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宮人正戰戰兢兢地掃著宮殿中院和前院裏的積雪，年齡較小的宮女婢子著實不堪忍受這刺骨的寒意，偶爾會停下手中的夥計，偷偷地將凍得通紅的十指合起來放在嘴邊哈著氣。

正在小宮女提心吊膽汲取著零星些許的暖意，一個身著黛青色鵲尾冠的小童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衣擺急速地卷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驚得那小宮女趕緊握住了手中的掃帚，輕聲低呼了下。

偏殿內一名上著紺色錦緞上衣下穿皂色襦裙，外罩著繡著百鳥朝鳳暗紋的絳色冕服，冕服還配著一二丈一尺長的赤綬四彩的中年美婦人跪坐在觀音塑像前。只見那美婦人輕閉著眼眸，微微頷首露出一截潔白的長頸，手裏撚著一串青色的紫檀佛珠，殷紅的唇瓣微微蠕動著，像是在念叨著什麽。

一名身著深青色內侍服頭戴黑紗巧士冠體型微胖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雙手疊加恭恭敬敬放在身前低著頭看著地面，目不斜視。整個偏殿裏漸漸被濃郁的檀香縈繞，中央處放著一青銅雕刻精致的爐鼎，裏面燃著的正事凝神靜氣的檀香。

絲絲縷縷的青煙從爐鼎的縫隙處漫出來，角落處放置著一只暗色素雅的花瓶，裏面插著幾只淡黃色的臘梅。臘梅沁人心脾的香味與彌漫著空中的檀香相纏繞，使得整個屋子裏被一股奇異誘人的香味籠罩著，似臘梅的清冷孤傲又似檀香的濃郁平和，讓人不禁沈醉其中。

與飄著鵝毛大雪的外面相比，偏殿裏到好似三月春風縈繞一般，處處都透著暖意。

“太皇太後……”

“你這小東西，毛毛躁躁地作甚？要是驚著了太皇太後禮佛，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小童話還未說完，便被站在旁邊面無白須的男子給一腳踹到了外面。小童頓時吃痛地驚呼了一聲，顧不上捂著被踹的肚子，立即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著頭。那青色石板上沒一會兒就染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小童嘴裏不停地喊著：“太皇太後恕罪！太皇太後恕罪！”

那面無白須的男子垂眼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清秀小童死命地磕著頭，直到那光潔白皙的額上流出了殷紅的血珠也沒停止。漸漸地一條細細的血流蜿蜒地順著小童的額角滑下，直至滑進了小童纖細白皙的脖頸處，襯著小童那蒼白的臉色的嘴唇，看著甚是嚇人。

男子害怕這樣的小童會嚇著太皇太後，正想著出聲將小童呵斥下去，跪在觀音像前的太皇太後出了聲：“清章，讓他進來回話！”

那名叫清章的男子立即噤了聲，冷冷地瞧了眼埋著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童，回身對著太皇太後應道：“是，太皇太後！”

說罷，男子又轉過頭狠狠地橫了一眼正怯怯擡起頭的小童，冷聲道：“太皇太後讓你進去！低著頭回話，若是你那張醜臉驚著太皇太後，仔細你主子扒了你的皮。”

小童唯唯諾諾應是，幾乎不敢擡頭去瞧男子瘆人的冷厲眼神。盡管如此，他還是能感覺到男子那兩道似淬了毒的刀子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嚇得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內。

太皇太後倒是沒計較小童的失態，慢慢地就著清章的手起來。清章趕緊彎下腰替太皇太後撣了撣略微皺褶的冕服，太皇太後對清章的細致入微早已是司空見慣，任由請戰替自己整理衣裳。

“你是陛下身邊禦書房的小子？”太皇太後輕掃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小童，語氣淡然地問道，那模樣就如話家常一般，“你跟在陛下身邊也算是有七八年歲的時間了，怎恁的如此膽小？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小童一聽，霎時渾身僵硬，心裏一片慌亂，想著清章公公對自己的叮囑，不禁打了個寒噤。

太皇太後見伏在地上的小童身子不停地輕顫，細細的眉頭輕蹙了起來。離她極近的清章瞧得一清二楚，趕緊小步上前低頭對著小童輕吼著：“太皇太後問你話呢，還不趕緊回話！”

小童這才顫顫巍巍地擡起了頭，紅著眼眶畏畏縮縮地瞧著太皇太後，這才看清了名滿當朝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芙蓉面柳葉眉，一雙漂亮攝人心魄的瑞鳳眼，端的是不怒而威。太皇太後雖年過半百，卻依舊是膚如凝脂，但細瞧之下仍然能看見太後眼角的細紋。

以往在禦書房內他未曾有機會能這樣直面太皇太後的儀容，如今細瞧之下小童居然看入迷了，忘了回話。

太皇太後面色不虞，但仍舊耐著性子問道：“你這般匆匆忙忙來哀家這兒，可是陛下又闖禍了？那些個大臣才托你來跟哀家傳話？”

“啊……”小童這才回過神，羞紅了一張小臉，趕緊低下頭細弱蚊嗡地答道：“太皇太後容稟，陛下他……他……”

小童聲音有些哽咽，說道動情之處更是抖若篩糠。太皇太後眉頭愈發緊鎖，清章趕緊上前踹了小童心窩一腳，低罵道：“你這小東西，說話吞吞吐吐的，也不知是要急死誰！陛下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倒是說啊。若是耽擱了時辰，陛下有什麽三長兩短，將你挫骨揚灰都不能抵罪！”

小童聞言更是害怕，仰著一張沾著血跡的慘白小臉，踉踉蹌蹌跪著爬到了太皇太後腳邊，斷斷續續地哭道：“太皇太後……救救陛下……陛下不行了……陛下……”

小童話還未完，太皇太後便揚起手給了他一巴掌，沒一會兒小童蒼白的臉上便紅腫了起來。

“大膽奴才！居然敢咒當今聖上，清章拉下去杖斃！”太皇太後背過身去，將顫抖不止的手縮進了寬大的衣袖裏，閉著眼冷冷地說道。

清章離太皇太後很近，自然看到了太皇太後微微顫抖的手。他怔楞了一會兒，便彎腰點頭應是，吩咐殿外的侍衛將已經嚇得三魂失了六魄的小童拖了下去。

直至殿外的時候，小童這才淒厲地叫喊著求饒。太皇太後狠狠地閉了閉眼睛，將內心深處那一絲憐憫壓了下去。許久她才緩緩地睜眼看著一旁神色如常的清章，揮了揮寬大的衣袖，“宣王鴻進宮！”

清章看著太皇太後神色極為疲倦，幾次欲言又止。太皇太後瞥了一眼清章，有些心煩意亂地說道：“難不成你也學那小童一般，說話吞吞吐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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