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司馬昱帶著走出傷病營後，沈泠忽然從悲傷中回過神來。

“司馬昱，你松手，還有許多傷兵要包紮，我要回去。”她說著用力去掙司馬昱的手。

手卻被他握地更緊。

沈泠不由擡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你怎麽了？”

“我也受傷了。”司馬昱看著沈泠輕輕嘆了一口氣。

“傷在何處？給我瞧瞧。”沈泠一臉緊張地道，並上下打量他。

然後她發現司馬昱的衣裳上都是血，還有灰塵和草屑，整張臉也被汙漬布滿，甚至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沈泠看著他衣衫上最大的一塊血漬，“可是腹部受傷？”

司馬昱搖了搖頭。

“到底傷在何處，你倒是說呀？”沈泠有些焦急地道。

司馬昱忽然伸出雙臂將她攬進懷裏，並緊緊抱住。

“司馬昱，你這是怎麽了？”沈泠沒有立刻掙紮，語氣裏滿是擔憂地問道。

她忽然意識到，今日從戰場上回來的司馬昱與平時大不一樣，行為舉止都有些奇怪，莫非是見多了戰場上相互廝殺的場景，導致他腦海裏那些場景久經不散，是以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沈泠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然而讓司馬昱產生戰爭陰影的並非這次抵抗韃子之戰，而是因為當自己親手將那顆炮彈送進炮膛，眼睜睜看著它飛去出，在遠處炸出了個大坑，並使得數人血肉橫飛時，被他可以封存在腦海深處的以及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而來，使他不得不將曾經煉獄般的經歷在腦海裏再經歷一遍。

抱著懷裏的人，他才感覺到一絲真實感，那場戰爭早已離他而去，臨死前看著自己的胳膊與驅趕分裂的場景也已遠去，現在他是司馬昱，是身處一個在不同的時空具備不同身份的另一個人。

過往那些宛如一場夢境，已然從他的生命裏消失了。

這樣想著，司馬昱松開攬在沈泠腰間的手，並低聲，神情愧疚地致歉，“對不住，我......”

沈泠並沒有責怪他的唐突之舉，而是一臉關切地看著他，“你究竟怎麽了？”

司馬昱佯裝輕松地朝她搖了搖頭。

可現在這副情景下，咧一咧嘴角，朝她露出一個笑容是如此地難。

即便做到了，只怕那笑容只會比哭更難看。

是以，他放棄這種嘗試，用盡量輕松的口吻道：“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一時沒有承受住。”

“你先前也是......””

“嗯。”司馬昱目光沈重地點了點頭。

難怪......

看著她的眼神，沈泠忽然明白了。

難怪他當初神情如此堅定地對她說，他畢生的願望便是“保家衛國。”

她忽然便有些心疼他，盡管國已不是那個國，家已不是那個家，可他依然踐行著前世的信念，守護著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司馬昱，你可有哪裏受傷了？”沈泠看著他問道。

司馬昱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並對她道：“進去吧，他們需要你。”

沈泠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將他抱住，“這樣你是不是會覺得好受些？”

司馬昱有些詫異於她的舉止，手垂在身側，就連身子都變得有些僵硬。

沈泠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默默地擁了他一會兒後，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伸出手，將她環住時，她忽然站直身子，仰頭看著他道：“你回去自己帳篷用些東西，我先將受傷的士兵診治完。”

語畢，擡步進入傷兵營裏面。

司馬昱站在原地，見周圍幾雙眼睛齊刷刷朝自己看來。

“司馬昱！”殷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命真大，那麽大威力的炮彈，竟也沒傷到你。”

司馬昱身子一個踉蹌，險些沒站住，萬幸季炎西也在一旁，見狀眼疾手快將他扶住。

“傷到哪裏了？”季炎西盯著他上下看了幾眼說道。

“腹部。”司馬昱低聲道：“傷勢不重，莫要驚動她。”

沈泠今日受到的刺激已夠大，救治那些素不相識的士兵，至少比救治他，所承受的心理壓力要小些。

“我去請何伯。”謝昭華看著司馬昱道。

“炎西，殷元，勞你二人帶司馬公子回帳篷，我與何伯很快就過來。”

“是，夫子。”二人扶著司馬昱回道。

“司馬十，你可還能走？”殷元一臉愧疚地看著他。

司馬昱點點頭，一路騎馬馳騁都挺過去了，走幾步路又算什麽。

二人於是扶著他，緩步往他歇息的帳篷行去。

步入帳篷，司馬昱脫掉身上的盔甲、外裳，季炎西和殷元看著他瞪大了眼睛。

他的中衣已被脫下，正緊緊系在腰間，而腰間的白色衣裳已被鮮血染紅，看著觸目驚心。

季炎西和殷元看著司馬昱腹部的傷，神情變得十分凝重，這得是受了多重的傷，才會流這麽多血。

他剛剛還強撐著在傷兵營裏待了那麽久......

也不說先把傷瞧瞧......

真不知道這小子腦子裏想的什麽，之前在季炎西打趣他們二人時，他明明對沈泠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

剛剛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家姑娘家抱在一起......

不僅殷元弄不懂司馬昱的想法，就連季炎西也不懂。

然司馬昱是這次擊退韃子進攻的大英雄，正是憑著他身先士卒，將炮彈投進韃子首領所在之處，並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才將韃子首領殺死，同時他自己也付出了足夠大的代價。

雖然回到軍營後，他的行為略有些古怪，殷元和季炎西卻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指責他什麽。

片刻之後，謝昭華從中軍主帳中請來何伯。

這幾日何伯都親自立在戰場上，成為北疆軍中的定海神針。

他到底年紀大了，身體支撐不住。

本以為大勝之後，能稍微歇一口氣，沒想到司馬昱這小子受了很重的傷，還瞞著不吱聲。

何伯想到這裏，氣都不打一處來。

當時為了引君入甕，北疆軍做出落荒而逃的模樣節節敗退，只留下司馬昱為首的數十人，守著城門。

待韃子首領率軍追擊時，司馬昱下令放使出殺手鐧，既謝昭華與他在北疆時，商議著以現有條件做出來的簡化版炮彈。

它的威力雖然比不上司馬昱和謝昭華所在那個時代的炮彈的威力，但對付以冷兵器為主的韃子卻綽綽有餘。

當然，這個炮彈也有缺陷。

它最致命的缺點就是射程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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