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哦。”

嘉良面色不改。她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中也一般將空氣擁入懷中。

中也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了一片漆黑中的自己。

和那個西西裏島上的夜晚一樣，那種，包容萬物的眼神——

讓他十分不快。

“……我時常搞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嘉良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在接受她之前其實並不了解。多年來在戰鬥中獲得的直覺這樣指引他們走到今天，他們看到的對方都是片面的。

這段空白期制造了神秘感，同時也生出間隙來。

“因為是從我嘴裏說出的話，所以沒有拒絕中也的理由。”

“你知道這種事意味著什麽嗎？”

嘉良看著中也，不解的歪頭。

“身體交合的話就能夠心意相通，姨母是這樣和我說的。”

又是那個人。

她的姨母就好像一個開關，觸及到就會被黑暗包圍。

“你的姨母……到底是什麽人？”

聽到這個名字，嘉良下意識的想要逃避，然而雙手被中也死死按在床上，她一直很喜歡的眼睛也散發出不容拒絕的氣勢。

這是個過於覆雜的問題。

姨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嘉良也不能給出一個準確的定義。現在想想，那個年紀撫養她其實是違反法律的，所以她們才會住在東京郊區吧。姨母幾乎沒有帶人回來過，也是不想讓人發現她的存在吧。

“我不知道……應該是，做著非正常工作的，有點奇怪的人吧。”

“非正常工作？”

記憶過於遙遠，嘉良也想不起來那是什麽的香氣，只知道有時淩晨回來的姨母身上會帶著這樣濃烈的味道，以及一身的負面情緒。

然後有時還會有人來她們家砸門，讓她交什麽出來……難道說，她的姨母其實是個□□的危險分子？經常出入高級夜店售賣毒品的那種？

嘉良的腦子裏天馬行空的想著描述姨母的詞匯，中也看著這樣的她嘆了口氣。

總之她這個樣子，今晚是做不成什麽的。

啊，剛剛他是不是表達出了些許失望來？這可不行啊中原中也，你可是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是承載著荒霸吐的人型生物……

“叮咚。”

手機提示音打斷了兩人份的胡思亂想。嘉良打開手機，發出提示的是貓咪花園那個導致了現在這個尷尬情景的垃圾游戲。

【恭喜您已經完成了任務，快去看看吧！】

誒？

什麽任務？和異性睡覺？

這就叫睡了？

搞不明白這個游戲的奇怪判別機制，嘉良打開詳情界面，第一個魔法陣散發出耀眼的彩色光芒，躺在一邊的中也都差點被閃瞎。

“這是什麽？”

說起來，剛剛嘉良把手機扔出去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界面。

“這，這個是……”

在這種情況下被中也發現可謂是最糟糕的事態，但是這件事也不能一直瞞著他，總有一天他會察覺到那些貓的不同尋常，她就會在他的眼裏變成怪物——

“我是……”

“嗯？我沒問你。我是說這個……游戲？剛剛你也是在玩這個吧。”

……是了，他可是中原中也，就在剛才還一石頭把腦子不正常的連續殺人犯打暈過去的黑手黨。

所以就算是這種不科學的現實，也一定能夠接受的。

“這個是，連通了異世界的游戲。”

中也整整楞了十秒鐘。

“異世界……是嗎。”

“是的，噠宰他們也都是從這個游戲裏，以抽卡的形式來到這個世界的。”

嘉良回到主界面，展示給他五只貓在院子裏玩耍的樣子。

“一直瞞著你真是對不起，但是這種不科學的事情說給你聽的話，總覺得你會……討厭我。”

最後幾個字嘉良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被誰討厭都好，唯獨中也——

中也是她唯一的光啊。自從那個人不在了，她的人生又變回一個人，不管做什麽都不會有人看著她，所有的意義都回歸為零。

要說震撼，中也確實被震撼到了。不過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像他們這樣擁有異能的人尚且存在，嘉良更應該符合宇宙的原理。

這是個魔法與超能力的時代。魔法側與科學側的沖突，酒廠的野望，橫濱的神奇幻書……現在只是再增加一個能夠吐出貓的奇怪手機，這對於已經習慣了前搭檔的各種騷操作的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笨蛋，我們分別半斤八兩啊。”

中也的手溫柔的撫上嘉良的頭頂，一時間那份溫度與記憶裏的人重合——

古川叔叔……

“總之，這種話不能隨便說出口啊，就算你……已經選了我也……”

昏黃的燈光下，中也可愛的臉龐散發出淡淡的紅暈。

嘉良把口中的“什麽半斤八兩”咽了回去。

做出選擇的那個分明是他啊。就算是這樣無可救藥的沈溺在過去的悔恨中的，只會逃避和用最糟糕的手段解決的她，他也選擇了她不是嗎。

“我喜歡中也。”

只有這樣的話語，能夠將她漂泊不定的心束在這個幾次險些死去的身體上。

中也覺得嘉良要是打棒球的話，一定是個優秀的擊球手，而他則是觀眾席上那個幸運的被本壘打選中的人。

“嗯……我……”

這麽一想，他好像沒有和什麽人說過這樣的話。

他又有什麽權利去追問嘉良的過去呢，明明他都是個沒有過去的人。

“我也喜歡你。”

嘉良伸出去握中也的手突然收緊。

喜歡，啊。

這是個對她來說十分新鮮的詞。姨母是個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的人，喜歡也好，愛也好，都不會輕易說出口。那之後遇見的院長和那個人都是差不多的類型，大家對她都很好，只是不會說愛她而已。

愛這種東西，是種過於沈重的感情。兄弟愛，父母愛，朋友愛，男女愛，哪一種都意味著更加深刻的，無法掙脫的羈絆。

“嘉良？”

突然被緊握著手的中也看向嘉良。雖然只有一點點，那雙眼底也確實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她不想放手，就算現在的她還不能承認這份胸中的愛，總有一天——

“已經很晚了，今天就先睡覺吧。”

雖然這麽說著，她卻沒有放手的意思。

閉上眼之後就是黑暗的世界，只有手中確實握著的東西是不會逃脫的。

“那，晚安。”

“……嗯，晚安。”

果然聽本人來說，破壞力是幾何倍數增長的。

嘉良熄了燈，房間沈入一片黑暗，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全部的光，和在西西裏時不同，看不到月亮了。

“月亮……”

傳說死去的靈魂都會到月亮上去，大家都在上面的話一定很熱鬧，姨母也能和媽媽團聚了吧。

嘉良沒見過自己的父母，連照片也沒有。姨母好像對父親頗有微詞，很少提及他，而每次提到母親的時候又會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久而久之嘉良也就不再問了。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是由姨母來撫養她，嘉良好像聽過一些，但是那些遙遠的記憶隨著那場大火已經消散了。

古川嘉良這個名字有著神奇的魔力，就和那個人說的一樣，舍棄過去的話就能夠放下那些痛苦的回憶，擁有強大可塑性的人還能重新開始。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再改姓的話，就能把那個忘在了岐阜的半個自己找回來？

迷迷糊糊中，嘉良好像看到了什麽場景。昏暗的街道，滴水的墻壁，外面是一片繁榮的街道，身著棕色夾克和緊身皮褲的士兵嫌棄的眼神，遠處高大的墻壁……

好像有人在叫她，清亮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面影也消散在黑暗中。

是誰呢，很熟悉的場景，但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冗長的，重覆的夢境盡頭，有人在堅定的呼喚她。

“嘉良……嘉良。”

玫紅色的眼睛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放大版的中也的臉。

對了，她昨天——

察覺到自己胳膊不自然的僵硬，嘉良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抓著中也的手。

“啊。”

雖然很想問中也為什麽不掙脫開，手機的振動先吸引去了她的註意力。

“你的手機一直在響。”

像是驗證中也的話一樣，點亮的屏幕上顯示出當前的時間來。

“八，八點二十？”

首先反應是睡過頭了的嘉良一撩頭發，毫不意外的扯動了手臂上的傷口。

說起來，她遭遇了這種能當新聞頭條來寫的事情，冰帝是不是除了給她放假，還應該給個津貼之類的？

“餵……啊佐藤先生，我昨天出了點小事故……”

她管那個叫小事故？

中也看著自己的手，有些悵然若失。

會這樣緊緊的抓著自己的人，這之後一定不會再出現了吧。

“誒？校長？那個，只是被最近那個連續殺人犯稍微劃了一刀，不是什麽大問題……”

嘉良一臉懵逼的掛斷電話。

“怎麽了？”

“被放了……一個月的假……可以一直休息到新年結束……”

嘉良不知道，在那個腦洞奇大的校長的想象中，她已經全身繃帶的躺在ICU裏了。

突然被放了長假，嘉良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

和中也兩個人的話，能做些什麽呢。

嘉良邊想邊換好衣服，打開冰箱發現噠宰還給她剩了吐司。

這可真是令聞者落淚啊。

將白吐司去邊修成菱形，煮熟的鵪鶉蛋對半切開，蝦仁切成泥後混入肉泥，加入蛋白，一點酒，鹽，胡椒粉和生粉攪拌，做成蝦絨用來接合吐司和鵪鶉蛋，下油鍋煎至兩面金黃。這種吐司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月見吐司。

中也捂臉。女朋友總是做這種過於精致的料理讓他無從下口，怎麽辦，急，在線等。

在腦子裏排除了和中也一起打游戲這個提案的嘉良終於想起來查看魔法陣的下一個任務。雖然不知道這個支線有什麽用，不過昨天意外的推進了兩個人的感情，說不定這個游戲是想在背後推她一把？

看完任務名的嘉良只想把剛剛的自己丟到外太空去。

【進行大掃除】

閃亮的魔法陣上浮現的小字充滿了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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