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多謝大人撐傘！”孔童仰著清雋俊秀染上星星點點笑意的面孔看著王鴻，狡黠地笑著。

王鴻從未見過這般的‘軒轅新’，有一瞬的怔忡，半晌才道：“只是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孔童一聽又是這話，心裏只犯嘀咕，心道：難不成這王鴻真如史書上記載那般是個外木內秀的主兒？可從我醒來那一刻跟他相處也差不多有半月了，也沒看出王鴻木訥於言。相反倒是個毓秀靈氣十足的通透人物，凡事一提點便能觸類旁通，是個罕見的天賦型人才。

怎的今日老是翻來覆去那幾句話，聽著倒像是敷衍。

孔童胡思亂想著，沒一會兒幾人便到了昨夜出事的客棧。

還未走進客棧內，一蓄著青髯短須身府尹官服的青年男子便迎了出來，朗聲道：“煩請王大人跑一趟，還請恕罪。”

王鴻收了傘，和孔童一起站在了屋檐下，沖著青年男子罷罷手，“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本是你我臣子本分，哪來恕罪之說？”

“柏大人言重了！柏大人可確信這客棧內死的人便是木靈舒？”

“雖不能言辭確鑿地說此人是木靈舒，但八九不離十是此人。”

柏大人微傾著身子，細細地瞧著王鴻的神色，卻不經意瞥見站在王鴻身邊貴氣逼人的如玉般的公子人物，看著有些眼熟。

“何以見得？”王鴻沈吟片刻，寒著臉沈聲問道。

那青髯短須的柏大人也來不及細想王鴻身邊的人到底是誰，趕緊拱手回道：“大人請隨我來！”

王鴻略略點頭，側身讓孔童跟在自己右側，兩人並肩進入了客棧。

剛進入客棧映入眼簾的便是二樓最左側燒得面目全非的房間，緊臨著那間房的幾個房間也未能幸免於難。

好在客棧的大廳還大致保持著原有的模樣，大堂內鋪著絳紅色繡著暗紋的地毯，中央還陳列著一頂美輪美奐的紅梅屏風，墻壁上還掛著幾幅不只是贗品還是珍品的畫，挨著被燒毀的房間底下的畫殘缺了些，但尚可看出昔日的奢華精美。

空中彌漫著被燒焦的味道，其中夾雜著血肉燒糊的氣味，實在難聞刺鼻。

孔童環看四周，雖說他考古也會遇到古屍，那些古屍的氣味不知比這個難聞多少倍，但他們會有一定的防護措施，也不至於太難受。

但如今……孔童皺著鼻子，別過臉去。

一旁的王鴻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實在不忍見一向嬌生慣養的小皇帝這般難受，便附在孔童耳邊，輕聲道：“陛下，若是實在難受您就先回去，日後我定會如實稟告。”

孔童微微側了側身子，下意識地與王鴻保持距離，他搖了搖頭，低聲道：“來都來了，看看又何妨？這事關皇叔祖清譽，我不能坐視不理。”

王鴻垂眸看著離自己只有一個拳頭距離的孔童，見他神色堅定，也只好悻悻做罷，低聲囑咐了一句：“跟在我身後便是！”

孔童點點頭，任由王鴻高大的身軀擋住自己，低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面一星點不洗察覺的血跡。

“勞煩柏大人領我去瞧瞧案發現場了！”

“王大人言重了，這邊請！”柏大人微側著身子說著，讓王鴻和孔童走在前面。

許是因為大火過境，整個樓梯踩著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聽著像是隨時要坍塌一般，惹得人心惶惶的。

落在柏大人身後的清羽一直緊緊盯著孔童纖瘦單薄的背影，本想趁著空隙鉆到孔童身後，無奈一直找不著機會，只好在後面幹著急。

好在是有驚無險地到了二樓左側最邊上的房間，清羽這才暗自松了口氣，悄無聲息地閃到了孔童身後。

孔童有所察覺，便回過頭正好看見清羽垂首站在自己身後，他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清羽，並沒有說話。轉身跟著王鴻進了那間已被燒掉了屋頂一角的房間。

當他踏進房間時，胃裏頓時翻江倒海了起來。原因不再別的，正是因為屋內正中央躺著一具燒得可見森森白骨的屍體，呈直挺挺的姿勢正面朝著屋頂，殘缺破爛呃嘴正大張著，一只還未燒盡的眼珠正凸了出來，仿若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柏大人，這屍體燒成這般模樣，你是如何認得這人便是木靈舒？”

“大人說的是，按理說這屍體燒成這般樣子我們也很難確認這死者是誰。但經客棧老板核實說這名死者正是從定平地趕來，加之他身上有一刻著名字的金鎖，所以我猜想這便是木靈舒。”

柏大人輕捋著他那短短的胡須，神色如常地陳述著，還吩咐一旁的衙差，“林海，你把那金鎖呈上來讓大人瞧瞧。”

那衙差得令趕緊將托著木盤呈了上來，低著頭道：“請大人過目！”

王鴻隨手拿起了那沾著烏黑的金鎖，細細地瞧了一番才放回去。他微瞇著銳利的瑞鳳眸，盯著柏大人看了許久才緩緩道：“如此看來，柏大人的推斷是八九不離十了！”

“哪裏那裏，王大人謬讚了。那木姓商賈一家也算是沒人了，看來定平王真真是氣運不濟啊！”

柏大人一臉悵然若失地感嘆著，那模樣倒像是真的為定平王嘆息。而孔童卻分明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直叫人心驚。

王鴻並未答話，似乎也是頭一次見到被燒成這般模樣的屍體，他緊皺著眉頭蹲下身翻看了一下屍體，見屍體膝蓋兩處似乎有兩道清晰可見的刀痕，還沾著些許烏黑的血跡。

“行了，柏大人。這番多謝你請我來檢驗木靈舒的屍體，也算是為定平王一案進展做了一點推動。這案子本是你京城府尹的事，我也不便插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先行告退了，多謝！”

王鴻面無表情地看著柏大人，如寒玉般的聲音震得在場的人一個激靈。

柏大人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他強裝鎮定地拱手道：“如此，便多謝王大人跑一趟了。”

王鴻喉嚨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轉身對著一旁的孔童道：“公子，我們回府！”

孔童目光沈沈地看著王鴻，知曉他定是發現了什麽，略略點了點頭跟著王鴻走出了客棧。

四人慢慢悠悠地吃了些早點，孔童一路上見王鴻沈著一張臉不發一言，他實在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大人可是有什麽發現？我瞧著那府尹怕是沒說實話。”

王鴻聞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嘴角似含著興味十足的笑意，“那依公子所見京城府尹究竟所瞞何事？”

孔童微蹙眉間，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難不成方才那具屍體並不是木靈舒？”

“公子說對了一半，那具屍體不是木靈舒，但那金鎖卻是木靈舒的貼身之物。試問在全家只剩他一個活口，他會是在何種情況會丟下家人唯一留給他的物飾？”

王鴻看著孔童一臉糾結的模樣，心底不由發笑，面上卻是依舊染上寒霜一般。

“你是說木靈舒曾經被他們抓到過？”孔童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自己這種說法說不通，便道：“如若是這樣，那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找個替死鬼？”

“公子說的有理，木靈舒確實被他們抓起來過，否則他的金鎖又怎會出現在客棧中。只是他如今應該是逃脫了，而那幫人又聽聞陛……公子您要重審定平王一案，想必他們是自亂了陣腳，才想出這麽個法子。”

王鴻說話間替孔童倒上了一杯清茶，還自發地將點心瓜果推倒了孔童面前。

孔童也沒註意，只是低頭沈思著，時不時地點頭表示認同王鴻的說法，“那大人又是如何確信那人並不是木靈舒的？若是單憑那府尹說謊，似乎也太過牽強？”

王鴻意味深長地看了孔童一眼，沈吟片刻才緩緩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定平王案卷上記載說這木靈舒在與侍衛打鬥中，被砍中膝蓋，雖說未傷及要害，但也可見森森白骨。從那會兒到如今也有小半年時間，按理說來即使木靈舒未曾痊愈，那膝蓋上的刀痕也必然不會是新的。而方才你我所見到的那具屍體，膝蓋上的刀痕明明是才新的，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那沁進骨頭裏的血跡。試問一受傷半年已久的刀痕怎會因為大火燒傷而讓鮮血沁進骨子裏？”

“還有便是，木靈舒能逃出這麽久不被抓到，想必是極為聰慧過人。他明知有人在追殺，怎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告訴店家他的真實姓名，還說是從定平那邊逃來的？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孔童聽得嘖嘖稱奇，他以為自己已經算是心細如發，不曾放過案卷中的細枝末節。沒曾想到王鴻比他更細心嚴謹，不由感嘆道：“我果然沒看錯人，這件事交給你來做是再正確不過了！”

“哼，那是自然。我們家先生三歲便能識文斷字，七歲便能作詩填詞，一十二歲已滿腹經綸。若不是你硬要先生進宮做你的伴讀，他早已高中狀元名譽天下，怎會淪落到如今也只是個小小中常侍，任那些個紈絝子弟嘲笑……”

王鴻還未答話，立在一旁粉雕玉琢的小童低聲叫罵了起來。

“紫鄔！”王鴻低聲喝了一句，小童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住了口，還狠狠地瞪著孔童。

孔童無奈地摸著自己的鼻子，若是昨日在酒肆裏聽那些個迂腐書生說王鴻是自己的伴讀，他還將信將疑。但從這名喚紫鄔的小童嘴裏說出來，他就不得不信了。

可依他對夏漢孝和帝的了解，曾是王鴻的胞兄王修作為孝和帝的伴讀。怎會是王鴻呢？聽那小童的語氣，似乎當時王鴻不願進宮作軒轅新的伴讀。

難不成這史書上記載的竟是假的？孔童百思不得其解，想得眉頭都擰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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