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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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還是精致清雋的模樣，放在輪椅旁的手指修長漂亮，但唯一不同的，那眉眼處總是存在的溫柔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寂。
禾玨沒有看向衍塘，只是伸出手，輕而易舉的將咬住淩陜手臂的惡狼打散了。
淩陜眼中帶著驚人的光芒，從低低的笑逐漸變成了張狂的大笑。
“我不會死，我說過！”
淩陜勾著嘴角，單手按在了禾玨肩膀上，“謝了。”
禾玨沒有開口，眉眼微微垂下，半晌，才轉過頭，看向了站在另一旁的衍塘和霽長意。
衍塘腦子裏一片空白，“你……”
禾玨看著衍塘，沒有開口。
淩陜嘴角帶著嘲諷得意的笑容，“你們不是想要殺了我嗎？”
“如果我死了，禾玨也會死。”淩陜眼中滿是惡意，“衍塘，你下得了手嗎？”
衍塘一怔，看向了坐在輪椅上的人，半晌，才帶著些恍惚的意味問道：“禾玨師兄，你早就知道淩陜的目的了是嗎？”
禾玨偏開視線，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衍塘指尖一顫，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兩年來，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禾玨。
禾玨會幫他種熒草，會和他一同飲酒談心，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可到頭來，這個被他認為是莫長山上最幹凈人。
早就已經陷入了這個泥潭。
淩陜看出了衍塘的不敢置信，笑意不變，“他當然知道，畢竟他就是風家的人，那本書，可是他親手交給我的。”
“是吧。”淩陜垂眸看著輪椅上的人，“風家最後的獨子。”
禾玨眼睫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衍塘心頭震撼，定定的看著禾玨，一直纏繞在心頭的違和感和熟悉感，在此刻終於掀開了那一層脆弱的薄紗，露出了真實的面容來。
禾玨。
就是秘境中，與他一起賞梅，那個被遺留在了黑暗裏的孩子。
他從小孩兒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從禾玨身上感受到的親近感。
都有了解釋。
衍塘心頭一片明鏡，但又像是一個人站在懸空的空中，看不到下方，也感受不到落腳點。
飄飄乎乎的，沒有歸處。
就在這時，衍塘察覺到自己身側的手被緊緊握住，將他扯出了那一片虛無。
霽長意目光堅定地看著衍塘。
明明沒有一句話，但衍塘的心卻突然間落在了實處。
禾玨似乎也收拾好了心頭的思緒，慢慢擡起頭來，眼中又恢覆了一片平靜，帶著些虛無。
“好久不見。”禾玨突然勾了勾唇，“秘境之後，我還是第一次用這個身份和你見面。”
衍塘深吸一口氣，“你知道秘境裏的事？”
“自然。”禾玨笑了，“秘境就是我創下的，自然知道，當你們進入秘境那一刻起，我也被拉進去了，我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我很感謝你。”禾玨說著，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熟悉的柔和，“因為你的存在，讓我留下了唯一一段美好的回憶。”
衍塘唇瓣一顫，眼眶一酸，“你和淩陜，究竟是怎麽回事？”
禾玨推動了輪椅，轉眸看向一旁的淩陜。
“死陣的事情，想必你們都知道，唯一的意外，是我沒有死在秘境中。”禾玨說著，提起這些往事，他卻像是一個旁觀者。
“那個人，也就是我的父親，在沾滿鮮血後，終於恢覆了些理智，他沒有殺了我，而是將所有的修為都硬生生的塞入了我的身體裏。”
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個鮮血淋漓的男人，那雙還沾滿母親鮮血的手，輕撫過自己的臉側。
“阿禾，對不起。”
男人滿身殺意，語氣卻悲傷的仿佛回落下淚來。
死陣破了。
他獨自躺在站在屍骨鮮血中。
禾玨語氣淡淡，“因為太過於強大的修為，我的雙腿筋脈斷裂，再也沒有站起來，我找到了所謂風家飛升之法的書，帶著他，活了下來。”
短短的幾句話，衍塘卻不敢想象，當時不過幾歲的小孩兒，究竟是怎麽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我的父親的修為太過於強大，又或許是因為風家的詛咒，我變成了一個不老不死的妖怪，長長久久的活著。”禾玨勾了勾唇，卻有些諷刺。
“風家的詛咒，便是無一人能夠飛升，世世代代為飛升所困。”
“慘死，便是每一個風家人的命運。”
禾玨閉了閉眼，“於是我想到了一個破解詛咒的辦法，找到一個人，將飛升之法告訴他，將風家的詛咒轉移到那人身上，只要那人可以成功飛升，那詛咒就破解了。”
衍塘神情悲憫，“所以……”
“對。”禾玨低著頭，“我找到了淩陜，他有野心，有執念，我與他達成了協議。”
淩陜聽到這裏，看著禾玨。
的確是禾玨將他帶到了如今這個地位。
他當時不過是一個普通弟子，還因為奴隸出身，被人欺淩，禾玨的出現，讓他走上了這條路。
但他也是第一次這麽詳細的聽到有關風家的事情。
“我死了，你也會死。”淩陜低聲說道，目光難得平靜，“你必須守著我，看著我飛升成功，到時候，你會變成普通人，過你想要的生活，而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
“是……”禾玨垂著眼眸，身側的手微微用力，“我以前的確是這樣想的。”
禾玨擡頭，看向天空。
萬裏無雲，飛鳥留影。
血肉穿透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鮮血染紅了池水。
衍塘瞳孔一陣緊縮，臉色蒼白一片，張著嘴。
禾玨的視線慢慢從天空往下，落在了不遠處的衍塘身上。
他也想過，和普通人一樣。
他羨慕過，但後來，他就不羨慕了。
因為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想要——
與昔日少年重逢。
衍塘疾沖到了禾玨身旁。
一旁淩陜的背後，不知道何時，那個木偶已經到了淩陜身後，木偶的手臂穿透了淩陜的胸口。
鮮血正汩汩流出。
淩陜眼睛瞪得很大，不敢置信的看著輪椅上的人。
“你……”
只是話還未說完，淩陜便垂下頭，再沒有了生息。
衍塘指尖微顫，蹲下身，看著輪椅上的禾玨。
肉眼可見的，禾玨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皮膚的肌理甚至於底下的青筋都依稀可見。
仿佛下一秒，整個人便會化成虛無，消失在原地。
“禾玨。”衍塘看著禾玨，心臟仿佛被什麽東西掐住，帶來一陣一陣的痛處。
禾玨低頭看著衍塘，眉眼溫柔，發絲從肩頭垂落，他眼眶有些酸澀，卻笑了。
“衍塘。”禾玨伸出手，捧住了衍塘的臉，額頭輕輕碰上衍塘的，語氣中帶著幾絲悲傷，又像是釋然，“你說為什麽，我們明明完全不同，我卻總放不下你呢？”
衍塘唇瓣顫動，感受到了禾玨手心的顫抖，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是啊，真是奇怪，我們明明完全不同，可我為什麽也能從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呢？”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禾玨手掌滑落，整個人從輪椅上栽了下來，衍塘連忙抱住他，禾玨的頭埋在衍塘肩窩，聲音微不可察。
“你會殺了我嗎？”
“你會……殺了我嗎？”
衍塘從喉嚨深處溢出了一聲嗚咽，抱著禾玨。
就像是抱住了那個在秘境裏的孩子。
那個孩子也曾睜著空洞的眸子，問他。
“你會殺了我嗎？”
“不會。”
他不會。
可是你還是死了。
衍塘用力抱住禾玨，他能感覺到自己臉側一片潮濕，嘴角有什麽鹹濕的冰冷的水滴滲入。
那個溫潤如玉，清雅出塵的禾玨師兄。
在這艷陽朗朗的日子。
在漣漪泛起的池水中，消融而去。
一切塵埃落定。
帶著酸澀，溫暖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塵埃落定。
下章正文結束（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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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寂。
禾玨沒有看向衍塘，只是伸出手，輕而易舉的將咬住淩陜手臂的惡狼打散了。
淩陜眼中帶著驚人的光芒，從低低的笑逐漸變成了張狂的大笑。
“我不會死，我說過！”
淩陜勾著嘴角，單手按在了禾玨肩膀上，“謝了。”
禾玨沒有開口，眉眼微微垂下，半晌，才轉過頭，看向了站在另一旁的衍塘和霽長意。
衍塘腦子裏一片空白，“你……”
禾玨看著衍塘，沒有開口。
淩陜嘴角帶著嘲諷得意的笑容，“你們不是想要殺了我嗎？”
“如果我死了，禾玨也會死。”淩陜眼中滿是惡意，“衍塘，你下得了手嗎？”
衍塘一怔，看向了坐在輪椅上的人，半晌，才帶著些恍惚的意味問道：“禾玨師兄，你早就知道淩陜的目的了是嗎？”
禾玨偏開視線，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衍塘指尖一顫，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兩年來，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禾玨。
禾玨會幫他種熒草，會和他一同飲酒談心，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可到頭來，這個被他認為是莫長山上最幹凈人。
早就已經陷入了這個泥潭。
淩陜看出了衍塘的不敢置信，笑意不變，“他當然知道，畢竟他就是風家的人，那本書，可是他親手交給我的。”
“是吧。”淩陜垂眸看著輪椅上的人，“風家最後的獨子。”
禾玨眼睫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衍塘心頭震撼，定定的看著禾玨，一直纏繞在心頭的違和感和熟悉感，在此刻終於掀開了那一層脆弱的薄紗，露出了真實的面容來。
禾玨。
就是秘境中，與他一起賞梅，那個被遺留在了黑暗裏的孩子。
他從小孩兒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從禾玨身上感受到的親近感。
都有了解釋。
衍塘心頭一片明鏡，但又像是一個人站在懸空的空中，看不到下方，也感受不到落腳點。
飄飄乎乎的，沒有歸處。
就在這時，衍塘察覺到自己身側的手被緊緊握住，將他扯出了那一片虛無。
霽長意目光堅定地看著衍塘。
明明沒有一句話，但衍塘的心卻突然間落在了實處。
禾玨似乎也收拾好了心頭的思緒，慢慢擡起頭來，眼中又恢覆了一片平靜，帶著些虛無。
“好久不見。”禾玨突然勾了勾唇，“秘境之後，我還是第一次用這個身份和你見面。”
衍塘深吸一口氣，“你知道秘境裏的事？”
“自然。”禾玨笑了，“秘境就是我創下的，自然知道，當你們進入秘境那一刻起，我也被拉進去了，我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我很感謝你。”禾玨說著，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熟悉的柔和，“因為你的存在，讓我留下了唯一一段美好的回憶。”
衍塘唇瓣一顫，眼眶一酸，“你和淩陜，究竟是怎麽回事？”
禾玨推動了輪椅，轉眸看向一旁的淩陜。
“死陣的事情，想必你們都知道，唯一的意外，是我沒有死在秘境中。”禾玨說著，提起這些往事，他卻像是一個旁觀者。
“那個人，也就是我的父親，在沾滿鮮血後，終於恢覆了些理智，他沒有殺了我，而是將所有的修為都硬生生的塞入了我的身體裏。”
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個鮮血淋漓的男人，那雙還沾滿母親鮮血的手，輕撫過自己的臉側。
“阿禾，對不起。”
男人滿身殺意，語氣卻悲傷的仿佛回落下淚來。
死陣破了。
他獨自躺在站在屍骨鮮血中。
禾玨語氣淡淡，“因為太過於強大的修為，我的雙腿筋脈斷裂，再也沒有站起來，我找到了所謂風家飛升之法的書，帶著他，活了下來。”
短短的幾句話，衍塘卻不敢想象，當時不過幾歲的小孩兒，究竟是怎麽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我的父親的修為太過於強大，又或許是因為風家的詛咒，我變成了一個不老不死的妖怪，長長久久的活著。”禾玨勾了勾唇，卻有些諷刺。
“風家的詛咒，便是無一人能夠飛升，世世代代為飛升所困。”
“慘死，便是每一個風家人的命運。”
禾玨閉了閉眼，“於是我想到了一個破解詛咒的辦法，找到一個人，將飛升之法告訴他，將風家的詛咒轉移到那人身上，只要那人可以成功飛升，那詛咒就破解了。”
衍塘神情悲憫，“所以……”
“對。”禾玨低著頭，“我找到了淩陜，他有野心，有執念，我與他達成了協議。”
淩陜聽到這裏，看著禾玨。
的確是禾玨將他帶到了如今這個地位。
他當時不過是一個普通弟子，還因為奴隸出身，被人欺淩，禾玨的出現，讓他走上了這條路。
但他也是第一次這麽詳細的聽到有關風家的事情。
“我死了，你也會死。”淩陜低聲說道，目光難得平靜，“你必須守著我，看著我飛升成功，到時候，你會變成普通人，過你想要的生活，而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
“是……”禾玨垂著眼眸，身側的手微微用力，“我以前的確是這樣想的。”
禾玨擡頭，看向天空。
萬裏無雲，飛鳥留影。
血肉穿透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鮮血染紅了池水。
衍塘瞳孔一陣緊縮，臉色蒼白一片，張著嘴。
禾玨的視線慢慢從天空往下，落在了不遠處的衍塘身上。
他也想過，和普通人一樣。
他羨慕過，但後來，他就不羨慕了。
因為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想要——
與昔日少年重逢。
衍塘疾沖到了禾玨身旁。
一旁淩陜的背後，不知道何時，那個木偶已經到了淩陜身後，木偶的手臂穿透了淩陜的胸口。
鮮血正汩汩流出。
淩陜眼睛瞪得很大，不敢置信的看著輪椅上的人。
“你……”
只是話還未說完，淩陜便垂下頭，再沒有了生息。
衍塘指尖微顫，蹲下身，看著輪椅上的禾玨。
肉眼可見的，禾玨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皮膚的肌理甚至於底下的青筋都依稀可見。
仿佛下一秒，整個人便會化成虛無，消失在原地。
“禾玨。”衍塘看著禾玨，心臟仿佛被什麽東西掐住，帶來一陣一陣的痛處。
禾玨低頭看著衍塘，眉眼溫柔，發絲從肩頭垂落，他眼眶有些酸澀，卻笑了。
“衍塘。”禾玨伸出手，捧住了衍塘的臉，額頭輕輕碰上衍塘的，語氣中帶著幾絲悲傷，又像是釋然，“你說為什麽，我們明明完全不同，我卻總放不下你呢？”
衍塘唇瓣顫動，感受到了禾玨手心的顫抖，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是啊，真是奇怪，我們明明完全不同，可我為什麽也能從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呢？”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禾玨手掌滑落，整個人從輪椅上栽了下來，衍塘連忙抱住他，禾玨的頭埋在衍塘肩窩，聲音微不可察。
“你會殺了我嗎？”
“你會……殺了我嗎？”
衍塘從喉嚨深處溢出了一聲嗚咽，抱著禾玨。
就像是抱住了那個在秘境裏的孩子。
那個孩子也曾睜著空洞的眸子，問他。
“你會殺了我嗎？”
“不會。”
他不會。
可是你還是死了。
衍塘用力抱住禾玨，他能感覺到自己臉側一片潮濕，嘴角有什麽鹹濕的冰冷的水滴滲入。
那個溫潤如玉，清雅出塵的禾玨師兄。
在這艷陽朗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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