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嬤嬤，”小謝氏轉過身，不再看向沈玉湘，“你親自將大姑娘送回岸芷水榭，並吩咐院中丫鬟婆子看好她，若大姑娘有什麽閃失，我唯你們是問。”

“是。”章嬤嬤恭聲應下，彎下腰朝沈玉湘道：“大姑娘，請。”

沈玉湘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朝小謝氏磕了三個頭，便幹脆利落地站起身，轉身往外走去。

從頭至尾，一句求饒的話也沒有說。

“大姑娘，夫人最是疼你。你明日一早去夫人院子裏認個錯，再不濟去求求老爺，家廟遠在京郊，沒什麽生氣，您若真在那兒待個一年半載，可怎麽受地住。”章嬤嬤邊走邊勸沈玉湘。

雖然小謝氏沒有明說，但她到底在小謝氏身旁服侍了那麽久，估摸著小謝氏心裏還是希望這個長女能夠知錯悔過的。

“多謝嬤嬤的好意。”沈玉湘低低說著，“母親心意已決，我也沒甚好說的。”

這…

唉！

章嬤嬤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夫人性格外柔內剛，沒想到大姑娘也是性子這麽倔的一個人。

將沈玉湘送回岸芷水榭，並敲打一番她屋子裏的丫頭後，章嬤嬤一臉沈重地回到芬暉院。

小謝氏獨自一人坐在屋裏，昏暗的燭光映照在她臉上，使得她整個人顯得愈發地憔悴和瘦削。

“夫人，”章嬤嬤走到小謝氏身後，體貼地替她捏著肩膀，“今日勞累了一整日，用些東西吧。”

小謝氏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如何吃的下。嬤嬤你說，我前世是不是造了什麽孽？”

小謝氏說著，自眼角落下兩行淚。

別人只看得到她的風光，不見她的苦楚，章嬤嬤卻是知曉地一清二楚。

攤上這麽一個人前衣冠楚楚，人後宛如禽獸的丈夫，已是苦不堪言。

一向聽話懂事的長女 也變得離經叛道起來。

這個家，靠她一雙瘦削的肩膀撐著，是真的會累的呀！

“所以您更要疼惜您自個兒。還有二姑娘…”章嬤嬤猶豫著，到底沒說小公子。

小公子是怎麽來的，大家都清楚。

雖然這孩子乖巧伶俐，也很黏小謝氏，但到底不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小謝氏也做不到對他向對沈玉湘、沈玉溪那般。

溪丫頭自是乖巧柔順的，可她的湘兒，這孩子怎麽就那麽倔！她作為母親，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她踏上一條不歸路，最終毀掉的是她自己的一生呀！

現在只希望，這孩子在家廟清心寡欲的環境裏待兩年，能夠磨一磨性子，懂得一些道理，明白她這個做母親的苦心。

小謝氏怔怔地坐了一會兒，對章嬤嬤道：“勞您去後院看看，若是他完事了，請他來芬暉院一趟，湘兒的事到底要知會他一聲。”

“是。”章嬤嬤應下，又靜靜地陪了小謝氏一會兒，這才往後院走去。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沈達衣衫整齊地從後院出來。

許是剛紓解掉心裏淤積已久的暴戾，沈達整個人外表看起來十分的沈靜，唯有一雙眸子，隱隱閃著微光，讓人不敢直視。

“稟老爺，”章嬤嬤上前一步，站到沈達面前。

沈達低頭看她，略有些意外，“何事？”

“夫人請您去一趟。”

“有事？”沈達了解小謝氏，正如小謝氏了解他，往日這個時候，小謝氏巴不得離地他遠遠的，今日竟派人來尋他，顯見是府裏出了事。

“夫人有話與老爺商量。”章嬤嬤答道。

沈達點點頭，擡步去了芬暉院。

“你尋我有事？”他在小謝氏對面的圈椅上坐下，拿起水壺，替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

小謝氏面帶譏諷地看了他一眼，終究將眸中的厭惡壓下，“湘兒她在皇後生辰宴上惹了些事兒，我打算將她送去家廟清修兩年。”

說著，便將白日裏發生的事告知沈達。

“湘兒過了年便十四了，你總不能讓她的及笄禮在家廟裏辦。”沈達皺著眉頭道。

“再者，你若不尋個好的說辭，到時風聲走漏出去，聖上和娘娘那邊只怕對

湘兒心生不滿…”

“那老爺說說要怎麽辦！”小謝氏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將肚子裏的怨氣帶出了幾分，“這孩子心心念念是嫁給王珩！王珩是她能嫁的嗎！我若不送她去家廟修身養性，她就這樣擰著，往後抗旨不遵又怎麽辦！”

“這還不是你這個做母親的教導無方，才讓她小小年紀生出這般心思！”沈達冷眉小謝氏沈聲說道。

“呵！”小謝氏發出一聲冷笑，“現在都成了我的錯！你難道忘了湘兒如何與那王珩有交集？難道右相府裏遭了賊，導致堂堂的相府小姐神不知鬼不覺被劫匪擄走，也是我的錯！”

想必就是那次，因王珩出手相助，將湘兒從劫匪手裏救出，她才對那個男人生出這般心思。

沈玉湘被擄一事，沈達最後也沒查出幕後主使是誰。

這原本就戳到了他的痛處，再被小謝氏這麽大喇喇地提出來，心情愈發沈到了極點。

越是在這種時刻，他越是保持克制，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咱們再這麽吵下去也於事無補。既然夫人覺得將湘兒送去家廟可行，那我便派一隊家丁過去，在家廟周圍值守，確保她們的安危。但兩年太久，頂多一年。”

對於沈達的安排，小謝氏沒說行也沒表示反對。

沈達便當她默許了。

見二人之間再無話可說，沈達站起身往外走，自去安排護衛事宜。

因為沈玉湘的事，小謝氏也沒有心情管沈泠和田媽媽這等小事。

青棗和枇杷起初還有點兒擔心，小謝氏會不會派人來西市興師問罪，誰知第二日，府裏的丫頭便托人傳來消息，右相府一大早便備了馬車，裝了滿滿兩大車的東西，小謝氏攜著沈玉湘天不亮就出了門，不知前往何處。

待到午後，最新的消息傳來，小謝氏帶沈玉湘去了家廟。

沈泠不由了然。

看來沈玉湘在皇宮裏行事敗露，被小謝氏罰去家廟思過呢。

她並不覺得沈玉湘是那般柔順的性子，只怕她到了家廟之後，會更加不老實。

“青棗，”沈泠對青棗道，“替你兄長傳個消息，吩咐京郊附近的人，密切註意沈氏家廟的人員往來，尤其是沈玉湘的一舉一動。”

“是。”青棗輕聲應下。

初去家廟的一個月，沈玉湘表現地還算老實。

沈泠卻過得十分忙碌，以幫司馬昱開鋪子（實際上是她自己開），央田媽媽提她尋了幾個家境貧苦欲做些活計補貼家用的繡娘，加之冬青和秋梧在一旁指導銹技，這般準備了近一個月後，沈泠便在香粉鋪子不遠處，另買了一個小鋪子，打算開個玩偶店。

香粉鋪子裏的膏脂因占了價格優勢，越賣越紅火，甚至東市一些家境拮據的人家，也會一身低調地來西市買香粉。

沈泠將第一批玩偶全放到香粉鋪子，臨近年關，便以此為禮，贈予經常光顧店鋪生意的顧客。

那些玩偶模樣憨態可掬，很易獲得十幾歲的小姑娘和初嫁為新婦的年輕小娘子的歡心，店裏的玩偶約莫送了半個月就送完了。

趁著越來越多的顧客問詢，沈泠選在臘月初一這日，玩偶鋪子正式開張。

司馬昱給她提了個很好的意見，說香氛鋪子的老板和玩偶鋪的老板是很好的朋友關系，凡是去香粉鋪買過東西的顧客，都可依手中憑據，獲得半價的玩偶。

同理，凡是在玩偶店買了玩偶的顧客，也可依照手中憑據，到香粉鋪子享受一定數額的優惠。

沈泠驚訝於小胖墩竟有這麽好的生意頭腦，便依照她的建議，玩偶鋪子開張不過十日，就賣出了上百個玩偶。

田媽媽不得不和冬青秋梧一起，連夜指導一批繡娘，熬著夜，在燈油下縫制新玩偶。

司馬昱見狀，又用筆畫了幾個模樣，且體貼地塗上色，遞到沈泠處。

田媽媽看著畫上的玩偶樣子，喜歡地不得了。

待做成後，拿自己的體己銀子，替沈泠買了兩個，替青棗和枇杷各買了一個。

沈泠含笑收下，將玩偶擺在自己的床頭。

每日清晨醒來，看著陪在自己身旁的玩偶，就會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這般愜意而繁忙地過了近一個月，臘月初七，右相府總算記得還有一個庶女被寄養在外面，小謝氏遣覃嬤嬤去西市，將沈泠接回了府。

在府裏沒待兩日，正月初九，沈泠收到秦聰傳來的消息，“沈玉湘失蹤了。家廟裏的人現下正瞞著這個消息，在附近搜尋，已尋了數日，卻毫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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