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阿久和川的護岸上，嘉良和菲爾一前一後的走著，夕陽拉長她們的影子，意外的看不出長短。

“那個可惡的風衣男……”

菲爾摸摸臉上的創可貼，那裏有一道說深不深說淺不淺的劃傷，兇器是黑蜥蜴的負責人芥川龍之介的風衣。

嘉良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攻擊方式，結合中也控制重力，高瀨的過去視，還有魔法側那些奇奇怪怪的魔法來看，彭格列的攻擊方式說不定過於單一了。

“他會出手也是因為菲爾踹門進去，諷刺了一通他們的組織名吧。”

“我那才不叫諷刺，是解釋！本來蜥蜴就沒有純黑的，我只不過說他們過於追求黑手黨的黑色裝束又覺得蜥蜴是冷血動物才起了這麽個無聊的名字，鬼知道那個風衣突然就把我釘在墻上了啊！”

在嘉良的眼裏，芥川的風衣突然伸展開，化作靈活的尖刺穿過菲爾的衣服，將她釘在墻上——說不定是在聽到嘉良的尖叫後收了手。而在菲爾的眼中，則是風衣這兩個字突然鋪天蓋地的延伸過來，從縫隙裏才能勉強看到罪魁禍首的名字。

完全是心理陰影。

“所以說，這不是給你做了點心來安撫你受傷的身心嗎。”

米粉與糯米粉加白糖拌勻，分次加水和成松散的松糕粉。過篩，然後一半加入蜜紅豆，做出顏色的差異。在蒸籠上刷油，鋪上一層松糕粉，將紅豆沙搓成長條鋪出圓形，用紅豆粉填滿，再鋪上一層松糕粉。在表面鋪上瓜子，核桃之類的裝飾，大火蒸熟後切塊，就是上海的節日小吃，百果松糕了。

“哼，勉強還算可以吧。”

菲爾鼓著腮幫子說道。實際上嘉良很少給她做中國的點心，她覺得還挺新鮮的。

夕陽，河水，美麗的城市，簡直是完美的景色——如果沒有旁邊這個一直在視界內出不去的阿久和川的話。

一想起這條河，她就會想起自己腦袋抽筋跳河去救的那個繃帶，真是白白浪費她的急救！早知道就捏住他的鼻子幹脆弄死他得了，反正初次救援的失敗率是百分之九十五。

“那邊有人誒。”

嘉良的手還沒伸出去，就被菲爾迅速拉住。

“不要管那種漂浮的屍體了，快點回去吃飯啦！我肚子餓了！”

如果菲爾今天沒有去黑蜥蜴大鬧一場的話，嘉良本來打算把她介紹給愛麗絲的，反正她們性格很像，愛麗絲也不是瞇瞇眼，她的父親才是。

“屍體？那邊不是坐著個少年嗎？”

經嘉良這麽一說，菲爾才擡眼去看河堤上坐著的少年。奇怪的斜劉海，銀發，過於單薄而樸素的衣服，不太健壯的身體，這些——菲爾全都看不見。她的眼裏只有三個字——中島敦。

“難道是，離家出走的孩子嗎？這可不行，未成年人得送到派出所……”

“嘉良。”

菲爾拉住她的衣擺，用無奈的語氣說道。

“我們，是黑手黨啊。”

就算只是廚師和打雜的，也是港黑的人臉識別系統裏有記載的人。她們出手的話，被有心人看到很可能以為是港黑想拉攏這個少年，進而引發不得了的事態……

“但是，我們是東京好市民啊。”

嘉良說這話的表情過於認真，讓菲爾沒法吐槽說“你現在在橫濱”。

阻止不了嘉良，菲爾只好也跟上去。這個時候是不是該誇她一句“不愧是夫妻”？你倆是要把全橫濱上到八十下到八歲的人全都拯救一遍嗎？

你倆難道不是黑手黨嗎！

相比之下，一直保持中立的灰狼反倒成了更像黑手黨的那個。

這真是個悲傷的世界。

“你好，一個人嗎？”

中島敦擡起頭，在夕陽的反射下看不清臉的溫柔女性向他微笑道。

說不定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溫柔的對待他，也許是連日的饑餓讓他神志不清——

“你以為自己在搭訕嗎？”

“沒辦法啊，因為我很少和比自己小的那孩子這樣說話。”

相比之下，金發少女站的位置和角度讓敦能夠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臉。

——是外國人啊。

“啊……是的。”

敦呆呆的回覆道。

“迷路……你這個年紀不太現實，是離家出走嗎？要幫你找個賓館嗎？”

撿回家是不現實的，她家已經有一只挑食的金色妖精了，不想再多一只失足少年。

敏銳的察覺到嘉良在罵她，菲爾踹了身邊的人一腳。

“我不是離家出走……我待的孤兒院經營不善，就把我踢出來了，現在正在只身流浪中。”

菲爾翻了個白眼，哪家孤兒院經營不善會只踢一個人？只要踢出來的不止一個人，他們就能聯合起來生存下去的。這小鬼看起來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那就是孤兒院的院長腦子有病，隱瞞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這樣啊……看你憔悴的樣子，應該好幾天沒好好休息了吧。”

剛聽到這裏，菲爾就知道嘉良接下來要幹什麽了。但是收到視野的限制，她沒能一次抓到嘉良的手上的袋子——也可能是嘉良故意不讓她抓到——於是袋子裏少了一塊松糕。

敦看著嘉良手上的食物發呆。

這個人……該不會是來接他的天使吧？

“切。好了，投餵時間結束，快點回去做飯啦！你丈夫也要吃飯的吧！你家的貓也要吃飯的吧！”

確實，比起眼前這個少年，嘉良身後還有諸多需要照顧的東西。

……感覺自己像動物園餵食的飼養員，為什麽。

“那，如果撐不下去的話就打這個電話。”

電話是阿笠博士家的，看他經常帶那些孩子出去玩，應該很有錢，收留個可憐的少年應該沒問題吧。

菲爾拉著嘉良還沒走出去兩步，就聽見少年驚呼“啊，河裏有個人”。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草地上只有百果松糕四個字了。

浪費食物，可恥！

“這個場景，總覺得似曾相識……”

敦的水性不錯，很快就把河裏的人撈了上來，但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給溺水的人急救。

“是啊，真熟悉。”

菲爾盯著地上的百果松糕，思索著切掉最下面的地方應該還能吃，一會兒一定要讓敦吃掉——這個時候，她不經意的擡起頭來。

人。

海風吹過菲爾的金發，翡翠般的眼睛微微睜大。

在“中島敦”三個字下面，是一個平躺著的人。有頭，有軀幹，有四肢的人。頭發棕色微卷，穿著她新討厭上的風衣，連胸前系著的裝飾都看的一清二楚。

——能夠在人群中第一個抓住你的視線的人。

沒來由的，菲爾想起了這句話。

大概是這次嗆水程度不深，太宰自己就醒了過來。這次救了他的……是個看起來老實敦厚的少年，果然不是那個金發的有趣少女嗎。

“你——”

“噠宰……太宰先生？”

在離他遠一點的地方，嘉良試探性的呼喚道。在她的身後，金色短發的少女怔怔的看著他。

“你……”

她吐不出其他的字了。明明她受到幻書的影響，這世間的一切都變成了數據，為什麽只有這個人能夠不受影響？

一時間，菲爾也忘了這個人是她最討厭的瞇瞇眼和自殺狂，出乎嘉良意料的走上前去，試探性的雙手捏住太宰的臉用力一扯。

“菲爾？”

一下還不夠過癮，菲爾又更換力度和角度來回拉了幾次，太宰的臉在她的手中來回變換著形狀，在敦都看不下去了的時候，她終於放開了手。

其實這麽做也沒什麽意義，只不過是她單純的好久沒看到人的臉，想確認一下面部肌肉是不是使用正確而已。

太宰也坐在原地任菲爾揉捏，末了添上一句“這是新的自殺方法嗎”。

果不其然，菲爾終於想起自己面對的是個該死的自殺狂魔，他身上的風衣此時讓她更加不爽了。

被芥川的奇怪風衣劃破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是太宰的手在撫摸她臉上的創可貼。

一時間，憤怒和羞恥同時湧上心口，在嘉良和敦震撼的表情中，菲爾掐著太宰的脖子倒了下去。

“反正你也想死對吧，我這就成全你——”

這樣說著，手上卻沒有用一分的力氣，太宰是憑自己的意志躺下去的。

她也知道，就算殺了太宰這件事本身可以被原諒，對她自身而言卻是不可原諒的。

這個人，就是那個能夠抓住她視線的人。

“那樣的話——”

太宰也舉起雙手，握住菲爾不堪一折的脖頸。

“這種殉情方式也不壞。”

嘉良看著菲爾掐的恰到好處的位置，以及壓在太宰身上時分布均勻的雙腿，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能看到太宰？不是數據，是本人？

為什麽偏偏是他……

“……你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混蛋。”

菲爾努力壓制著沒扇太宰巴掌，一個挺身從他身上起來。

“謝謝誇獎？”

嘉良甚至聽到了菲爾磨牙的聲音。要說這世上有誰能把冷靜而睿智的灰狼氣成這樣，一定就是太宰了。

菲爾幹脆的轉身就走，沒走出去幾步又轉過身，指尖指向視野中唯一的人型生物。

“你給我記著！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惹怒我！”

內八字，嬌羞的表情，這樣啊，傲嬌的萌點原來在這裏嗎。

嘉良和太宰都發現了新世界，只有敦滿頭問號，乖巧的跪坐在一邊看神仙互掐。

菲爾這次拉著幾乎是逃離了河堤，但是踏上馬路，眼前又是一片黑白的字海。

她轉過身，太宰正笑咪咪的向她揮手。

“……所以說我啊，最討厭，最討厭……”

嘉良體貼的用松糕堵住她的嘴，讓本來就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的話消失在咀嚼中。

我最討厭的人是太宰。

那天，菲爾這樣確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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