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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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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聽,全都怔住了,不由吃驚的看向吳糾,這話說的滴水不漏,而且辯才出眾,饒是國子高子這樣的上卿大夫都沒辦法如此對答如流,而公子糾不只是反應快,答得也好聽。

鮑叔牙管夷吾和召忽心中也暗暗驚嘆,他們不知吳糾換了芯子,都以為是公子糾經過這次的大劫難,突然成長了,若是公子糾以前也這般成熟持重,就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齊侯聽了這話,真別說,也是莫名的受用。其實做君王的,尤其做的地位越高,越不可一世,就越是喜歡聽別人表達對他的忠心。

上輩子易牙是個燒火的奴隸,卻能一躍成為齊侯面前的寵臣,制衡群臣大夫,就是因為易牙對齊侯表達了忠心。那時候齊侯只是順口說,自己什麽肉都吃過了,這輩子唯獨沒吃過人肉,大家都是聽了聽,這肯定是在說笑,哪知道易牙就把自己剛滿四歲的兒子給烹了,獻給齊侯吃。

齊侯自然是不敢吃人肉的,但是他也看到了易牙的忠心,在他心裏,家人兒子沒有君王重要。

管夷吾當年曾經勸過齊侯,易牙這種忠心,沒有人性,所以不能啟用,但是齊侯當時已經位高權重,幫助太子鄭登基成為周天子,成功制衡了周國,哪聽得下管夷吾的勸諫,日後才後悔不疊。

吳糾這個忠心,則表的恰到好處,說吳糾恩將仇報,這太牽強,畢竟魯國都是貪心不足的人,魯公搖擺不定,只是從吳糾身上圖謀利益,最後還想殺了吳糾獻給齊侯,完全沒有一點舅舅侄子的情面在裏面。

吳糾的忠心,既不激進,也不消極,配合著吳糾淡然的面容,就顯得很讓人受用。

齊侯笑了笑,說:“眾卿別拘束,用膳,用膳。”

眾人應了一聲,又開始低頭用膳,吃的都異常“專註”,就算鮑叔牙和管夷吾這樣的不世之材,都鬧不清楚齊侯和公子糾這是上演的哪一出,著實費解。

齊侯剛剛登基,的確需要網絡人才,他認命一個昔日和自己爭奪侯位,如今已經是膳夫之身的吳糾去做出使莒國的使臣,幫他尋訪能人,這太奇怪了,若是吳糾趁機逃跑,或者像旁邊的魯國借兵,再或者暗暗網羅能人,這都是大不妙的事情。

齊侯不但不擔心,而且還一副悠閑自得,成竹在胸的樣子。

再說王子鄭的妹妹王姬,如今齊侯剛剛而立之年,正是娶妻的好年紀,齊侯卻要高子國子替自己的兒子說親,最重要的是,齊侯的後宮裏,雖然有幾個妾夫人,但是沒有一個正夫人,齊國沒有真正的夫人,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齊侯也不著急,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樂人演奏,酒女獻酒,舞女獻舞,一時間政事堂變得歌舞升平,齊侯試探完吳糾,什麽也沒有再說,似乎在享受這種登基而來的生平之氣。

酒過三巡之後,齊侯說自己不勝酒力,就離開席位往寢殿去了,其他人也吃得差不多,紛紛散席。

召忽見吳糾站起來要走,立刻也站起來準備去追,管夷吾一把拉住召忽,對他遞了一個眼色,輕微搖了搖頭,召忽轉頭看向對面的高子國子,兩個監國大夫還沒有走,見到召忽把目光投過來,立刻假裝瞥斜,不過目光還是撞在了一起,那兩個人顯然在觀察他們。

鮑叔牙看到著場景,連忙說:“二位賢弟,咱們許久未見,老哥哥請你們再喝兩杯,這邊請。”

管夷吾拉了一個把召忽,雖然召忽有些魯莽,但是他事理分明,心中也有計較,尤其是在這關鍵時刻,絕不會拖後腿,就跟著鮑叔牙和管夷吾走了。

高子國子對視一眼,兩個人監國大夫似乎是想去再聊聊今天的事情,於是互相請著就走了。

剩下公孫隰朋一個,公孫隰朋將杯盞中最後一點兒烏梅酒飲盡,嘖了嘖舌,似乎有那麽點兒意猶未盡,真是唇齒留香。

公孫隰朋好酒,這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好,他既不好打獵,也不好打仗,更不好戰功和女人,反而是好酒,平時不敢喝,喝酒誤了戰事,那可是殺頭的大罪,而這個酒不只是入口甘甜爽口,回味無窮,而且不上頭,喝著解饞又不誤事兒。

公孫隰朋有點意猶未盡,不過其他人都散席了,公孫隰朋也不好叫人笑話,就站起來走出了政事堂。

公孫隰朋正準備去車馬處把自己的馬領了,然後出宮去,眼下天色已經黑了,再過一會兒恐怕宮中要禁夜了。

公孫隰朋走了不遠,就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就一個人影兒,乍一看大黑天還有些瘆人,不過仔細一看,這個人影兒有些眼熟,竟然是剛剛離席的吳糾。

公孫隰朋這個人在眾臣之中算是比較直來直去的,剛剛他見識了吳糾的辯才,還有臨危不懼的氣度,說實在的,心裏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了,根本沒有一點兒小覷的意思。

公孫隰朋如今見到了吳糾,立刻過去,笑著拱手說:“公子有禮。”

吳糾的確是一個人,還穿著剛才那身白色的衣服,白冠束發,一身白色看起來雖然寡淡了些,但是公孫隰朋覺得,這顏色真是萬分適合吳糾,透露出一種仙人之姿,不囂張,也不卑微。

吳糾因為飲了酒,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和紅暈,看起來氣色潤澤了不少,對著公孫隰朋也回了一禮,然後將懷裏的一個小壇子遞給公孫隰朋,說:“糾方才見大司行似乎偏愛這烏梅酒,特意取了一壇。”

公孫隰朋一見,實在太欣喜了,說:“這給我的?真的?”

公孫隰朋一說完,這才覺得自己這話有點兒孩子氣,實在太丟人了,吳糾卻沒有嗤笑他,而是從寬袖中拿出一方錦帛,遞給公孫隰朋。

公孫隰朋展開錦帛,就看到上面寫著——烏梅十斤、甘草一斤、鹽四兩、檀香末半兩,等等。

公孫隰朋沒看懂這是什麽東西,吳糾笑了笑,說:“這是烏梅酒的配方,釀造過程也詳細記錄在上面,大司行若是喜歡飲這烏梅酒,把這放錦帛拿回去,府上酒人自當明白如何釀造。”

公孫隰朋一聽,頓時更加高興了,心想著公子糾不但送了自己一壇酒,而且還把釀造的方法都給自己了,簡直是慷慨大方。

公孫隰朋連連道謝,吳糾擺手說:“舉手之勞,不足言謝。”

他說著,也沒有再說其他話,就轉身走了,公孫隰朋看著吳糾的一身白衣,慢慢隱沒在黑夜之中,心中又是感激,又有些微妙,說公子糾是拉攏自己,用一壇酒也太輕了,而且他不說其他的話,也沒有任何暗示。

公孫隰朋思索了一陣,最後愛惜的拍了拍懷裏的酒壇子,趕緊將錦帛掖好,然後快速去車馬處,取了自己的高頭大馬,先回家去,讓酒人把這美酒釀上才是……

齊侯請公子糾吃家宴的事情,一下傳遍了宮裏,就連最逼仄的角落,也聽到了這股風聲。

而且齊侯還口頭上認命了吳糾,讓他作為出使莒國的使臣,這就仿佛是欽差大臣,你說他官兒大,他有特權,你說他官兒小,因為說免就免。

很多人都持觀望態度,例如高子和國子,兩個人就忙碌著給公子無虧說親事這個事情上,仍然觀望著齊侯對吳糾的態度。

吳糾自從那日從宴席回來,這身份可就大不同了,膳夫上士楞是對他畢恭畢敬,低頭哈腰,一臉橫肉都在賠笑,差點把吳糾當祖宗供起來。

就連帶吳糾的燒火“師傅”東郭牙,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以前天天燒火做苦力,現在好了,也被拱起來,天天沒事兒幹,好吃好喝的養著。

日子就這麽過去十幾天,轉瞬半個月都過去了,齊侯一直沒有任何反應,膳夫上士都已經要裝孫子裝不住了,偏偏又不敢原形畢露。

這個時候,就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聲音還挺大的,整齊劃一,此時正是將近中午時分,正在給齊侯和各位妾夫人們準備午膳,膳夫們以前都沒聽過如此仗勢,這麽一聽,嚇了一跳。

又在外面的膳夫,一聽嚇得立刻沖進來,喊著說:“不好了不好了!虎賁軍來拿人了!”

膳夫上士一聽,說:“什麽?拿人?拿什麽人?!”

他說著,下意識就看向吳糾,子清在他身邊,立刻瞪著眼說:“為何看我家公子,說不定是拿你們!”

他的話音一出,就聽到“踏踏踏”的聲音湧進了膳房裏,膳房非常大,裏外一共七八間,一堆虎賁軍突然湧進最裏面的膳房,差點把狹小的空間給擠爆了。

可不是虎賁軍?一身黑甲加身,整齊劃一,手上還都拿著劍,一個個英武不凡,虎目生輝。

那虎賁軍打頭的是大司行公孫隰朋,公孫隰朋也是一身黑甲,襯托著青年英偉,身材高大,英武中又透露出文人的儒雅之氣。

公孫隰朋走進來,眾人嚇得都要跪了,今日的大司行,昨日的大將軍進了膳房,這不是拿人是什麽?!

而且這膳房裏的人,除了吳糾,其他的膳夫要是被拿,也根本不需要大司行走這一遭。

公孫隰朋走進來,所有的人都要跪地,吳糾則是面色冷靜,只是拱手說:“大司行,許久不見。”

公孫隰朋手裏托著一卷羊皮,見到吳糾,也沒有怒目呵斥,而是笑了一聲,先小聲說:“公子那個酒方,好使得很,釀出來果然一個味道!”

吳糾笑了一聲,說:“是大司行府上的酒人地道。”

公孫隰朋趕緊輕咳了一聲,說:“傳正事,隰朋先恭喜公子了。”

他這一說,其他的膳夫都面面相覷,子清也一臉詫異,剛才公孫隰朋那氣勢,感覺不只是拿人,像是就地正法的樣子!

吳糾面色淡淡的,笑著說:“何喜之有?”

公孫隰朋展開手中羊皮,說:“恭喜公子,榮遷大行一職,代寡君出使莒國,和談盟誓。”

吳糾一聽,心裏“梆梆”狠跳兩下,沒想到齊侯說的竟然是真的,這一下又和歷史產生了偏差,吳糾不知道,能從這膳房走出去,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不過不管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死都死過一回了,還怕這些無妄之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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