳,更覺得嫵媚動人,他手裏托著一個青銅小豆,引著後面的婢女向前走,將小豆恭敬的放在了齊侯的案上,然後低頭退了下去,他的動作恭敬謙卑,分明姿色過人,但是期間都沒有擡過一次頭。

很快易牙又給吳糾的案上放上了一個小豆,還沒有掀開蓋子,吳糾已經聞到了香氣。

這香氣十分霸道,饒是吳糾這種低燒感冒的人,竟然也能聞到,實在是不容易。

易牙親自掀開小豆的蓋子,一股熱氣騰起,吳糾就看到那小豆裏竟然是一碗乳白色的雞湯,雞湯上飄著零星的蔥花,看起來仿佛是白玉上的一抹青蔥,讓人賞心悅目。

其他人的蓋子也掀開,卻是一豆的清燉雞,齊侯低頭看著青銅豆裏的清燉雞,果然是這道菜。

雖然齊侯上輩子並不是這麽早遇到易牙,但是易牙的拿手好戲看家本領是沒有變化的,還是這道五味雞。

清燉的雞肉,顏色卻透亮好看,雞肉燉得很爛,但是還保留著一些嚼勁兒,吃的時候又能輕而易舉的脫骨,配上易牙準備的小料,將雞肉一沾,那味道……

上輩子齊侯說過一句話,足以肯定易牙的理膳手藝。

他說過,任何人都做不出易牙調配的鮮美味道……

也是因為這一道五味雞,齊侯食過之後驚訝萬分,才啟用了易牙,讓他變成了近臣。

齊侯再看到這道五味雞,感慨是不一樣的,味道的確是香,只是用聞的也知道味道如何,但是也僅限於味覺了。

齊侯笑著說:“為何大家豆中的菜色不一樣?”

易牙這才跪下來回話,仍然非常恭敬,聲音清澈溫柔,說:“回君上,因著巫竊觀公子糾面色,似是感染風寒,所以特意給公子做了這碗稚羹。”

齊侯看了看易牙,果然還是這麽會說話,說的也是這麽體貼溫柔,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齊侯淡淡的說:“那孤就替二哥謝謝你了。”

易牙連忙叩首說:“巫分內之事,君上折煞了。”

吳糾使勁嗅了嗅豆中的稚羹,雖然能聞到香味,但是因為鼻子堵,也聞不真切,開席之後,吳糾就拿起小匕,舀了一勺雉羹吹了吹送進嘴裏。

這雉羹按理來說應該油腥很大,但是看得出來易牙很用心,將上面的油腥全部撇掉,吃起來並不油膩,再加上裏面有特殊的東西調味,遮掉了雞肉本身的肉腥味,湯汁如何順滑,鹹中帶鮮,鮮中帶甘,竟然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吳糾喝了一口,眼睛立刻睜大了,也不知易牙在裏面放了什麽,竟然不覺口苦,一口喝下去,咳嗽到幹啞的嗓子反倒被潤滑了,說不出的舒坦,肚子裏也暖暖的。

吳糾沒有吃別的,先喝了一碗湯下肚,出了一身汗,讓子清將自己的披風解了,病態白皙的臉頰也泛起淡淡的殷紅色,整個人看起來有精神了不少。

吳糾喝湯喝的正高興,齊侯坐在上首就看到了,雖然易牙做的菜非常好吃,但是齊侯吃的非常抑郁,心中想著各種法子怎麽折磨易牙。

一擡頭,卻看到吳糾吃的高興,神采奕奕,白皙的雙頰竟然殷紅起來,吳糾平日裏算是“病美人”,臉色總是有些蒼白,如今染上一絲殷紅,仿佛是喝醉了一般,說不出的醉人。

吳糾的樣貌也非常出眾,畢竟魯女本是個出了名的大美人,吳糾的樣貌清秀中帶著英挺,溫柔中帶著銳氣,總是一種矛盾的並生,讓人並不會覺得看膩,反而越看越是養眼,越看越是舒坦。

齊侯吃的抑郁,吳糾卻吃的津津有味,於是齊侯就不幹了。

齊侯咳嗽了一聲,笑著說:“二哥,雉羹可美味?”

吳糾聽到齊侯突然跟自己說話,險些嗆著,連忙將小匕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這才說:“回君上,的確美味。”

齊侯“哦?”的笑了一聲,說:“瞧二哥用的盡興,孤都想嘗嘗了。”

易牙一聽,剛要起身去再捧一豆雉羹來,就聽齊侯又說:“二哥,快與孤嘗一口。”

他這話一出,聽慣了齊侯膩膩歪歪的人已經不驚訝了,反而心裏麻木的想著:啊……君上又來了……

但是沒聽慣齊侯膩膩歪歪的人,例如雍氏的人,都嚇了一跳,曾經聽說齊侯和他哥哥公子糾不合,兩個人還爭奪齊侯之位,按理來說應該是你死我活的樣子才對。

然而眼下,齊侯竟然要分食吳糾碗裏剩下的雉羹,那可是吳糾喝過的,算是殘羹了。

能做到這個地步,怎麽可能是關系不好,恐怕是關系親厚的緊!

易牙是個通透之人,一聽之後,立馬就不動了,也不去捧新的雉羹。

吳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豆,青銅豆雖然看起來挺大,但是其實容量不大,本身都要喝光了,吳糾還沒喝夠,就剩下這麽一個底兒了,齊侯竟然要和他搶?

齊侯眉頭一跳,因為他在大庭廣眾下“捧殺”吳糾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吳糾一臉不願意的表情,能不眉頭跳麽?按照別人,早就美滋滋的捧上來了。

吳糾真的是不願意,就這麽一口了,但是也不敢說不願意,這個時候齊侯竟然自己站起來了,因為兩個人的席子離得很近,齊侯站起來欠身,就著吳糾的手和小匕,就喝了一口雉羹。

吳糾一楞,群臣也一楞,雍氏們也一楞,大家都楞了,眾人心想,齊侯竟然能和吳糾共用一個小匕,這關系豈止是親厚!

而吳糾心想,齊侯怎麽回事,沒喝過雉羹,竟然怕自己不給他,就著自己的勺子就喝了?

吳糾可是有些潔癖的人,這些日子他的潔癖好了不少,但是齊侯含了他的勺子,一瞬間吳糾頭頂一麻,險些直接吐出來,“啪”一聲,小匕掉在案上,一彈直接滾下了案子,發出“啪啦啦”的聲音。

一瞬間吳糾臉色發白,齊侯一見,臉色也不甚好看了,易牙眼力見竟然異常之好,連忙說:“巫有罪,恐是雉羹太燙,燙了公子,巫這就給公子換新的小匕。”

易牙出來打圓場,齊侯有了面子,也就自己下了臺階,說:“二哥,可燙到了?”

吳糾只好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稍微點了一下頭,說:“糾失禮。”

一場虛驚,就這麽快速的給化解了,眾人都嚇了一身冷汗,齊侯雖然不說什麽,但是之後用膳的臉色依然不太好,很快用了膳,筵席也就散了。

吳糾見齊侯匆匆走了,拍了拍胸口,子清小聲說:“公子,您嚇死子清了。”

吳糾也沒想到齊侯突然過來含自己的勺子,這一頓飯吃的,只有雉羹好好喝下去了,其他的吳糾都食不下咽,只是應付著吃了兩口。

齊侯簡直要被氣死了,自己捧殺吳糾,結果吳糾一臉嫌棄,齊侯已經不是第一次踢到了鋼板,感覺自己都要捧殺不下去了,可是轉念一想,吳糾有那種毛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己這般計較,顯得太小心眼兒,應當關心才是。

齊侯見到易牙之後,心情本身變不好,於是就牽連了吳糾,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其實自己本該更自然一些的。

齊侯心情不好,叫人沐浴之後,早早就睡下了,這天竟然沒有去打擾吳糾。

吳糾用了膳也回了房間,讓子清打水沐浴。

公孫隰朋從前堂走出來,方才的晚宴當真是好吃,吳糾雖然理膳也好,但是說白了吳糾可是公子,齊侯的哥哥,公孫隰朋譜子再大,也不敢讓吳糾總是給他做飯吃。

但是今天不同,公孫隰朋吃了許多,感覺肚子都要給撐起來,他從未吃過如此美味,宮中的膳夫上士也沒有這種手藝,簡直堪稱一絕,縱使是吃的撐了,竟然還不忍心放下筷箸。

公孫隰朋吃得多了,不敢回房間直接睡下,怕明日要生病的,於是就在院子裏走走。

公孫隰朋正在院子中閑走,就聽到“踏踏踏”的聲音,很急促,還踉踉蹌蹌的樣子,隨即看到一個黑影沖進院子,公孫隰朋是個謹慎的人,當下大手猛地按在腰間佩劍,快步走過去。

“呀!”一聲,那黑影被公孫隰朋突然沖出來嚇了一跳,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竟然“咕咚”一聲直接跌在了地上。

公孫隰朋一楞,低頭一看,那黑影原來是個小男孩兒,大約也就三歲,還沒公孫隰朋膝蓋彎兒高,包的圓圓潤潤的,臉頰白嫩嫩甚是可愛,倒在地上也不哭,驚訝的睜著大眼睛看著公孫隰朋。

公孫隰朋連忙將小豆包抱起來,給他撣掉身上的浮土,生怕著小豆包會哭一樣,說:“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小豆包說話不利索,坐在公孫隰朋膝蓋上,咬著手指,眼巴巴的看著公孫隰朋,隨即大眼睛一張,立刻露出高興的目光,拍手說:“爹爹!”

他說著突然蹦起來,從公孫隰朋懷中跑出去,“踏踏踏”沖向站在院門口的男人。

公孫隰朋擡頭一看,就看到院門口匆匆走進一個暗紅衣裳的年輕男子,連忙將小豆包接在懷中,說:“公孫將軍,對不住,犬兒亂跑,驚擾了將軍。”

公孫隰朋這一下就楞住了,如同五雷轟頂,那小豆包口中的“爹爹”竟然是易牙!

易牙看起來頗為年輕,竟然已經有了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兒子,公孫隰朋也不知為什麽,感覺一瞬間失魂落魄的。

易牙抱起小豆包,小豆包摟著他的脖頸,因為時間有點晚,小豆包抱著他就要睡著了,易牙見公孫隰朋怔楞,說:“將軍?”

公孫隰朋這才醒過神來,連忙說:“不不,沒什麽。”

易牙輕笑了一聲,說:“將軍大人大量,謝將軍。”

公孫隰朋擺手說:“真沒什麽,你……你兒子挺乖巧的。”

易牙抱著小豆包,笑著說:“將軍何故還不休息?”

公孫隰朋見易牙主動和自己說話,心中有些歡喜,雖然知道對方已經有了兒子,但是仍然想要和他多說幾句話,有點不好意思的撓著頭發,說:“說出來當真不好意思,是因為你做的晚膳真是太可口,隰朋一時不知,吃的有些多,想要閑走一會兒再去睡,恐怕坨心。”

易牙一聽,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公孫隰朋臉上一紅,說:“讓你見笑了。”

易牙連忙說:“巫不是取笑將軍,而是覺得將軍是真性情之人。”

公孫隰朋聽他誇獎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易牙說:“若是將軍不嫌棄,巫有準備消食的小飲,將軍可來喝幾杯?”

公孫隰朋聽易牙竟然邀請自己,頓時喜上眉梢,說:“這……真的?”

易牙輕笑一聲,說:“將軍好生奇怪,只是幾杯小飲,巫還會誆騙將軍麽?”

公孫隰朋立刻點頭說:“好、好。”

易牙抱著小豆包,笑著說:“將軍請。”

公孫隰朋拱手說:“請。”

召忽弄了些小酒,準備和大牙大戰三百回合,別看東郭牙是個文人,但是酒量很驚人,他剛從膳房弄了酒回來,就看到院子裏有人說話,這麽晚了,竟然是公孫隰朋和易牙。

召忽探頭探腦的,他是劍客,腳步很輕,公孫隰朋和易牙都沒有發現,很快的那兩個人就走了。

召忽連忙捧著酒壇子沖進房間,發出“嘭”一聲,東郭牙正在鋪床,都不需要看,就知道是誰進來了,無奈的嘆氣說:“中庶子,輕些,小心打擾了公子清凈。”

召忽沖進來,“當!”一聲將酒壇子擱在案子上,激動的說:“大牙,你猜我在外面兒看到了誰?”

東郭牙鋪好了床,這才慢慢走過來,坐在案前,說:“誰?”

召忽說:“公孫隰朋和那個雍巫啊!”

東郭牙說:“這有什麽新鮮?”

召忽說:“你不知道,公孫隰朋跟著雍巫走了,說是去喝酒!”

東郭牙將召忽拿來的酒壇掀開,倒在碗中,挑眉說:“喝酒也沒什麽新鮮,中庶子不是也正與東郭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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