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卻並非如往常一般點頭微笑，倒是沈默許久，臉上的無奈化作一聲長嘆，“你要是真明白就好了，你啊，性子跟你父親一般執拗得緊。面上應得好，但心底認定的事卻是怎麽不肯改。”

“祖母，孫兒心中自有定數。祖母你莫要擔心，日後孫兒定會時時提防，決計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孫兒亦會如祖母所望那般，守好這夏漢江山，一生平安喜樂！”

孔童見太皇太後臉上始終帶著濃郁得化不開的憂愁之色，心底生出一股愧疚。他反握著太皇太後的手，殷殷切切地保證著。

太皇太後擡眸緘默不言，目光沈沈地盯著孔童瞧了許久，半晌才道：“你好生歇著罷！這幾日便不要上朝了，哀家已命人通知丞相處，大小事左右有三公代為處理，新兒你就安心養著。”

孔童看著太皇太後那眼裏的意味深長，不知為何想起了方才不久自己遷怒於清羽的事，他頓時赧然，乖乖地應下。

“近日哀家身子也微恙，不宜在此就留，怕過了病氣給新兒。哀家就先回去了，新兒你好生養病。”

太皇太後探著身子為孔童蓋好被子，隨即起身囑咐了幾句，便又對著一旁的清羽道：“清羽，好生照料著陛下。這次的事哀家記下了。若是還有下次，你也就不必服侍陛下了，先皇那邊想必還缺些奴才！”

清羽低著頭顫著聲音應下了，孔童很是愧疚地看了眼清羽，又看了看太皇太後肅穆的神色，終是不再言語。

“孫兒恭送皇祖母！”

孔童看著太皇太後離去的背影，心底說不上是何滋味。

待太皇太後走遠了，孔童這才垂眸看著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清羽，心下不忍便吃力地撐著身子坐起身來，“清羽，起來罷，皇祖母走遠了！”

清羽聞言身子猛地一僵，許久才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慘白的清秀面容，一雙目如點漆的眸子透著幾分懼意怔怔地看著孔童。

孔童被清羽眼中的懼意嚇了一跳，心裏也跟著緊了一下，他佯裝輕松地笑道：“皇祖母不過是跟你玩笑呢，不必害怕！況且此次本就不是你的錯，是朕太過掉以輕心。皇祖母只是太過擔憂，說話難免厲害了些，清羽不必放在心上。”

清羽搖搖晃晃地起身，低著頭並未應答。孔童見他依舊不能釋懷，心下更是愧疚不已，“清羽，此次是朕對不住你，害得皇祖母又罵你……”

清羽聽了這話，才擡起頭。只見他兩頰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淡色的唇瓣也是止不住的顫抖，“陛下沒有對不住奴才，若是奴才小心些，陛下如今也不會成這樣。太皇太後訓斥得沒錯，若是還有下次，奴才就算是死千次淩遲萬刀也不足以償罪！”

看著清羽越說越發地涕泗橫流，孔童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許是說話久了的緣故，孔童又覺得眼前一片眩暈，他一時也顧不上安撫清羽的情緒了，只顧著微微喘著氣讓自己能舒服一些。

哭了一會兒的清羽淚眼朦朧中看到孔童緊緊揪著衾被喘著氣的模樣，他頓時嚇得噤了聲，小跑至孔童跟前，哽咽著問道：“陛下，可是難受了？奴才這就去宣陳太醫過來……”

孔童終於緩過勁來，他一把握住了清羽纖細的手腕，有氣無力擡眸看著清羽，“不必，朕緩一會兒便好了……”

“可是陛下……”

“陳太醫不是也說過，這病要服下幾副湯藥才能好轉！就算宣陳太醫過來，他不過也只能多開些藥。”

“是藥三分毒，能免則免。朕這點痛還是能受的，清羽傳膳罷！”

孔童淡淡地打斷了清羽接下來的話，若是真讓他去太醫令處宣陳太醫過來，怕是又會驚動太皇太後了。

這近兩個月的相處，他如今是最清楚不過太皇太後的性子了。

如若當真請來了陳太醫，怕是太皇太後定會折回，責怪清羽照顧不周了。

清羽咬了咬唇瓣，欲言又止地看著低垂著眼眸說話都有些吃力的孔童，心裏又急又痛，但又無可奈何，“諾，奴才這就傳令下去！”

孔童點點頭，緩緩地躺下，輕闔著眼眸養神。

清羽盯著孔童蒼白如紙的清雋面容瞧了許久，這才慢慢退下，吩咐門外候著的小宮女們傳菜。

沒多久幾個小宮人便端著一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和肉粥進了裏殿。

清羽見孔童疲憊至極的模樣，心下不願讓孔童起身，便吩咐小宮人們將那清香的肉粥遞過來。

清羽端著瓷白的玉碗坐到了床榻邊，低低地喊了一聲，“陛下！”

孔童不知不覺間便已是睡得迷迷糊糊，聽聞清羽的聲音，這才強打著精神撐開了眼皮，“清羽？”

“是奴才！陛下，您先吃些東西然後喝完藥再歇息，可好？”

清羽輕柔的語氣唯恐驚著了孔童，那樣子簡直跟哄生病的孩子一般模樣，孔童有些哭笑不得。

孔童也清醒了不少，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就看著清羽一手端著玉碗一手執著湯匙。

那作勢眼瞧著就是要餵他啊，孔童神色不自在地瞥了眼清羽，“朕還是自己來罷，不過就是中了點……又不是缺胳膊斷腿……”

孔童說罷就探著身子要去接過清羽手中的玉碗，誰知卻被清羽一個動作給躲了過去，孔童頓時撲了個空，整個人也失了力氣。

清羽看著倚著床榻喘著氣的孔童，許是因為方才動作過大，孔童的衣服都散開了，露出了一小塊胸膛。

潔白的裏衣罩不住他單薄的身子，隱隱約約還能瞧見那蒼白皮膚裏青色的血管。

“陛下，您看您如今坐都坐不穩，還是讓奴才好伺候罷！”

清羽心疼得小臉都皺成一團，絲毫未想到方才是自己那一躲才害得孔童如此狼狽的。

孔童又是羞又是惱，擡起一雙水霧蒙蒙的桃花眸狠狠地瞪著清羽。

只是那波光瀲灩的眸子溢滿了水霧，太過勾人，倒是失了帝王的威儀氣勢多了幾分楚楚可憐攝人心魄的嫵媚。

直看得清羽心神蕩漾，怔楞了許久，直至孔童臉上露出不耐之色，清羽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心嘆道：他家陛下的容貌當真是天下絕色，連佟先皇後之流都及不上他的半分。

孔童看著清羽臉上忽的染上了些許紅暈，不由有些好奇，“清羽，在想什麽想得這般出神？”

清羽聞言差點灑了手中的肉粥，一張小臉更是紅得嚇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幹癟癟地說道：“回陛下，奴才在想著待陛下用完膳後，要服藥了，也不知那些小奴才煎好藥沒？”

說話間清羽眼神飄忽不定，一直不敢落在孔童身上。

孔童頗為狐疑地看著清羽，清羽心虛地將湯匙遞到孔童嘴邊，訥訥說了句，“陛下，吃粥罷！”

一番折騰下來，孔童早已沒了力氣，也不願再耗精力與清羽爭了。

但到底是抹不開面子，自己一個好手好腳的大男人竟淪落到進食都要人餵的地步，讓他情何以堪。

孔童忿忿不平地狠狠咬了口自己面前的湯匙，還頗為惱羞成怒地瞪著清羽。

清羽一面小心翼翼地服侍這孔童進食，還得仔細燙著了他，一面還得忍受著孔童的怒視，真真是如針芒在背。

碗裏的肉粥還剩了一大半，孔童卻是半點胃口也沒有，任憑清羽如何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孔童也不願再吃。

兩人正僵持著，一名小宮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大膽奴才，陛下正在用膳，你慌慌張張的樣子成何體統？”

清羽轉頭狠狠地瞪著跪著地上的小宮人，冷聲責問道。

“陛下恕罪，奴才也是迫不得已。王大人一早就在殿外候著了，方才只是礙於太皇太後說陛下您需要靜養不便見人處理政事，大人這才沒敢進來。”

“奴才也以為王大人已經離去，但沒曾想到太皇太後一走，王大人又回來了！如今正候著呢，也不知是何緣故，王大人突然暈倒了，奴才迫不得已這才來稟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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