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沈泠吃完一個饅頭，並將碗裏的菜湯喝盡之後，馮英大咬了一口手裏的饅頭，三兩下吞下，並猛灌了一口湯。

不知為何，沈泠從她用膳的方式中，看出一股悲壯的味道。

她垂下眼眸，不讓馮英看到她眼中滲出的憂傷。

戰爭意味著傷亡，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在他們來之前大懿的士兵便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現在亦是，馮英在戰場上死守了三天三夜，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鮮血，不知眼睜睜看著多少兄弟死於韃子的鐵蹄之下，沈泠可以理解她體內翻湧的仇恨血液，也能感知到她隱匿在心底最深處的哀傷。

但她什麽也沒有說。

馮英是女將軍，她選擇了這一條路，便意味著她對於這一切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安慰，尤其是她這種手無縛雞之力，全仰仗他們的保護才能在這亂世茍活之人。

待馮英用完晚膳之後，沈泠請侍衛進來將食盒撤下，自己則洗凈手，替她包紮身上的傷。

都是皮外傷，但也需上藥包紮，才能好得更快。

替馮英包紮完傷口後，便已到亥時初。

“沈姑娘，多謝，你好生歇著。”馮英朝沈泠抱了抱拳，將盔甲往身上套。

沈泠看著她，“將軍這是去何處？”

“回戰場。”馮英大步往外走，斬釘截鐵地說道。

沈泠神色一凜。

“將軍保重！”她看著馮英的背影，語氣堅定地道。

“嗯！”馮英朝她擺了擺手。

“傳我命令，凡事四肢健全的，全部到訓練場集合！”屋外傳來馮英中氣十足的命令。

“是！”侍衛領命而去。

“嗚！”集合的哨子在大營裏響起。

不到片刻的功夫，空曠的訓練場上聚集了近兩萬人馬。

“兄弟們！”馮英站在高臺之上，對手拿武器，神情堅定的北疆軍說道：“韃子此役不惜血本，想要攻破北疆防線，那麽我們更要拼死抵抗！絕不讓他們的鐵蹄進入大懿的領土半步！今晚註定是一場殊死搏鬥，必定你死我活！為了大懿的百姓和江山，咱們一定要抵抗到底！現在爾等都隨我前往前線，奮勇殺敵，誓將韃子殺個片甲不留！”

“是！”底下聲音整齊劃一，帶著滔天氣勢。

“沖！”馮英將手中長刀往前揮去。

練武場上，士兵們手拿武器，整齊劃一，氣勢如虹往前跑去。

馮英從高臺上走下，翻身上馬，走到最前面，帶著兩萬留守大營的步兵，前去支援前線的北疆士兵。

這兩萬步兵也是城郊大營裏最後的守衛力量，剩下的便是傷病營那些受傷的士兵。

偌大的城郊大營因為他們的離去瞬間空曠下來，此時哪怕只出現一個百人的奇襲隊，就能將城郊大營一舉拿下。

沈泠去往傷兵營看了看傷勢過重的傷病後，從帳篷裏出來，向營門走去。

如她料想那般，就連守門的侍衛也跟著馮英去往前線。

她在營門口的一個矮墩子上坐下，面向戰場的方向，托腮凝望著。

夜色深重，遠方一片黑暗，唯有星子在暗沈的天幕閃爍著點點光芒。

白日裏快馬加鞭趕了一天的路，到了大營後又馬不停蹄救治傷員，沈泠現下整個身體極為疲倦，神智卻無比清醒，沒有一絲睡衣。

雖然前面看不見什麽，但她就是不願將目光挪開半分。

今晚這場戰役至關重要，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盡早看到。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忽然傳來模糊的馬蹄聲。

沈泠腦中一個激靈，腦海裏立刻崩緊一根弦。

她趴在地上，聽著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這隊人馬並不多約莫只有十幾人，整齊有序地往駐軍大營的方向行來。

他們應該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

不，絕不會是韃子兵！

有謝昭華在，還有司馬昱，還有馮英和一個個士氣如虹的北疆士兵，他們絕不會就此敗掉！

仿佛要印證沈泠的猜測似的，就在她從地上起來，直起腰時，恰看到一人手揮馬鞭跑在最前面，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她疾馳而來。

“司馬昱！”隔著老遠，她就辨出馬上之人。

聽到這聲呼喚，司馬昱略有些恍惚。

他拿著刀機械地砍殺了數個時辰，腦海裏充斥著刀劍錚鳴聲，嘶吼嚎叫聲，這猝然湧入的一聲突兀的呼喚，將他猛地從戰場上那些宛如煉獄般的場景裏拉了回來。

他看著站在大營門口，孤身一人的沈泠，盡管時間緊迫，還是從馬上下來，停到她面前。

“如何一個人站在這裏？”看著她衣衫單薄，身邊兩個護衛都沒有，司馬昱不由擰起眉頭。

沈泠鮮少見他這副嚴厲模樣，略有些不習慣，但她可不會被司馬昱的氣勢嚇道！

“馮將軍將所有的士都帶去支援你們，我在此處守大營。”

“胡鬧！”司馬昱忍不住低斥一句，不知是說馮英還是說她。

“你如何回來了？”沈泠看了看他身後約莫五十個人的小分隊，他們陡然從戰場上徹底下來，一定是有更為重要的任務。

“拿點兒東西。”司馬昱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沈重。

“什麽東西？”沈泠有些疑惑地問道。

“武器。”司馬昱聲音略有些沙啞地回道。

沈泠見狀，忙後退一步，讓開道路，“去吧。”

司馬昱看著她，“你速回帳篷睡覺。”

沈泠神情堅決地看著她，“我替你們守軍營。”

司馬昱看著她，就她這副模樣，只怕韃子的一個手指頭都能將她捏死。

“我在這裏等著你們回來！”沈泠看出司馬昱目中所帶含義，急忙補充道。

司馬昱也明白他這句話暗含之意。

若是有人能對她造成傷害，那一定是那些攻破他們最後一道防線，攻入駐軍大營的韃子。

而他們絕不會讓韃子的鐵蹄踏入北疆領土一步，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司馬昱重新翻身上馬，對身後護國軍道：“兄弟們，咱們走！”

語畢，用力一揮馬鞭，朝身處駐軍大營後方的庫房疾馳而去！

沈泠目送著他們離去，又眼看著十幾個士兵馬背上馱著兩個麻袋，急速往戰場趕去。

最後，她看見司馬昱和另外七個護國軍。

他們四人一組，兩前兩後，推著一個宛如板車的東西。

上面架著一個沈重的鐵臺。

沈泠明白，這或許就是司馬昱此行的根本目的，也是北疆士兵此役的絕命武器。

“司馬昱！”眼瞧著司馬昱從她身邊經過，沈泠忽然叫住他，“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在此處等著你們，每一個人都要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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