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說，圍著的幾人都相視一笑，各自舉起了酒杯又換了一個話題。

清羽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面容越發憔悴清瘦得已經不成人樣的孔童，見他眼底深處閃爍著幾分痛苦，清羽猛地站起了身，作勢就要去找那幾人算賬。

孔童擡手按住了清羽的手，沈著一張臉搖了搖頭，道：“走吧！”

清羽只覺得手背一涼，低頭一看正是孔童的手按著了自己，他心中一痛。

自半年前世子大人去世後，他家陛下的身子就每況愈下，平日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有時累極了瞇了一會兒也是噩夢連連，白日又是一整天一整天地批閱奏折，不過半年的時間他家陛下的身子都被虧空了，若不是靠著那些湯藥補藥吊著，只怕他家陛下已經同世子大人會面去了。

原本這大雪天的，依他陛下的身子是不能出宮的，可是看著好不容易有些精神不再纏綿於床榻上的孔童一臉希冀地說要出宮轉轉，莫說他不忍心拒絕了，就連太皇太後也開不了口拒絕，這才點頭同意讓他們倆出宮。

孔童看了眼微微低著頭眼圈紅得不行的清羽，知曉清羽又是擔心自己的身子，他輕柔地拍了拍清羽的手背，道：“咱們走吧，我還想去看看別的景色呢。”

清羽擡起了一雙蓄滿眼淚的杏眸看著孔童，淡色的唇瓣抖了抖，欲言又止，許久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好！”

兩人結了賬，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墨客居。孔童與清羽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著行人臉上都帶著喜人的笑意，孔童心裏卻是一片荒涼，不知不覺中便到了徐記點心鋪，孔童怔怔地看著那人滿為患的點心鋪，心臟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疼痛。

明明已經解了鎖情蠱，為何他的心還是時常會痛，有時痛得他懷疑這顆心是不是自己的。孔童輕蹙著眉頭，怔怔地望著那點心鋪，待回過神時他已經置身於裏面，手裏還拿著一袋冒著熱氣的板栗糕。

清羽在一旁神情擔憂不已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孔童緩緩地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板栗糕，笑了一下將手中的板栗糕塞進了清羽的手中，道：“清羽，你吃吧！”

清羽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他顫栗著身子低頭看著手裏的板栗糕，泣不成聲，“公子，你……你還是……”

孔童一聽清羽哭了，蒼白清瘦的臉更是難看，他挺直了背脊，面容冷凝，“好了，別說了，走吧！”

說著孔童便擡腿出了點心鋪，站在了門外，也不知怎麽的天上漸漸地下起了鵝毛大雪，還吹起了寒風。

孔童的長衫與狐裘披風被大風鼓起，帶在頭上的兜帽也被垂了下來，露出了霜白的鬢發以及那張全然沒了血色的清雋面容，更是顯得孔童清瘦不已。

清羽抹了一把眼淚，趕緊走到了孔童的跟前，低聲道：“公子，下大雪了，我們不妨回去吧！”

孔童搖了搖頭，頭頂上臉上肩上已然落了雪花，他卻絲毫不覺得寒冷，只是搖了搖頭，神情淡漠地說道：“清羽，我想再好好看這人間，或許……或許日後便沒機會了……”

清羽一聽這話嚇得手裏的板栗糕險些落在了地上，他本想哭著鬧著反駁孔童的話，可是看著那張已然泛著死灰的面孔，清羽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覺得他家陛下這樣去了也好，這樣他家陛下就能見到他心心念念的世子大人了，自世子大人去世之後，這世間於他家陛下來說不過是人間煉獄，若不是太皇太後以及宣修鳳重拿人情說事，他家陛下怕是在得知世子大人去世時就已經去了。

到如今對於紫鄔混進宮中刺殺他家陛下的場景他還記憶猶新。

那是六月十五晚上，太皇太後的誕辰，舉國歡慶。宮裏為太皇太後的誕辰準備了盛宴，請了許多大臣以及王公貴族，孔童本不願參加的，但是太皇太後卻說趁著這次機會也好沖沖他身上的晦氣，孔童推辭不得只好參加了。

自他病好了後便一直不曾見過王鴻，甚至連朝堂上也不曾見到，後來沒過幾日他便收到了王鴻辭官的奏折，他不願王鴻就這樣走了，便一直壓著那奏折，但也不曾催促不上朝的王鴻，從此以後他便再也沒見過王鴻。

孔童本想著王鴻在躲著自己也不至於連太皇太後的誕辰也不參加，便抱著能遠遠見上王鴻一面的僥幸心理去了太皇太後的壽宴，然而他依舊不曾見到王鴻。

反而遇上了扮作舞女來刺殺他的紫鄔，當看著紫鄔被侍衛壓制住還滿眼恨意地瞪著他，孔童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匆匆地讓那些侍衛將紫鄔帶回了養心殿。

“紫鄔……你為何……可是之書他……”

孔童一回到養心殿便讓侍衛放了紫鄔，只餘下了他與紫鄔兩人，他欲言又止地看著紫鄔。

紫鄔卻像是恨極了，仰天長嘯了幾聲，隨後便瞪著孔童，厲聲道：“你好意思問他？你可知你在宮中醉生夢死的時候，我家先生日日夜夜卻受著錐心之痛，每每都痛不欲生。昨日他便已經死了，七竅流血而死，死之前還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可你倒好什麽不知道還大肆舉辦勞什子盛宴，你怎麽對得住我家先生？”

孔童宛如晴天霹靂，整個人連連後退了幾步，好似三魂失了六魄一般，“死了？死了？”

紫鄔見他這樣更是恨極，從衣袖裏露出了一把極為小巧的匕首向著孔童的胸口紮去，而孔童躲閃不及。

當那匕首紮進了胸膛之時，胸口傳來了一陣陣的痛疼，孔童卻緩緩地回過神來，他緩緩地擡眼看向了紫鄔，“之書死之前是不是也這麽痛苦？”

紫鄔楞住了，握著匕首柄的手慌忙松開了。他原以為自己不會得手，他願意孔童會躲開，卻沒曾想到孔童竟然硬生生地受了瞎來，他不由地倒退了幾步。

清羽聽著動靜便慌忙趕了進來，就看到孔童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倒在了地上，清羽嚇得尖叫了一聲，讓侍衛將紫鄔拿下。，又吩咐一旁的小宮人趕忙去告知太皇太後以及鳳重，還讓其他的小宮人去宣了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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