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了去打聽，這天機閣所做的事，越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難道這世間真有那等神人，可以窺破天際？

承恩侯盯著心腹管事呈上來的冊子裏記載的事情，陷入了深深的沈思。

良久之後，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以及這天下終究會是他的外孫——當今太子的天下這般心思，承恩侯吩咐妻子，進宮一趟，暗地裏將此事告知皇後知曉。

謝皇後是承恩侯長女，自幼聰慧過人，素有賢名。

該如何定奪，承恩侯決定，還是讓女兒自己拿主意。

因此，第二日一早，承恩侯夫人便進宮，悄悄將此言講給謝皇後聽。

“不過是市井傳言，母親如何便當了真？”謝皇後不以為然地道。

“我的兒！這天機閣可了不得！”承恩侯見女兒不當一回事兒，便拉住她，小聲將承恩侯打探來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講給謝皇後聽。

謝皇後依舊不信，“不過是民間傳言，都是沒有準的事兒，母親何以便當了真？”

承恩侯夫人無奈，咬了咬牙，將承恩侯世子夫人有孕，且險些遭慶安郡主陷害一事也告知了謝皇後。

謝皇後聽了只覺得心驚，“沒想到慶安平日裏看著溫順乖巧，暗地裏竟是這般一個人！耀弟如今可是改頭換面了？他是太子唯一的舅舅，可不能行差踏錯半步，讓人借題發揮！”

“娘娘放心！”承恩侯夫人忙道，“現下他去衙門和下衙回來，都有小廝寸步不離地跟著，斷不會與那女人再有瓜葛。”

謝皇後聽了這才稍微放下一顆心。

心裏尋思著，慶安既已對弟妹動了殺心，想必是對於承恩侯世子夫人之位勢在必得，既如此，需得想個法子，暗中將她解決了，否則後患無窮，沒得連累她和太子名聲受損。

“娘，您所說之事，我會認真考慮，再做定奪。”謝皇後拉著母親的手道：“這些時日你務必將小弟看牢了，且莫讓他再任性妄為。”

“是！我知曉了。”承恩侯夫人看著女兒說道。

待承恩侯夫人從慈寧宮出去後，謝皇後叫來心腹嬤嬤，“嬤嬤你想個法子，讓慶安從這世上消失。”

高嬤嬤在數十年的宮鬥是生涯中，早練就了一身精湛的宮鬥技術，對付一個宮外女子自然更是不在話下。

於是，在三月中旬，即將替夫君守滿三年孝，迎接全新人生的慶安郡主，忽然於一個普通的下午在襄陽侯府暴斃而亡。

據聞死狀極為慘烈，太醫也只能診斷她內臟受了傷，至於因何而傷，被何物所傷，則並未診斷出來。

前陵王妃聽到女兒暴斃的消息自是痛不欲生。陵王也因著此事險些找人打上襄陽侯府。

然而襄陽侯府裏，自襄陽侯去世之後，便只剩下一個眼盲的太夫人，和襄陽侯不到十歲的幼弟，陵王連個發作的對象都沒有，只得憋屈地將閨女兒厚葬了，並用唾沫狠狠啐了一口襄陽侯府門前的石獅子。

慶安郡主的死便如一粒石子投入汪洋大海，不過激起很小的一個漣漪，便消失地渺無蹤跡。

日子照常往前過，正如三月的微風輕撫在人頭上，令人昏昏欲睡。

謝皇後於一個午後向皇帝旁敲側擊欽天監是否有勘測到什麽異象，得到的結果是一切正常之後，再三思忖，還是沒能將那句斷言傳到皇帝耳朵裏。

誰料皇後不曾提，朝堂之上，陳禦史將其直稟天聽。

禦史是言官，做這事是他的本分。何況他年紀大了，卻還想往上再走一步。

“稟聖上，微臣昨日下衙之後，在街上閑逛，聽一群小兒耳語，‘三月底會變天，寒冷加劇陰雨綿延，早作防範。’覺得有趣，便問他們這話從何處學來。這一問才得知，此話在京中百姓間都傳遍了。”

“哦？”今上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陳禦史這段話是何意思。

“稟聖上，小的也聽過此句。說是月末會有一場倒春寒，且緊跟著陰雨延綿，大雪堪堪消融，若緊接著便數日下雨不斷，臣唯恐到時山河湖泊皆已裝滿，承載不住，只怕會引發水災。”工部一位主事站出來，附和著陳禦史的話。

“欽天監！”若果真天降異象，那也是欽天監的職責，“ 你夜觀天象，可查測出一些什麽？”

欽天監躬身出列，腦門上早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幸虧有官帽遮掩，才不至於當眾出醜。

“稟聖上。”他強壓著內心的緊張，一字一頓緩慢到：“臣今日來日日觀測天象，發現雲層流動確實與往年有異，然暫未發覺大災大難之兆。”

皇帝聽了這話沈默了一會兒，對著堂下道：“眾卿以為如何？”

右相沈達率先出列，“不過是無稽小兒學舌之語，聖上無需當真。”

“此言差矣。”承恩侯緊跟著沈達出列，“所謂無風不起浪。再則臣以為早作防範，未雨綢繆，有百利而無一害。”

餘下發言的人，無不抱著這兩種意見。

皇帝沈吟一番後，道：“去歲大雪融化之後，想必各地河水都會上漲，加之春季多雨，夏季更易暴雨如註，早作防範，鞏固河道，查漏補缺確實有必要。”

“何卿。”皇帝命負責工部事宜的大臣出列，“此事便交由你去處置。將朕的命令傳達到各州縣，務必徹查每條河道湖泊，該加固加固，該放水放水，早作準備！”

“是！”何刺史躬身將此事應下。

沈達只覺得這一切荒唐而又滑稽。

然而距離這場朝會不過五日，三月二十，天上淅淅瀝瀝開始下起雨來。

春雨如酥，起初幾日，這雨細地宛如松針，吹到人臉上冰冰涼涼的，倒是甚為舒適。

誰知到了三月二十六，夜間忽然風聲大作，雨滴劈啪做響。

第二日醒來，外間一片清淩，地上竟鋪了薄薄一層細雪，路面更是結了冰，世家大戶裏的小廝，無不拿著鐵鍬等工具，將府裏小徑上的冰，一點一點鏟除。

沈泠看著窗外的細雪，命青棗出府一趟，傳信給秦聰，讓他將庫房中存著的最後一批上好木炭，拿到東市最熱鬧的集市上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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