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良和中也來到教會的時候，院子裏充滿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

這裏說是教會，更接近幼兒園或者托管所一類的地方。小孩子的膚色，人種，年齡都不太一樣，不愧是外國人比較多的江戶川區。

“真熱鬧啊，在我的印象裏就算是平安夜也不會這麽熱鬧……”

小孩子三五成群的圍住穿著打扮看上去很好的大人——還有一個高中生年紀的女孩子，年幼的小女孩見嘉良和中也進來也不怕生的迎上來。

“哥哥和姐姐也是來找神父的嗎？”

是了，既然是教會，為什麽嘉良的口中卻說是要來找“院長”呢。

中也摸不著頭腦，嘉良彎下腰，露出親切的笑容。

“他今天約了客人嗎？”

“剛剛有很厲害的人進去了，對了，那個有名的原真砂子也來了！”

嘉良對超自然現象這塊沒有過多的了解，不過原真砂子她還是知道的。受到日本媒體偏愛的靈媒師，能夠讓靈進入身體與之對話，就算在科學側的日本也很吃香的類型。

“原真砂子……他們是來除靈的嗎？”

“不知道呢。”

小孩子就是單純，直性子，這讓對話變得非常容易。

“那我先去廚房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等院長談完再去找他吧。”

教會是個不怎麽掙錢的地方，所以經常會有義工來幫忙，嘉良之前見到過這樣的例子，所以也沒人來招呼，很自然的就進了廚房。

“這個香味，是要做巧克力蛋糕嗎？”

廚房的幫廚看到嘉良先是一楞，接下來露出十分欣喜的笑容。

“嘉良！你回日本了啊！”

“好久不見，內村太太。”

內村香奈是從嘉良來到這裏之前就一直在這裏工作的幫廚，為人爽朗又不拘小節，很受小孩子的歡迎，就算是那個時候非常怕生的嘉良也得到了她不少照顧。

“有多久沒見面了？你離開之後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吧。”

“十四年，兩年前我曾經來這裏和院長道別，那個時候內村太太好像是回老家了吧。”

因為突然決定要離開日本，之前一直和院長書信聯系的嘉良親自來道別，沒想到才過去了兩年，她的人生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就是說啊，沒見到嘉良真是很遺憾，你在我們這裏也是高材生了。哦，在你身後的一定是你的男朋友了吧？”

難得遇上要和人介紹中也的時候，嘉良有點不太習慣，但是還是壓下心底的羞恥感平靜的介紹道。

“是的，這位是我的男朋友中原中也，在橫濱的貿易公司工作。”

她可沒說謊，黑手黨也是做生意的，算是廣義的貿易公司。

“你好。”

中也摘下帽子與內村握手。

“然後這位是之前很照顧我的內村太太。”

和中也的反應比起來，內村的表情就豐富多了。

“嘉良的小男朋友啊，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呢？”

不愧是不必在職場摸爬滾打的女人，上來就問出了足夠讓人胃痛的問題。

嘉良一邊捂住胃一邊微笑回答。

“結婚的時候當然不會忘了內村太太的。”

“那我很期待哦，遠月畢業生準備的酒席一定比誰都優秀。”

奇怪的期待增加了……

為了防止話題再次偏向奇怪的地方，嘉良主動接過了準備蛋糕的工作，和之後湧進來的小孩子一起做起巧克力蛋糕來。

“難得給教會做點什麽，稍微給蛋糕做個花樣吧。中也也要試試嗎？”

畢竟比起在一邊幹看著，動動手也是個不錯的社會經歷，更爽的是廚房最後不用她來收拾，和院長談完她就打算回去的。

這種平安夜的派對，她一個外人混在裏面不太好。

“但是蛋糕是烤出來給大家吃的吧，要是做的不好的話不就麻煩了。”

“有我這個大廚在，總不會讓中也輸給小孩子的。”

本來看嘉良來這裏的路上表情嚴肅，中也還以為她從前在這裏過的並不開心，現在看來可能只是對重逢這件事感到緊張。

“首先混合這個蛋白霜，不能一次都加進去，先加少量，再全都加進去。”

嘉良指揮著中也攪拌打散後加入了砂糖的蛋黃，然後混合蛋白霜，攪拌的差不多了之後加入奶油。

“過篩低筋面粉和可可粉，要用橡皮刮刀這樣——再這樣拌和。”

小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靜了下來，看著兩個人親密貼在一起的樣子偷笑。

“餵，嘉良，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她當然知道靠的近，為了創造出身高差還搬了凳子來站在中也身後，這樣才能帶著他一起做。

“因為這樣才能抓住中也的手——雖然我臂長好像不太夠。”

雖然身高增加了，臂長相似的兩個人也沒辦法完美再現那種後抱式教學方法。

……不過性別一開始就弄反了，本來也不還原。

於是在嘉良的指導下，面糊倒入了模具中，本來只要放進烤箱裏就好了，不過嘉良有著別的打算。

用專門的鍋煮鮮奶油和香草條，拿出香草條之後加入切碎的巧克力，做出甘納許夾餡來。將烤好的蛋糕切成三片，夾上厚厚的甘納許，在表面也抹上一層之後淋上鏡面巧克力，冷卻後加上堅果做裝飾，於是嘉良和中也合作出來的蛋糕比起其他孩子做出來的要精致很多倍。

“不愧是遠月出身，這個造型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內村兩眼放光，嘉良很自然的和在彭格列的廚房時一樣，切下一塊請她品嘗。

“好——吃！這個夾餡柔軟又香甜的口感，真叫人欲罷不能——啊，對了。”

從德麗絲巧克力蛋糕中回過神來的內村捂住口小聲尖叫。

“東條先生叫你過去。”

“好的。”

聽說院長有時間來見她了，嘉良一步並做三步來到他的辦公室。

她之前一直都沒有勇氣面對姨母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的事實，所以一直在逃避這個話題，今天她終於鼓起勇氣來了——

雖然還是帶了中也壯膽。不過作為定心丸的本人卻完全不知道她是來做什麽的。

“院長，好久不見。”

屋裏的男人五十歲出頭，看著就很和善，當時也是他收留了失去唯一保護傘的嘉良。

“嘉良啊，上次短暫的見面沒有來得及仔細看，你真的長大了呢。”

在他的印象裏還是個面無表情的小孩子，不會融入集體，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看到她現在長成亭亭玉立的大人，東條的心裏有種自豪感。

“院長也是英姿依舊，和十五年看起來沒什麽變化。”

“別看我這樣，前兩天才發現白發又多了，所以才叫了布朗君來。”

聯系到原真砂子，嘉良大概能猜到是什麽讓他頭大。

“健次君，又出現了嗎。”

“是啊，最近出現的很頻繁，大家都很頭疼呢。”

中也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完全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主題。健次君？出現？

“今天嘉良是來找我做什麽的呢，總不會只是來介紹男朋友的吧。”

客套話說完了，差不多也該進入正題了。

東條很了解嘉良，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不會過來的。她是個不喜歡拜托人的孩子，也是難怪，在那樣的家庭長大……

嘉良深吸了一口氣，順勢握住一邊中也的手。

“我想知道，十五年前失蹤的姨母的家庭住址，院長這裏是有的吧。”

東條緩緩的喝了一口茶，對嘉良露出笑臉。

“我想，也是為了禮子的事而來。”

他從書架裏跳出一本檔案冊，挑出一張檔案來給嘉良。上面的照片是年幼的嘉良，登記了姓名，出生日期以及監護人住所。

中也在那裏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姓氏。

“陸？”

嘉良像是沒聽到中也的疑問般，輕輕撫上已經泛黃的檔案。

“足立區……”

與江戶川區相隔一個葛飾區的，又一個外國人聚集區，因為房價很低而交通還算便利，算是東京很有名的近郊。

“禮子還沒找到嗎。”

嘉良楞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回答東條的問題。

“是的，恐怕已經……”

“那，不如找涉谷先生他們商量一下？”

東條遞給嘉良一張名片，上面是涉谷心靈現象調查事務所這樣冗長的名字。

“您的意思是……”

如果找不到人的話，降靈未必不是一個好選擇，更何況她身上的守護靈可能就是姨母。

“禮子她……她的人生，實在是……”

嘉良雖然不知道姨母之前究竟經歷過什麽，也沒有從東條這裏聽說過什麽重要的事情，院長這個稱呼的來由卻是清楚的。

在做神父之前，東條曾經是保育所的院長，那個時候曾經照顧過她的姨母，所以就算後來來到了這個教會，姨母也沒有放棄“院長”這個稱呼。

“嘉良，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就去江戶川區的教堂找院長，他會照顧你的。”

那個時候她對地理沒有概念，只是靠著一個江戶川區，跌跌撞撞的來到了這裏。

“院長覺得……我的姨母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在靜岡的經歷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她很快就要觸及姨母內心黑暗的部分一樣。

越是接近真相，越會覺得恐懼。

“禮子……是個偏執的人，也許是因為環境影響，也許是她自身的某樣東西壞掉了……”

院長搖頭，似乎不願再提起這個話題。嘉良也就順勢告辭了。

路過游戲室的時候，裏面正亂成一團，女高中生抱住旁邊男人的胳膊，舉著玩具車笑得非常開心。

“健次君……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那個，健次君是？”

中也不管怎麽看都不覺得那個留著短發的女高中生會叫健次這種名字，旁邊的男人還有可能，不過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一點開心來。

“健次君是很久之前失蹤的孩子，也是這樣的冬天吧，大家到處都找不到他。那之後有時會出現被他附身的孩子，大概是太寂寞了想找人玩吧。”

不過那個涉谷什麽什麽研究所的人真的沒問題嗎，好像只是在陪小孩子玩啊？

嘉良看著名片上的地址，平靜的挽上中也的胳膊。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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