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山洞如今已經被堵得嚴嚴實實，洞口堆滿了巨大的石塊，外面看尚且如此，裏面就更不用說了。

衍塘瞪大眼睛，眼眶一片通紅，呆呆站在洞口。

原本還未反應過來的雲山弟子們，此刻也回過神來，雖然不知道剛才那一剎那發生了什麽，可是如今看來，怕是霽長意自己將自己埋了。

沒有一人上前去打擾站在洞口的衍塘。

也沒有人敢上前。

袁長老面色也不好看，看著已經被堵上的洞口，沈默半晌，“他活不了，一會兒……讓人來挖開吧。”

張長老沒有應聲，視線落在了那邊的少年身上。

原本靈動恣意的少年，此刻像是失了魂，神情呆滯。

“我們走吧。”張長老嘆了一口氣，“先將這事情稟告山主，然後再定奪。”

眾人也都默認了這個說法。

霽長意墮入了鬼道，又死在了他雲山。

雖說他們動手也是出於正道，但淩陜尊上那裏，怕是不好解釋。

不過就算再來一次，他們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就在這時，卻見一個弟子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神情還有些惶恐。

見到了已經從結界裏出來的眾弟子，臉上先是一松，隨即又帶出了幾絲緊張。

袁長老看見了，厲聲問道：“這麽慌張做什麽，出什麽事了？”

“袁長老，莫長山的淩陜尊上……過來了。”

“什麽？！”

眾弟子臉上神情都是一變，袁長老也怔楞了一瞬，隨即冷靜下來，看向身後眾人，“今天所作所為都是我一個人所做，和你們沒有關系，若是淩陜尊上要追究，便讓他追究我一人便好！”

袁長老這麽一說，那些弟子又怎麽會順著應下來，自然都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長老放心，這事情我們都有責任，自然不會讓長老一人負責，再說了，長意師兄墮入了鬼道，我們這樣……也算是給了他一個解脫。”

弟子們紛紛應聲。

沒有人註意到，站在洞口的少年臉上扯出了一抹冰冷嘲諷的笑容。

解脫？

這算什麽解脫。

原來將自己的救命恩人，打入黑暗，這就是解脫？

遠處已有一道光芒急速而來，眾人只看見一襲紫衣從自己一閃而過，那人已經落在了洞口，站在了衍塘身旁。

衍塘沒有擡頭，心頭密密麻麻像是爬滿了黑色的絲線，將心臟勒緊，鮮血從縫隙中滲出來，染紅了他的骨頭，染紅了每一寸肌膚。

“衍三。”淩陜頓了頓，伸手按在了衍塘的肩膀上，“我們先回去吧。”

“回去？”衍塘聲音嘶啞，慢慢擡起眸子來，眼睛通紅，帶著血絲，“那霽長意呢？”

淩陜看著衍塘的樣子，微微一楞，隨即皺起眉頭，像是在忍耐心頭的痛楚，用力將衍塘抱入懷中，“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先回去，回去再說，好嗎？”

衍塘呆滯的看著頭頂的天空，一直籠罩在心頭的迷霧，卻像是被撕開了一條裂縫。

“蠱蟲。”衍塘的聲音很輕，甚至帶著幾絲縹緲之感，“是你做的吧。”

淩陜眼神一閃，隨即又恢覆如常，“你現在入了心魔，我帶你回去。”

雲山山主也緊隨而來，他早在先前就感受到了這邊不同尋常的動靜，正打算過來看看，便見到了趕來的淩陜。

此刻見到這一幕，心頭也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發生了什麽？”雲山山主一臉厲色的轉向了一旁獲救的弟子們。

袁長老大步走上前來，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話畢，便跪了下來，“我擅作主張，求山主責罰！”

雲山山主聽聞霽長意入了鬼道，也是滿心驚愕，卻看到了一旁的淩陜，心情更加覆雜。

自己的弟子入了鬼道不說，還被他人殺了，此刻被埋在了山洞裏，這事情，怕是誰都難以接受。

“淩陜，我……”

淩陜松開衍塘，目光淡淡的掃過場上所有人。

眾人皆是背後一寒，這種深不可測的修為讓他們有一種束手無力之感。

他們甚至認為，如果淩陜打算為霽長意報仇的話，他們這些人，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裏。

可是下一秒，威壓就消失了。

淩陜仍舊淡淡的站在那裏，伸手握住衍塘的手，看向雲山山主，“不管霽長意是否墮入鬼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衍塘眼瞼用力一顫。

這要求並不過分，雲山山主自然點頭應允，“我們相識多年，這事情我也不願意它發生，你的這點要求，我自然是要應允的。”

淩陜沒有再多說，看向衍塘，瞧見少年魂不守舍望著洞口的模樣，眼中閃過了一絲暗色，施了一個昏睡咒，抱住衍塘倒下來的身子，禦劍離開。

來去不過片刻。

只留下雲山的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雲山山主望向地上跪著的袁長老，閉了閉眼，“去禁地閉門思過三年，雖說霽長意墮入鬼道，但你擅自出手，沒有命令便殺了他，無視紀律。”

袁長老對此並無異議，磕了一個頭，“是。”

“其餘弟子將門規抄上五十遍，交給紀律司。”

“是。”

“……別怕。”

“……我會找到你……生生世世。”

夢裏的親吻，繾綣親昵，帶著溫柔的氣息，可衍塘卻覺得心頭一陣酸脹，像是即將要失去什麽一樣。

他獨自一人走在黑暗中，星光從他身旁散去，他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過去。

那個人將所有的一切都帶走了。

只留下他。

留他一人在前途未蔔的世界中，踽踽獨行，他的生命裏少了一個叫做霽長意的人。

一滴淚水從少年的眼角滑落，冰涼刺骨，坐在床邊的男人看見了，微微一怔，然後伸手將那滴淚水拭去，盯著自己的手指，眼中深谙。

“衍塘。”淩陜瞇了瞇眼，看著衍塘，“衍三，你是我的。”

衍塘昏睡了怔怔一天一夜，在第二天的午後，床上的少年才慢慢睜開了眼。

還帶著些迷茫，目光無神的掃過頭頂，然後落在了坐在床側的人身上。

淩陜看見衍塘醒了，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你終於醒了。”

衍塘看了看淩陜，很快就挪開了視線，沒有開口，唇瓣蒼白。

淩陜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到一旁拿了吃的過來，“你睡了這麽久，應該餓了，吃點東西吧。”

衍塘沒有動，只是已經幹裂的唇動了動，“……霽長意呢？”

淩陜的動作一頓，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冷意，“衍三，他死了。”

聽到這話，衍塘的眼睫用力一顫，指尖微微顫抖，“是嗎？”

淩陜深吸一口氣，坐在了床邊，伸手想要將衍塘臉側的碎發拂開，卻被少年猛地歪頭，躲了過去。

衍塘聲音嘶啞，神情冷漠，“你不用再裝了，我都知道了。”

房內陷入了沈默，空氣仿佛都帶著一絲壓迫感。

半晌，空氣又重新流動了起來，淩陜輕笑了一聲，平日裏的溫和都散去，露出了裏面猙獰的本相，目光陰沈。

“啊，我知道。”淩陜笑著，“衍三，我好歹是看著你長大的，你這一段時間的異常，我都看在眼裏。”

“衍三，你向來聰明。”

衍塘這才將視線落在了淩陜臉上，看著這個以前他最親近的人，眼中卻已經沒了孺慕之情。

淩陜將手裏的粥舀了一勺，遞到了衍塘嘴邊，“你既然知道了，那也好。”

衍塘沒有動。

淩陜似乎也不失望，將勺子拿了回來，將粥放到了一旁，目光含笑，“你做的那些小動作，我都知道，你一直很有趣，這一段時間，更是給我帶來了不少驚喜。”

淩陜說著，從懷裏拿出了幾片細小的碎片，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笑了起來，“雖然不知道你是從什麽地方拿到了這個東西，但這種小玩意兒，還是太稚嫩了。”

看到淩陜手裏的東西，衍塘的神情才微微發生了變化。

這是他為了監視淩陜，所以偷偷放在他身上的。

果然——

還是被發現了。

修為的差距太大了。

淩陜似乎是看出了衍塘心裏的想法，笑了起來，像是以前一樣，伸手摸了摸衍塘的頭發，“不過你已經很厲害了。”

衍塘閉了閉眼，“霽長意……你為什麽要殺他？”

這一切的事情，發生的太過於巧合。

讓他們去雲山的，是淩陜。

妖獸得到的幫助，估計也是淩陜。

蠱蟲，也是淩陜。

霽長意的死，也是淩陜一手促成的。

淩陜目光坦然，姿態輕松，就像是在說一件普通的瑣事一樣，“他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如今沒用了，自然就丟了。”

衍塘閉了閉眼，“那我呢？一條有用的狗？”

淩陜似乎被這個說法取樂，笑了起來，“當然不是，你是……我見過最有趣的人。”

衍塘冷笑一聲，“你不過是為了飛升罷了。”

“是啊。”淩陜點頭，“我的確是在利用你，但是那人讓我別動你，所以，我改變主意了。”

衍塘一楞，還未問那人是誰，又聽見淩陜開口了。

“若是我飛升了，一人站在高處，實在是太過於無聊，所以我決定要帶一個有趣的玩具同我一起永生永世的活下去。”

淩陜眼中滿是笑意，又帶著偏執的光芒。

“衍塘，同我結成道侶吧。”

作者有話要說：  霽長意：？？！！！我還沒死！！

趁著霽長意去鬼界磨刀霍霍，淩陜趁虛而入。

衍塘：……（世界觀崩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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