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共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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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小組的另一個二人組，葉離和梁濤正在不知疲倦、漫無目的地往山上爬著。
即便只有兩個人了，梁濤還在保持著距離，努力扮演好隱形人的角色。
葉離走路走累了，停下來伸手摸了摸路邊的樹葉，不小心打了個噴嚏，都把梁濤嚇得楞在原地不敢動彈。
葉離覺得這樣膽戰心驚、有點風吹草動就立馬繃緊神經的梁濤很好笑，眼角微微彎了起來，道：“你就這麽怕我？”
梁濤：“......沒有。”
葉離說：“是不是在我把你拉進小組的時候，你就開始想這次秋游，我要怎麽對付你了？”
“......”梁濤：“是有想過。”
葉離搖了搖頭，說：“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了。”
梁濤：“不會太便宜我了嗎？”
葉離說：“我沒那麽小氣。你說的本來也是事實，並沒有汙蔑我。幫我把一直難以啟齒的遮羞布拿出來給大家看，說實話反而還讓我松了口氣——以後幾年都不用去刻意隱瞞了。”
梁濤不是很明白，他道：“哦......”
“而且，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因為是見過自己“真面目”的人，所以葉離在梁濤面前沒必要可以做出一幅“好同學、好班長”的樣子來。
他很直白的說道：“我之前明明看出了你對我不滿，卻自大的認為‘這沒什麽、討厭就討厭了吧’，刻意不去尋找問題的緣由。秋沐當時故意不告訴我犯人是你，就是希望我能吸取教訓，明白自己身上的毛病......毛病就是，我自視甚高，沒把你當一回事，所以才會遇到這種倒黴事。”
梁濤被葉離那種超出常人的思維回路給弄懵了，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他沒辦法很好的理解葉離的想法，但是只有這一點他是明白的。
葉離這個人很可怕，如果可以的話，他以後絕對不想與這樣的家夥為敵。因為這個人太理智了，腦海裏壓根沒有什麽“私人恩怨”，有的只是“結果”。
所以不管有沒有新仇舊恨，葉離只要想要達成目的，能利用的就都會利用，即便眼前這個人曾經害過他，或者讓他感覺到了不滿。
“你接下來不會還要說，如果可能的話，打算與我做朋友吧。”梁濤道。
葉離疑惑道：“為什麽不能說，和我做朋友你會吃虧嗎。”
“......”梁濤腦海裏不知怎麽閃過了谷雨的身影。
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葉離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打開手機蓋，看了眼來電名稱，笑了起來：“結束了？還以為我要去山腳下等你們呢。”
秋沐沒好氣道：“說什麽呢，小雨一直在想你去了哪裏，都沒心思好好看風景了。快點過來吧，我們在中午吃飯的地方等你。”
葉離：“yes，my lord。”
收起手機，下巴一擡，葉離對梁濤吩咐道：“走吧，回去了。”
梁濤被葉離支使來支使去，從頭到尾就沒弄明白過葉離把自己單獨叫出來，說上這麽一番話是什麽意思，只能順從地點頭：“哦。”
十分鐘後，四人小組再次匯合。
葉離笑著對二人道：“抱歉抱歉，剛才有點事情。”
秋沐在看到葉離的瞬間，遞給他了一個“真是服了你”的眼神，想必接下來，他有很多話要和葉離說。
葉離低著頭，輕輕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帶著滿身的疲憊與心滿意足，下午六點，秋沐和葉離回到了家中。
和爺爺一起吃了午餐，二人去浴室洗完澡換上睡衣。秋沐敲響了葉離的房門。
葉離看起來並不意外，或者說，他早就在等秋沐來找自己了。
秋沐開門見山：“你......”
葉離說：“你是gay吧。”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忽然被人——而且還是自己的身邊最親密的人，這麽當頭問了一句，秋沐還是心拍數瞬間飆升，亂了步驟。
葉離露出一點笑意，這個笑容很讓人安心，秋沐的心境無聲無息平靜下來，不那麽慌亂了。
“看你這個反應，果然是。一般人也許聽過‘同性戀’這個新鮮詞，但‘gay’卻很少有機會聽說了。你雖然英文很好，但應該不至於這個也能從書本上學到吧。”
秋沐道：“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葉離說：“其實很早之前，就或多或少發現你對小雨異常的好了。但因為你平時也很關心我，所以就算疑惑我也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一般人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吧。”
示意秋沐關上門，不要被外面的爺爺和黃阿姨不小心聽了過去，葉離繼續道：“真正想明白，應該是小學升初中的那個暑假。你兩次看到我......反應很奇怪。我想不明白原因，就去你房間借電腦想要查下怎麽回事，結果不小心搜索錯了關鍵詞，就這樣知道了。”
他雙手一攤，做出“這一切真的是巧合”的表情來。
秋沐：“關鍵詞？”他開始回想當時葉離借用電腦後的一舉一動，還有說過的話，但可惜記憶有些模糊了，他想不起來。
葉離道：“‘反應’。”
——反應這個詞，是不是還有其他含義。
有了提醒，秋沐瞬間回想起了當時葉離出來後，對他說的那句疑問。
頓時哭笑不得道：“這都行？”
自己隱藏了那麽久的秘密，竟然因為一個帶有雙重含義的詞匯，就這樣暴露了？
還不如說是葉離觀察力好，自己發現了辛秘，還樣還能讓秋沐感覺好接受一點。
“那你發現之後，怎麽也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今天忽然收到葉離的那封短信，秋沐心臟都差點被嚇的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同性戀有什麽特殊的，畢竟從小到大也沒人教過我這些事情。”也沒人可以教。
欠缺的家庭和不正常的生長環境，讓他在一些事情方面十分敏感，在一些事情方面又表現的十分遲鈍。只是精明的表象蒙蔽了視野，所以沒人、包括葉離自己，都沒能察覺出來不對。
葉離說：“我只知道你好像挺喜歡小雨的，但不確定。而且早戀影響不太好，就沒打算和別人說。然後偷偷觀察了你好久，發現你看向小雨的眼神明顯不正常——用你看我的眼神作對比就知道了，你看向小雨的時候，明顯不像看我的那個眼神，表情會柔軟許多......具體我也說不上來。”
秋沐有些慚愧，他是真沒想到葉離能發現這一點。從前世到現在，秋沐一直都是深櫃，從來沒和人坦白過同性戀的身份。現在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葉離，平時的巧舌如簧，到這裏也派不上用場——因為對方可是那個‘葉離’啊，想要在他面前偽裝狡辯，反而落了下乘。
“你......不會感覺惡心，或者不能接受嗎？”
葉離反而說道：“這種話怎麽能從你嘴巴裏說出來。”
秋沐一楞。
“即便你現在做的是大眾都不認可的事情，我也不想聽到你貶低自己。”葉離道：“你是真心喜歡小雨，所以即便性別相同，也一直默默暗戀著他吧。這就夠了。”
秋沐嘴巴微微張大，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葉離說：“我是很快就接受了的。既然這是你做出的決定，肯定有你的道理——所以我去試著理解了一段時間，上網查了查，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是有科學依據的，並不是什麽所謂的‘精神疾病’、‘心理變態’，不能被大家接受反而奇怪。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錯的不是你，是別人。”
秋沐被葉離的話給說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是......嗎。”
“是。”
“你這話說的......你也太迷信我了吧。”秋沐用手掌按住額頭，道：“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好。這種事情本來就見不得人，我就是沒有自信，所以才一直瞞著......”
葉離不滿道：“怎麽又說出這種話了？”
“因為本來就是啊。”秋沐說：“我沒有你想的那麽無所不能。這種事情......”
葉離用力拍了一把秋沐的後背，力道大的屋子裏都能聽到回音：“振作一點！”
秋沐詫異地看了葉離一眼。
“不要再說出‘這種事情’、‘這種事情’的話了，我聽得都難受。”葉離說：“你是在貶低自己，也是在貶低我。”
“......”
葉離：“就像今天一樣，我會一直在背後支持你們倆的。”他做了一個平時很難想象他會做出來的手勢，豎起大拇指為秋沐打氣：“所以自信一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麽行呢？”
秋沐笑了。
“有時候真的感覺你不像個孩子。”他說。
葉離：“說什麽啊，你明明和我一樣大。”
“哈哈......”秋沐忽然感覺很好笑，不知道為什麽，舒口氣之後，身體力氣放松了，就壓抑不住從心底升起的那股笑意：“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著肚子，笑的直不起腰來。伸出食指挑走了眼角笑出來的淚花，真心實意道：“謝謝你，小離，謝謝你。”
葉離看著秋沐那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沒好氣道：“不用客氣。”
話說開了之後，秋沐感覺和葉離的相處更加愉快自在了。多了一個共同的話題和秘密，心靈上的距離也不知不覺變得親密起來。
秋沐這時候忽然發覺到，葉離這人似乎有一種執拗的、毫無緣由的“秋沐崇拜”，好像總是無條件的相信他，即便他是同性戀，葉離也能第一時間毫無阻礙的說服自己，在自己的世界觀中留下一條“秋沐是同性戀，所以這個世界同性戀是很正常的，是很正確的”的信條，固執到秋沐本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地步。
明明這個世界上智慧的、強大的人那麽多，葉離卻偏偏選擇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也許只是單純的因為自己是第一個向葉離伸出援手，走進他心靈世界的人，所以有些“雛鳥情節”也說不定。
和葉離談完心，秋沐回到臥室後，看了看桌子上的電腦。想了想，關上房門打開電腦。像做賊一樣，產生了種偷窺他人隱私的感覺，打開瀏覽器中的歷史記錄，翻到了幾個月前的搜索歷史那裏，看了起來。
【看見裸.體，反應奇怪】
這是葉離輸入的第一個關鍵詞。
秋沐表示無語：“......”
搜索內容耿直到他都能想象出當時葉離看到的搜索結果都是些什麽了，肯定很少兒不宜。
於是葉離把“裸.體”刪掉，改成“身體”，又特意加了一個“朋友”進去，以證明二人之間關系的純潔與清白。
【看見朋友身體，反應奇怪】
可惜結果並沒有改變多少，於是葉離又把“朋友”這個詞匯改成了“同性”。
【看見同性身體，反應奇怪】
然後......然後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後面一排，全部都是搜索頁面下的子網頁，裏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式各樣、有關同性戀的帖子。
隔著一個屏幕，秋沐都能想象出當時葉離的那股震驚勁。
所以當時才會問他“反應”這個詞為什麽會有兩個意思啊。
覺得露出呆滯表情的葉離肯定會很好笑，秋沐對著屏幕低聲笑出聲來。
笑完之後又感覺到慶幸。慶幸還好發現這一點的是葉離，慶幸葉離發現了之後也沒有嫌棄自己。
萬一他當時接受不能，因此遠離自己。秋沐覺得，自己肯定會很傷心。
本來就因為這件事難以啟齒，感到自卑。偏偏又因為這件事被真心對待的葉離疏遠，甚至被他一口否定......
估計受到的打擊會更大吧。
兩天後，秋沐和葉離坐在房間一起寫作業。秋沐道：“有時候想想，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挺卑鄙的。”
葉離不解：“為什麽。”
秋沐說：“小雨還這麽小，什麽都不懂，我卻抱著那種心思去接近他。”
“......”你們不是同齡嗎？什麽叫“小雨還這麽小”。葉離道：“以前我就想問你了，你不會從小學起就對小雨......了吧？”
秋沐點頭：“嗯。”
葉離腦海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嗯，小學時候啊，挺正常的，挺正常的。”
估計又在催眠著自己了。
秋沐連忙解釋：“別誤會！我可沒有那方面的嗜好。真要對他做什麽，肯定也得等到小雨有自我主見了，才能進行下去啊。不然不是惡意欺騙無知少年嗎。”
葉離就笑了：“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剛才怎麽會覺得自己很‘卑鄙’，你這是‘超級’正人君子好嗎。”
一般人這時候，說不定還會想著機會難得，然後故意趁著對方年少無知，灌輸一些對自己有利的知識。秋沐卻明知這種事情很“誘人”，卻依舊保持距離，讓出足夠的時間與空間給谷雨，讓谷雨慢慢成長起來，不會因為秋沐的想法而做出什麽可能會讓谷雨未來後悔的決定來。
光是這種行為風格，便足以證明秋沐的那個念頭是庸人自擾，毫無根據的自我煩惱了。
秋沐聽後，反應過來，明白自己又被葉離套話了。
真是敵不過他，秋沐無奈道：“可是我趁著小雨年紀小，刻意接近他，想要在他面前制造好感，也是不爭的事實。”
“什麽意思，你不想和小雨做朋友嗎？”葉離道：“我還以為——”
秋沐：“做朋友的感覺自然不錯，總比做個陌生人好。可是我和小雨相處的時候，沒有和你相處時候的感覺。不是很自然，總忍不住多想。”
葉離古怪地看了秋沐一眼，說：“是這樣啊。”
秋沐道：“小雨不是你，如果他知道我對他有這種想法，肯定會......”
葉離：“但是喜歡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你會忍住不去下手嗎？”
話音剛落，葉離不知為何微妙的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低下了頭。
秋沐：“唔......”
“......想盡一切辦法去贏得好感，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上自己，這很正常，沒什麽好卑鄙的。”葉離整理好情緒和表情繼續道：“你這猶猶豫豫的，一點都不成熟。”
秋沐哭笑不得：“你也才剛剛小學畢業，不要用這種口吻說話好不好。”
有時候和葉離聊起天來，經常會有種自己是在和同齡人對話的錯覺。雖然這種感覺讓秋沐獲得了心靈上的舒適自在，但偶爾也會產生一種“和一個十幾歲孩子那麽聊得來，難道我真的變成小孩子了”的滑稽念頭來。
葉離吐槽：“這種話輪不到你來說我吧。”
到底誰更像個成年人啊。
秋沐不由得感慨起來：“有時候想想，挺慶幸的。”
“慶幸什麽？慶幸自己那麽早就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了嗎？”葉離道。
“慶幸自己能遇見你。”
“......”葉離一怔。
秋沐解釋道：“如果沒有你在我身邊，有時候我可能真的要被心裏那麽多的想法給憋死了。”
當一個孩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雖然很輕松，沒有壓力。但是想要做的事情不能去做，每天混在一群學生中間，難以言喻的情緒一直都得不到傾訴口。
現在被葉離發現了他最大的秘密，說實話，秋沐很是松了口氣。有一個能夠討論心事的人陪在身邊，真的能給心靈釋放出巨大的壓力。
葉離想了想，道：“你一直不肯跳級，就是為了小雨吧。”
葉離不是看不出秋沐平時在學校裏，對上課這件事表現出的厭煩情緒。明明是早就學會了的知識點，還得一天六七節課，一節課四十分鐘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什麽事都做不了。想想也是挺折磨人的。
秋沐點了點頭，想象了一下如果谷雨不在，他會是什麽模樣：“要麽已經讀高中了，要麽就在幫我爸媽的公司做生意。不管怎麽樣，肯定不會留在這裏。”
葉離說：“那你現在找點其他事情做做怎麽樣？”
秋沐：“其他事情？”
葉離環視了房間一周，對秋沐道：“這裏不是有很多難懂的書嗎？大部分好像都是和經濟有關的。既然你對這些事情感興趣，那就不要浪費時間，去學點這方面的知識，專攻這些好了。”
他認真思考道：“你家是做生意的，學習一些這類知識，對家裏也有幫助。”
秋沐說：“但是這些我早就會了。”
葉離眼睛眨了眨，立馬擺出“不愧是秋沐，真厲害”的表情，明明從沒見過秋沐看過幾次這些書，卻真就瞬間信了秋沐的話，看得秋沐有些慚愧。
“讓叔叔阿姨他們接受你的性取向，應該會有些困難吧。”葉離出主意道：“即使小雨未來接受了你，可想要向世間坦白你們倆的關系，應該會遇到很多困難。”
可不就是這樣嗎。
在過去一段時間，秋沐一直都不敢去想象未來的事情，害怕“如果告白失敗”所造成的結果，所以下意識回避掉這方面的問題。
現在被葉離這麽當面提起來，秋沐就順著葉離的話題往下想：“所以？”
葉離沒好氣道：“你就沒有想過，萬一叔叔阿姨反對，你要怎麽辦嗎？如果他們把你趕出了家門，你能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小雨嗎？”
秋沐恍然：“這倒也是。”
葉離看出了不對，一針見血道：“你該不會從來沒想過未來的事情吧，你真的打算和小雨告白嗎？”
若不是潛意識裏覺得和谷雨之間是不可能的，秋沐怎麽會掩耳盜鈴的選擇“走一步看一步”，不停拖延。
秋沐被說得啞口無言。
“既然把小雨帶上了那條路，肯定要承擔起全部的責任。不能讓他過上幸福的生活，算什麽男子漢。”葉離的話振聾發聵，不斷逼著秋沐往前走，讓他不能繼續選擇逃避：“萬一叔叔阿姨不讓你進入他們的公司，把你趕出家門了，你也要有自己的事業，可以抵抗住叔叔阿姨在你身上施加的壓力啊。”
醍醐灌頂般的話語，讓秋沐茅塞頓開：“你說得對！”
葉離沒好氣道：“這點都想不到怎麽行呢？你真是太關心‘不會出錯’的結果了，所以反而身在局中，看不清情況。這叫什麽來著？‘目的性顫抖’？”
越是想要達成的目標，反而越容易失敗。
秋沐哈哈笑了起來，張開手臂環拉著葉離的肩膀，搖了一搖，靠在葉離身上，手掌按著葉離頭發把它弄得亂七八糟：“小家夥，你還教育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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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有兩個人了，梁濤還在保持著距離，努力扮演好隱形人的角色。
葉離走路走累了，停下來伸手摸了摸路邊的樹葉，不小心打了個噴嚏，都把梁濤嚇得楞在原地不敢動彈。
葉離覺得這樣膽戰心驚、有點風吹草動就立馬繃緊神經的梁濤很好笑，眼角微微彎了起來，道：“你就這麽怕我？”
梁濤：“......沒有。”
葉離說：“是不是在我把你拉進小組的時候，你就開始想這次秋游，我要怎麽對付你了？”
“......”梁濤：“是有想過。”
葉離搖了搖頭，說：“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了。”
梁濤：“不會太便宜我了嗎？”
葉離說：“我沒那麽小氣。你說的本來也是事實，並沒有汙蔑我。幫我把一直難以啟齒的遮羞布拿出來給大家看，說實話反而還讓我松了口氣——以後幾年都不用去刻意隱瞞了。”
梁濤不是很明白，他道：“哦......”
“而且，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因為是見過自己“真面目”的人，所以葉離在梁濤面前沒必要可以做出一幅“好同學、好班長”的樣子來。
他很直白的說道：“我之前明明看出了你對我不滿，卻自大的認為‘這沒什麽、討厭就討厭了吧’，刻意不去尋找問題的緣由。秋沐當時故意不告訴我犯人是你，就是希望我能吸取教訓，明白自己身上的毛病......毛病就是，我自視甚高，沒把你當一回事，所以才會遇到這種倒黴事。”
梁濤被葉離那種超出常人的思維回路給弄懵了，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他沒辦法很好的理解葉離的想法，但是只有這一點他是明白的。
葉離這個人很可怕，如果可以的話，他以後絕對不想與這樣的家夥為敵。因為這個人太理智了，腦海裏壓根沒有什麽“私人恩怨”，有的只是“結果”。
所以不管有沒有新仇舊恨，葉離只要想要達成目的，能利用的就都會利用，即便眼前這個人曾經害過他，或者讓他感覺到了不滿。
“你接下來不會還要說，如果可能的話，打算與我做朋友吧。”梁濤道。
葉離疑惑道：“為什麽不能說，和我做朋友你會吃虧嗎。”
“......”梁濤腦海裏不知怎麽閃過了谷雨的身影。
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葉離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打開手機蓋，看了眼來電名稱，笑了起來：“結束了？還以為我要去山腳下等你們呢。”
秋沐沒好氣道：“說什麽呢，小雨一直在想你去了哪裏，都沒心思好好看風景了。快點過來吧，我們在中午吃飯的地方等你。”
葉離：“yes，my lord。”
收起手機，下巴一擡，葉離對梁濤吩咐道：“走吧，回去了。”
梁濤被葉離支使來支使去，從頭到尾就沒弄明白過葉離把自己單獨叫出來，說上這麽一番話是什麽意思，只能順從地點頭：“哦。”
十分鐘後，四人小組再次匯合。
葉離笑著對二人道：“抱歉抱歉，剛才有點事情。”
秋沐在看到葉離的瞬間，遞給他了一個“真是服了你”的眼神，想必接下來，他有很多話要和葉離說。
葉離低著頭，輕輕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帶著滿身的疲憊與心滿意足，下午六點，秋沐和葉離回到了家中。
和爺爺一起吃了午餐，二人去浴室洗完澡換上睡衣。秋沐敲響了葉離的房門。
葉離看起來並不意外，或者說，他早就在等秋沐來找自己了。
秋沐開門見山：“你......”
葉離說：“你是gay吧。”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忽然被人——而且還是自己的身邊最親密的人，這麽當頭問了一句，秋沐還是心拍數瞬間飆升，亂了步驟。
葉離露出一點笑意，這個笑容很讓人安心，秋沐的心境無聲無息平靜下來，不那麽慌亂了。
“看你這個反應，果然是。一般人也許聽過‘同性戀’這個新鮮詞，但‘gay’卻很少有機會聽說了。你雖然英文很好，但應該不至於這個也能從書本上學到吧。”
秋沐道：“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葉離說：“其實很早之前，就或多或少發現你對小雨異常的好了。但因為你平時也很關心我，所以就算疑惑我也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一般人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吧。”
示意秋沐關上門，不要被外面的爺爺和黃阿姨不小心聽了過去，葉離繼續道：“真正想明白，應該是小學升初中的那個暑假。你兩次看到我......反應很奇怪。我想不明白原因，就去你房間借電腦想要查下怎麽回事，結果不小心搜索錯了關鍵詞，就這樣知道了。”
他雙手一攤，做出“這一切真的是巧合”的表情來。
秋沐：“關鍵詞？”他開始回想當時葉離借用電腦後的一舉一動，還有說過的話，但可惜記憶有些模糊了，他想不起來。
葉離道：“‘反應’。”
——反應這個詞，是不是還有其他含義。
有了提醒，秋沐瞬間回想起了當時葉離出來後，對他說的那句疑問。
頓時哭笑不得道：“這都行？”
自己隱藏了那麽久的秘密，竟然因為一個帶有雙重含義的詞匯，就這樣暴露了？
還不如說是葉離觀察力好，自己發現了辛秘，還樣還能讓秋沐感覺好接受一點。
“那你發現之後，怎麽也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今天忽然收到葉離的那封短信，秋沐心臟都差點被嚇的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同性戀有什麽特殊的，畢竟從小到大也沒人教過我這些事情。”也沒人可以教。
欠缺的家庭和不正常的生長環境，讓他在一些事情方面十分敏感，在一些事情方面又表現的十分遲鈍。只是精明的表象蒙蔽了視野，所以沒人、包括葉離自己，都沒能察覺出來不對。
葉離說：“我只知道你好像挺喜歡小雨的，但不確定。而且早戀影響不太好，就沒打算和別人說。然後偷偷觀察了你好久，發現你看向小雨的眼神明顯不正常——用你看我的眼神作對比就知道了，你看向小雨的時候，明顯不像看我的那個眼神，表情會柔軟許多......具體我也說不上來。”
秋沐有些慚愧，他是真沒想到葉離能發現這一點。從前世到現在，秋沐一直都是深櫃，從來沒和人坦白過同性戀的身份。現在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葉離，平時的巧舌如簧，到這裏也派不上用場——因為對方可是那個‘葉離’啊，想要在他面前偽裝狡辯，反而落了下乘。
“你......不會感覺惡心，或者不能接受嗎？”
葉離反而說道：“這種話怎麽能從你嘴巴裏說出來。”
秋沐一楞。
“即便你現在做的是大眾都不認可的事情，我也不想聽到你貶低自己。”葉離道：“你是真心喜歡小雨，所以即便性別相同，也一直默默暗戀著他吧。這就夠了。”
秋沐嘴巴微微張大，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葉離說：“我是很快就接受了的。既然這是你做出的決定，肯定有你的道理——所以我去試著理解了一段時間，上網查了查，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是有科學依據的，並不是什麽所謂的‘精神疾病’、‘心理變態’，不能被大家接受反而奇怪。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錯的不是你，是別人。”
秋沐被葉離的話給說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是......嗎。”
“是。”
“你這話說的......你也太迷信我了吧。”秋沐用手掌按住額頭，道：“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好。這種事情本來就見不得人，我就是沒有自信，所以才一直瞞著......”
葉離不滿道：“怎麽又說出這種話了？”
“因為本來就是啊。”秋沐說：“我沒有你想的那麽無所不能。這種事情......”
葉離用力拍了一把秋沐的後背，力道大的屋子裏都能聽到回音：“振作一點！”
秋沐詫異地看了葉離一眼。
“不要再說出‘這種事情’、‘這種事情’的話了，我聽得都難受。”葉離說：“你是在貶低自己，也是在貶低我。”
“......”
葉離：“就像今天一樣，我會一直在背後支持你們倆的。”他做了一個平時很難想象他會做出來的手勢，豎起大拇指為秋沐打氣：“所以自信一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麽行呢？”
秋沐笑了。
“有時候真的感覺你不像個孩子。”他說。
葉離：“說什麽啊，你明明和我一樣大。”
“哈哈......”秋沐忽然感覺很好笑，不知道為什麽，舒口氣之後，身體力氣放松了，就壓抑不住從心底升起的那股笑意：“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著肚子，笑的直不起腰來。伸出食指挑走了眼角笑出來的淚花，真心實意道：“謝謝你，小離，謝謝你。”
葉離看著秋沐那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沒好氣道：“不用客氣。”
話說開了之後，秋沐感覺和葉離的相處更加愉快自在了。多了一個共同的話題和秘密，心靈上的距離也不知不覺變得親密起來。
秋沐這時候忽然發覺到，葉離這人似乎有一種執拗的、毫無緣由的“秋沐崇拜”，好像總是無條件的相信他，即便他是同性戀，葉離也能第一時間毫無阻礙的說服自己，在自己的世界觀中留下一條“秋沐是同性戀，所以這個世界同性戀是很正常的，是很正確的”的信條，固執到秋沐本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地步。
明明這個世界上智慧的、強大的人那麽多，葉離卻偏偏選擇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也許只是單純的因為自己是第一個向葉離伸出援手，走進他心靈世界的人，所以有些“雛鳥情節”也說不定。
和葉離談完心，秋沐回到臥室後，看了看桌子上的電腦。想了想，關上房門打開電腦。像做賊一樣，產生了種偷窺他人隱私的感覺，打開瀏覽器中的歷史記錄，翻到了幾個月前的搜索歷史那裏，看了起來。
【看見裸.體，反應奇怪】
這是葉離輸入的第一個關鍵詞。
秋沐表示無語：“......”
搜索內容耿直到他都能想象出當時葉離看到的搜索結果都是些什麽了，肯定很少兒不宜。
於是葉離把“裸.體”刪掉，改成“身體”，又特意加了一個“朋友”進去，以證明二人之間關系的純潔與清白。
【看見朋友身體，反應奇怪】
可惜結果並沒有改變多少，於是葉離又把“朋友”這個詞匯改成了“同性”。
【看見同性身體，反應奇怪】
然後......然後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後面一排，全部都是搜索頁面下的子網頁，裏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式各樣、有關同性戀的帖子。
隔著一個屏幕，秋沐都能想象出當時葉離的那股震驚勁。
所以當時才會問他“反應”這個詞為什麽會有兩個意思啊。
覺得露出呆滯表情的葉離肯定會很好笑，秋沐對著屏幕低聲笑出聲來。
笑完之後又感覺到慶幸。慶幸還好發現這一點的是葉離，慶幸葉離發現了之後也沒有嫌棄自己。
萬一他當時接受不能，因此遠離自己。秋沐覺得，自己肯定會很傷心。
本來就因為這件事難以啟齒，感到自卑。偏偏又因為這件事被真心對待的葉離疏遠，甚至被他一口否定......
估計受到的打擊會更大吧。
兩天後，秋沐和葉離坐在房間一起寫作業。秋沐道：“有時候想想，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挺卑鄙的。”
葉離不解：“為什麽。”
秋沐說：“小雨還這麽小，什麽都不懂，我卻抱著那種心思去接近他。”
“......”你們不是同齡嗎？什麽叫“小雨還這麽小”。葉離道：“以前我就想問你了，你不會從小學起就對小雨......了吧？”
秋沐點頭：“嗯。”
葉離腦海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嗯，小學時候啊，挺正常的，挺正常的。”
估計又在催眠著自己了。
秋沐連忙解釋：“別誤會！我可沒有那方面的嗜好。真要對他做什麽，肯定也得等到小雨有自我主見了，才能進行下去啊。不然不是惡意欺騙無知少年嗎。”
葉離就笑了：“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剛才怎麽會覺得自己很‘卑鄙’，你這是‘超級’正人君子好嗎。”
一般人這時候，說不定還會想著機會難得，然後故意趁著對方年少無知，灌輸一些對自己有利的知識。秋沐卻明知這種事情很“誘人”，卻依舊保持距離，讓出足夠的時間與空間給谷雨，讓谷雨慢慢成長起來，不會因為秋沐的想法而做出什麽可能會讓谷雨未來後悔的決定來。
光是這種行為風格，便足以證明秋沐的那個念頭是庸人自擾，毫無根據的自我煩惱了。
秋沐聽後，反應過來，明白自己又被葉離套話了。
真是敵不過他，秋沐無奈道：“可是我趁著小雨年紀小，刻意接近他，想要在他面前制造好感，也是不爭的事實。”
“什麽意思，你不想和小雨做朋友嗎？”葉離道：“我還以為——”
秋沐：“做朋友的感覺自然不錯，總比做個陌生人好。可是我和小雨相處的時候，沒有和你相處時候的感覺。不是很自然，總忍不住多想。”
葉離古怪地看了秋沐一眼，說：“是這樣啊。”
秋沐道：“小雨不是你，如果他知道我對他有這種想法，肯定會......”
葉離：“但是喜歡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你會忍住不去下手嗎？”
話音剛落，葉離不知為何微妙的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低下了頭。
秋沐：“唔......”
“......想盡一切辦法去贏得好感，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上自己，這很正常，沒什麽好卑鄙的。”葉離整理好情緒和表情繼續道：“你這猶猶豫豫的，一點都不成熟。”
秋沐哭笑不得：“你也才剛剛小學畢業，不要用這種口吻說話好不好。”
有時候和葉離聊起天來，經常會有種自己是在和同齡人對話的錯覺。雖然這種感覺讓秋沐獲得了心靈上的舒適自在，但偶爾也會產生一種“和一個十幾歲孩子那麽聊得來，難道我真的變成小孩子了”的滑稽念頭來。
葉離吐槽：“這種話輪不到你來說我吧。”
到底誰更像個成年人啊。
秋沐不由得感慨起來：“有時候想想，挺慶幸的。”
“慶幸什麽？慶幸自己那麽早就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了嗎？”葉離道。
“慶幸自己能遇見你。”
“......”葉離一怔。
秋沐解釋道：“如果沒有你在我身邊，有時候我可能真的要被心裏那麽多的想法給憋死了。”
當一個孩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雖然很輕松，沒有壓力。但是想要做的事情不能去做，每天混在一群學生中間，難以言喻的情緒一直都得不到傾訴口。
現在被葉離發現了他最大的秘密，說實話，秋沐很是松了口氣。有一個能夠討論心事的人陪在身邊，真的能給心靈釋放出巨大的壓力。
葉離想了想，道：“你一直不肯跳級，就是為了小雨吧。”
葉離不是看不出秋沐平時在學校裏，對上課這件事表現出的厭煩情緒。明明是早就學會了的知識點，還得一天六七節課，一節課四十分鐘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什麽事都做不了。想想也是挺折磨人的。
秋沐點了點頭，想象了一下如果谷雨不在，他會是什麽模樣：“要麽已經讀高中了，要麽就在幫我爸媽的公司做生意。不管怎麽樣，肯定不會留在這裏。”
葉離說：“那你現在找點其他事情做做怎麽樣？”
秋沐：“其他事情？”
葉離環視了房間一周，對秋沐道：“這裏不是有很多難懂的書嗎？大部分好像都是和經濟有關的。既然你對這些事情感興趣，那就不要浪費時間，去學點這方面的知識，專攻這些好了。”
他認真思考道：“你家是做生意的，學習一些這類知識，對家裏也有幫助。”
秋沐說：“但是這些我早就會了。”
葉離眼睛眨了眨，立馬擺出“不愧是秋沐，真厲害”的表情，明明從沒見過秋沐看過幾次這些書，卻真就瞬間信了秋沐的話，看得秋沐有些慚愧。
“讓叔叔阿姨他們接受你的性取向，應該會有些困難吧。”葉離出主意道：“即使小雨未來接受了你，可想要向世間坦白你們倆的關系，應該會遇到很多困難。”
可不就是這樣嗎。
在過去一段時間，秋沐一直都不敢去想象未來的事情，害怕“如果告白失敗”所造成的結果，所以下意識回避掉這方面的問題。
現在被葉離這麽當面提起來，秋沐就順著葉離的話題往下想：“所以？”
葉離沒好氣道：“你就沒有想過，萬一叔叔阿姨反對，你要怎麽辦嗎？如果他們把你趕出了家門，你能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小雨嗎？”
秋沐恍然：“這倒也是。”
葉離看出了不對，一針見血道：“你該不會從來沒想過未來的事情吧，你真的打算和小雨告白嗎？”
若不是潛意識裏覺得和谷雨之間是不可能的，秋沐怎麽會掩耳盜鈴的選擇“走一步看一步”，不停拖延。
秋沐被說得啞口無言。
“既然把小雨帶上了那條路，肯定要承擔起全部的責任。不能讓他過上幸福的生活，算什麽男子漢。”葉離的話振聾發聵，不斷逼著秋沐往前走，讓他不能繼續選擇逃避：“萬一叔叔阿姨不讓你進入他們的公司，把你趕出家門了，你也要有自己的事業，可以抵抗住叔叔阿姨在你身上施加的壓力啊。”
醍醐灌頂般的話語，讓秋沐茅塞頓開：“你說得對！”
葉離沒好氣道：“這點都想不到怎麽行呢？你真是太關心‘不會出錯’的結果了，所以反而身在局中，看不清情況。這叫什麽來著？‘目的性顫抖’？”
越是想要達成的目標，反而越容易失敗。
秋沐哈哈笑了起來，張開手臂環拉著葉離的肩膀，搖了一搖，靠在葉離身上，手掌按著葉離頭發把它弄得亂七八糟：“小家夥，你還教育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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