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塘，十二歲的時候到了莫長山，邁入了修道之路。

他成了淩陜尊上最寵愛的小弟子，受盡寵愛，修為飛漲。

在他即將邁入元嬰的時候，他視為父親一般的淩陜尊上，親手挖出了他的靈骨，丟入了煉丹爐裏。

說到底，他對於淩陜尊上來說，唯一的價值就是那一根骨頭。

有了靈骨，淩陜尊上才能跨過最後的門檻，邁入飛升大道。

在那青藍色的火焰中，他看到了淩陜尊上記憶的碎片。

然後他才知道。

早就有一個人，甘願為了保全他，獻出了性命。

那個不染纖塵，總是和他針鋒相對的霽長意。

被謊稱為下山修行的霽長意。

早在幾年前，親手挖出了自己的靈骨，獻給了淩陜尊上。

只為了代替自己，保全自己。

可惜……

他沒能保住自己。

霽長意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浸在鮮血裏的青年看著煉丹爐裏青色的火焰，緩緩閉上了眼。

那一刻，似有一陣清風，撫過了青年的臉側，似乎是想要將他臉上沾染的鮮血拭去。

莫長山內。

踏過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仙階，便可到了莫長山的山門。

入眼處就是兩個打掃的小童。

一小童看了一眼頭頂的烈日，“這衍塘師兄都昏迷了三日了，怎的還沒醒，眼瞧著淩陜尊上都跟著沒睡好。”

另一小童語氣不乏羨慕，“是啊，能拜入淩陜尊上座下是一件幸事，更何況衍塘師兄可是尊上最寵的弟子。”

想當日，那臟兮兮的小孩兒爬上了這仙階，瘦的連骨頭的形狀都依稀可見。

一介凡人，卻入了淩陜尊上的眼，一舉成了淩陜尊上最寵的小弟子。

簡直就是麻雀變鳳凰的典例。

日頭更盛了。

遠遠的見有人禦劍而來，兩個小童被日光刺的眼睛疼，瞇了瞇眼，等人到了近處，才看清了來人，連忙行禮。

“師兄安好！”

“師兄好！”

來人一襲白衣，風光霽月，面容冰冷，單手提著一只妖獸的腦袋，鮮血還未幹涸，看上去十分駭人。

等到人走遠了，兩個小童這才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不管這人多麽俊美如畫，清雋如玉，那樣子也不會有人敢在背後妄議他。

那可是一刀能將妖獸劈成兩半的霽長意師兄！

妄議他？

怕是不要命了。

此刻，臥在榻上的少年指尖微動。

鼻尖的鮮血味道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的竹香。

夢裏閃過了無數的場景。

對他溫柔笑意的淩陜師尊。

挖出他靈骨，滿手鮮血的淩陜師尊。

掐住他下巴，對他溫柔低語的淩陜師尊。

還有——

曾經護著他，背著他離開風雪之地的霽長意。

少年喉頭湧上了一股腥甜，猛地偏頭，吐出了一口血。

一旁傳來了一聲驚呼，“衍塘師兄！”

少年悠悠睜開眼，目光落在了對面窗外的綠竹上，聽到了旁邊的聲音，僵硬的移開眸子，看了過去。

他記得這人，是莫長山內的醫童。

衍塘聲音嘶啞，“你……”

小醫童已經倒了水來，順便幫著衍塘順了口氣，“師兄可算醒了，快先喝口水，最近好好養傷，很快就能無礙。”

衍塘喝了兩口水，逐漸回神，一把抓住小醫童的手腕，語氣急切，“這裏是莫長山內？”

醫童被掐的手痛，嗷嗷叫了兩聲，連忙點頭，“是是是，師兄快松手，這裏當然是莫長山！”

衍塘瞳孔一陣緊縮，怔怔的松開了醫童的手。

小醫童甩了甩自己的手腕，齜牙咧嘴，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勸道：“淩陜尊上最近可也沒有睡好，每天傍晚都會來看看您，師兄醒了，尊上一定高興。”

這個熟悉的名字在耳邊響起，衍塘蒼白著臉色，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不是死了嗎？

不是被他的師尊穿透心臟，挖了靈骨嗎？

衍塘緩緩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心臟還在跳動，靈骨也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身體裏。

他還活著。

小醫童端了藥來，遞給衍塘，“師兄，先喝藥吧。”

衍塘擡眸，看著面前的小醫童，突然伸手掐住了小醫童的臉。

小醫童臉上的小嫩肉被掐住，一臉怔楞，“師、師兄？！”

衍塘看著小醫童，“痛嗎？”

小醫童一楞：？？

衍塘沒有得到回應，似乎是急了，手上力氣加大。

小醫童一聲慘叫，捂著自己被掐紅的臉，眼淚汪汪地看著衍塘，“師兄，你做什麽？！！”

衍塘：“……”

是真的！

這不是在做夢！

衍塘眼中迸發出光芒，桃花眼裏波光漣漪，因為激動，臉上出現了一抹薄紅。

像是想到了什麽，衍塘幾乎是從床上翻下來的，嚇得小醫童連忙伸手去扶，又被衍塘抓住了衣服。

“霽長意呢？！”

小醫童一楞，“啊？”

“啊什麽啊！”衍塘滿臉急迫，聲音裏甚至多了一絲顫抖，“我問你，霽長意呢？！”

衍塘從來都是不羈跳脫，驕矜高傲，從來沒有這般失態過。

小醫童被嚇傻了，“這、長意師兄下山除妖，還未歸來……”

衍塘渾身一抖，顧不得自己只穿了裏衣，猛地推開門沖了出去。

空氣裏是熟悉的竹香，他跑的甚至快要飛起來。

白色的衣角翻飛起來，衍塘忍著喉嚨深處不斷湧出來的腥甜味道，踉踉蹌蹌的往山門口跑。

一旁有小童看見了衍塘，驚得連手頭的事情都忘了，只看見那個白影跑過去。

衍塘心亂如麻，顧不得自己最在意的形象。

上一世，霽長意就是在一次下山的任務後，再也沒有回到山裏來。

所謂的下山除妖，也都是幌子。

霽長意早就已經成了淩陜尊上飛升的踏腳石。

這一世，不管怎麽說，他都要阻止這一切。

他要護著霽長意。

他欠霽長意的，太多了。

衍塘瘋跑著，衣衫早已淩亂，卻在一個拐角時，見到了那個提著妖獸的腦袋，正要去淩陜尊上處覆命的人時，心跳驟然加速。

霽長意——

那一襲白衣一步一步走著，面無表情。

墨發用一條白色絲帶隨手束起，披散下來，更顯得高山冰寒。

和上一世一樣的木頭臉，和上一世同樣的翩翩如玉。

“霽長意！！！”

少年的聲音讓那人的腳步微微一頓，剛轉過頭，便看到了朝著他沖過來的少年。

霽長意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訓斥兩句，便被少年的舉動驚得楞住了。

少年一個猛撲，直接跳進了他的懷裏，用力的抱著他的脖子，雙腿纏著他，溫熱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耳旁。

霽長意驚得連手裏妖獸的頭都丟了，連忙抱住了懷裏的少年，“你……”

少年輕輕顫抖，死死的摟著他，一聲一聲的叫著他，“霽長意，霽長意……”

霽長意渾身有些僵硬，抱著他，像是抱著一塊燙手山芋。

不過短短三個月不見，這少爺脾氣的小師弟怎麽突然像是變了個性子？

少年只穿著裏衣，薄薄的一層，霽長意擱在衍塘背上的手能夠感受到從衍塘身上傳來的溫熱觸感。

由於剛才跑的太急，衣衫滑落了一些，霽長意垂眸就能看見少年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圓潤的肩頭，還有精致的鎖骨。

霽長意扯了扯衍塘，聲音有些啞，“你先下來。”

衍塘死死地扒著他，“不要！”

霽長意：“……”

一旁已經有不少人瞪大眼睛看過來，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衍塘和霽長意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要知道，這兩人一向水火不容，以往一見面，就是冷嘲熱諷，沒打起來都算好的，哪裏有這麽親密的擁抱過？

這簡直比淩陜尊上有了道侶還不可能！

可是這偏偏還成了事實！

霽長意渾身愈發僵硬，深吸一口氣，語氣嚴厲，“給我下來！”

衍塘扒著霽長意，能夠聞到對方身上熟悉的味道，用力搖頭。

他怕自己一松手，一切都會消失。

霽長意咬牙，目光從衍塘半露的肩頭瞥過，一把將少年從身上撕下來，“你！”

心頭燃起的小火苗在看清楚衍塘的神情後，“噗”的一聲滅了。

往日裏總是神采飛揚的少年，此刻像是無家可歸的小獸，紅著眼眶，眼裏還帶著水光，唇色蒼白，就這麽看著他。

霽長意手一抖，差點崩了自己高山雪蓮的形象。

“你……怎麽回事？”霽長意憋了半天，只問了這麽一句。

衍塘看著霽長意，動了動唇，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從一開始的咬唇嗚咽，到嚎啕大哭，看得人嘆為觀止。

砍過妖獸腦袋，面對過死生一線的霽長意，此刻看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師弟。

手足無措了。

霽長意遲疑半晌，伸出手，打算拍一拍衍塘的腦袋，卻還沒有碰到少年柔軟的發絲，便看到面前的少年哭聲戛然而止。

霽長意手上一僵，以為衍塘哭夠了，調整神情，打算板著臉罵他兩句，就看到衍塘猛地吐出一口血，兩眼一閉，朝著他倒下來。

霽長意手上動作很快，撈住了身形瘦弱的少年，在感受到了衍塘體內錯亂的內息後，一把將衍塘抱起來，臉色陰沈的仿佛剛剛吃了小孩兒。

“叫醫童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

第一、第一次寫這種題材，緊張忐忑瑟瑟發抖（發出無助的咕咕聲）

感謝洛洛投出的手榴彈1，地雷2.

讓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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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可憐我小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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