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百姓而言，白氏大長老當初宣布要減免田租賦稅時，他們打心底感到高興。

但緊接著征用勞動力的告示下來，他們就意識到上當了。

東南一帶，氣候常年濕熱，農作物一年可收兩季，此時雖快到十二月，但東南境內的百姓已然在忙著收成紅薯、菘菜等農作物，家裏頂出去的那個勞動力，與他們減免的那點賦稅相比，他們明顯是吃了虧的。

再加上客商進出不便，農民收的農作物賣不出去，換不成銀子。

沒有銀子，就交不起地租，沒有地，來年就沒有種植的土地。眼下倉庫裏的糧食倒是多，再過兩個月，天氣熱了，菘菜、紅薯都儲藏不住，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壞掉。

稻谷是能存放地長遠些，但一大家子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所以表面上看，東州城在白氏 一族的高壓治理之下，百姓噤聲，商人謹言慎行，背地裏，眾人則多餘埋怨之語。

所謂民以食為天，誰若斷了那些百姓的謀生之路，和商人的財路，他們勢必會奮起反抗。

現在之所以還沒動靜，沈達猜想，一來東南人們都以部落群居，各部落之間又存在著競爭的關系，導致東南百姓宛如一盤散沙，未曾擰成一股足夠大的力量，能夠與抵禦白氏大長老的力量抗衡。

再則，東南百姓比較迷信，各部族的長老由他們的族員選舉產生，在族中具有絕對的權威。

部族大長老是由各部族長老選舉出來的，自古以來，便被認為是天選之人，在所有部族之間都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這種權威甚至高過東城擡手和守將。

是以，在事情沒有鬧地一發不可收拾，或者說，白氏大長老的惡心沒有達到罄竹難書的地步，東南的百姓都不會輕易將他從大長老之位趕下去，否則這會他們認為是對他們所信奉的神靈的不忠。

“閣下既有如此能耐，沈某倒想見識一番。”沈達看著白氏大長老笑著說道。

這笑容也說不清楚是譏諷，還是嘲笑，總之令白氏大長老感覺十分不舒服。

他本來以為沈達在東州城裏看了兩三天，心裏對於東州局勢應該有點兒數，面對他的時候，不說捧著求著，那也得做出一副客氣有禮的模樣吧？

可顯然，人家堂堂右相壓根兒就沒將他這個小小的白大長老放在眼裏！

“那便請右相大人拭目以待!”白氏大長老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沈達，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明日聚賢樓，白某設宴為右相大人接風洗塵！”

說著，朝沈達抱了抱拳，“告辭！”

沈達靜靜地坐在圈椅之上，直到白氏大長老略顯圓潤的身子消失在花園裏，都未曾動一下。

東城太守見視野裏再無白氏大長老的背影，這才站起身，走到沈達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臣有罪，臣失職，臣愧對聖上囑托，未能治理好東州，請相爺恕罪！”東城擡手一臉羞愧地道。

“你確實有罪。”沈達冷冷看著他，“在東州城待了四五年，竟無用至此。被個手無寸鐵的百姓給軟禁在府裏，而毫無作為！你把我們大懿官員的臉都丟盡了！”

東州太守匍匐在地，以額頭抵著地面，一副羞愧難耐的模樣。

“眼下尚有將功補過的機會，還是你打算就這樣被好吃好喝地供著，直到老死？”沈達言辭犀利地道。

“若能為右相大人所用，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東城太守一臉大義地道。

先前之所以受白氏大長老掣肘，皆因這廝太過狡詐，抓了他的夫人孩子用以要挾，輕易奪了衙門的權，並將他軟禁在府中。

在東州城裏看見沈達，是他唯一翻牌的機會。

他並不認為僅憑東州這個小小的地方和東南十幾萬的百姓，就能跟大懿的精銳士兵相抗衡。

此次右相親自前來此地，說明他們對於此地情形已了然執掌，並十分清楚東南危機的程度，之所以沒有直接派兵鎮壓，想必是不願內鬥，損耗國體，但並不代表，大懿會坐視不理。

若他能在此事中將功補過，待一切塵埃落定，即便被革職，淪為庶人，也比這三個月，被軟禁在太守府，仿佛將心放在火上烤，要好受些。

“本相有事要命令你。”沈達朝東州太守招了招手。

東州太守擡眼看了看四周看守之人，往前挪了兩步，“相爺盡管吩咐。”

“你在東州這麽多年，手下不會一點人手都沒有。”說著，將頭湊到他耳邊，低聲命令數句。

二人持續這個動作近一刻鐘的時間，引得花廳外打扮地好似小廝實際是白氏大長老派來的監視人員頻頻朝他二人看去。

“好了，按本相吩咐地去做吧。”沈達說著，站起身，信步往外走去。

“右相大人！”東州太守忍不住出聲將他喚住。

沈達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

東州太守本想告訴沈達，以白氏大長老的性子，恐怕他進這個門之後，想再出去就難了，但又心存希冀，想著沈達身份特殊，白氏大長老恐不敢如此對他，是以他沖沈達抱了抱拳，“祝您一切順利。”

沈達朝他點點頭，帶著沈管事，往府門的方向走去。

狐貍如他，如何不知道今日做出這番姿態之後，白氏大長老必不會將他放出去，哪怕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瞧瞧，也會吩咐看守之人將他攔住。

果不其然，他堪堪走出花廳，便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出現在他們主仆面前，弓著身子，一臉恭敬地道：“貴客臨門，還請在府中歇息一宿，讓小的代表大人好生招待你。”

“你是哪個不長眼睛的下人，也敢攔我們相爺的路！”沈管事上前一步，看著這個中年管事，怒氣沖沖地說道。

“多有得罪。”那管事面上神情還算恭敬。

“哼！若想留下我們相爺，先過了我這關再說！”說著欺身一拳向那管事模樣的人揮去。

那人身手敏捷地奪過沈管事的攻擊，毫不費力地握住了他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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