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回來的真晚啊……”

弟弟匆匆從樓梯上跑下來，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楞住了：“你掉到游泳池裏了？”

“外面雨大。”堀政行搖搖頭，脫了鞋，就向二樓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說啊，哥哥，你就打算這個樣子回房間？”弟弟環著雙手斜眼看著落湯雞一般的哥哥，唇角扯出一個微笑，“不去洗澡嗎？”

堀政行像是一個遲鈍的老人一樣恍然，然後直接朝著衛生間走去了。

“啊……又沒開熱水。”弟弟搖搖頭，幫他把熱水打開，然後直接走進了哥哥的房間。

熱水不停地從頭上往下沖刷著。

堀政行開始覺得自己像是稍微活過來了——手腳都開始有了溫度。他穿上家居服，便徑直來到了自己的房間。

弟弟坐在他的床沿，微笑著看著他走進來。

“我記得你今天是說要去投退部申請……”他摩挲著自己的拇指，“原本明明是放假的，不是嗎？”

“是的。”他故意挑在今天這個時候說出那些話，因為知道鹿島會在那個時候跑到戲劇部來：這是以前就養成的習慣。

故意挑在那個時候，然後，像是演劇本一樣的演出。

他坐在了地板上，用毛巾將頭發擦幹。

“鹿島，游……”

弟弟突然念出了那個名字。

他猛地擡起頭看著他，而弟弟只是繼續著他慣常的笑容：“好啦，不要用這麽震驚的眼神看著我，你們戲劇部的臺柱，我又不是沒聽說過。”

可你擺明了說她，不是以戲劇部的王子的身份。

“……沒什麽好說的。”

他用毛巾遮下來，遮住自己的眼睛，在短暫的黑暗中，尋找一點喘息的餘地。

而弟弟從背後突然抱住了他。

溫暖一瞬間籠罩，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寬恕。

“你啊，明明就是個笨蛋，為什麽比我還早出生兩年呢？”他聽到他的嘆息。

“千代，湯還有十五分鐘就會煮好——”

“噓！”千代將手指豎在嘴唇邊上：“鹿島剛剛睡著，野崎君說話聲音小一點啦。”

“哦，”野崎依言將聲音壓低，“可是，湯煮好不叫鹿島一起吃嗎？”

“等等看吧。”千代有點不確定地說道，“野崎，你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什麽？”野崎擺出一副聆聽的姿態。

“我是在問你啊知道……”

千代無語地跺跺腳，頭上的蝴蝶結隨著她的動作擺了兩下：“我還以為，你和堀學長關系比較好，會知道一些什麽的。”

“是知道點什麽，不過，不知道與這件事情有沒有關系。”他用勺子將湯攪動著，“堀學長很早以前就對我說過，他的夢想是出國。不過他也是在最近一段時間才確定下來這件事情的，好像是因為擔心父母。”

“不過，這和拒絕鹿島有什麽關系呢？”看著鹿島沮喪頹敗的模樣，千代既是心疼又是有點責備堀學長的意味。明明鹿島一個女孩，而且還是那麽精神大條的女孩，能夠被他弄哭成這樣，肯定是說了什麽過分的不得了的話吧？

“說起來，我一直以為，鹿島和學長已經差不多在一起了……”

那天在保健室裏那樣的事，還有送她回家的時候溫柔的眼神……怎麽看學長都是喜歡鹿島的。

“可能也有很多考慮吧。”

“野崎君一個人過來，也有過這種顧慮嗎？”

“當然有了。”

千代靜靜地看著他。她認識野崎君也有一段時間了，和他，也逐漸有了夥伴一樣的關系。但是，似乎自己的心意，還是完全沒能傳達到呢。

但就算這樣，看著面無表情的野崎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萬分幸福。

“剛開始的時候也會很怕的啦。畢竟，雖然還有真由，但是爸媽沒了我真不知道怎麽辦。家裏是我來做菜，我來晾衣服，我來負責家庭雜務的。真由不怎麽喜歡動，而我也想給媽媽分擔一些事。”

“……”他明明就是懶吧？

“但是，後來，聽媽媽說，就算是從來不做事情的真由，也開始幫著她晾衣服了呢。”野崎突然用很溫柔的口氣說道：“當時還真是松了口氣呢。畢竟，是我要求來這邊讀書，畫漫畫維生。”

“野崎君，果然是因為超級喜歡漫畫吧？”

“啊啊，當然。從小就超喜歡的呢。”說到漫畫，野崎的語氣都比平日裏的來的要歡快：“畫畫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會覺得特別幸福啊。不過，我的確是太任性了吧？現在每次回家，爸爸還是會生氣，在旁邊不理我呢。”

鹿島和堀學長，也是一樣吧？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連呼吸都會覺得輕松。

千代幫著野崎將湯水倒到碗裏時想著，她在陪著野崎君的時候，就覺得超級幸福的呢。

“你在做什麽呀？”

“找衣服。”

可是……鹿島的媽媽看了看小女兒，疑惑道：“這是你姐姐的房間吧？你的衣服忘在她這兒了？說起來外面這麽大的雨，小游也不知道帶傘了沒有……”

“我去接她。”鹿島的妹妹冷著一張臉從衣櫃裏拿出一套比較保暖的衣物，包括內衣，襪子，放到袋子裏，然後走下了樓。

媽媽一直跟在她身後：“小游怎麽了？”

“她在朋友家，衣服濕掉了，媽媽不用擔心了啦。”長得矮矮的，完全沒有鹿島那樣高，長相也偏向女性化的鹿島妹妹踮起腳尖，摸了摸自己媽媽的頭發。姐姐就像媽媽，一樣單純，雖然長得很高：“那麽，我出去了哦。”

她拿起一把最大的深色雨傘，然後蹲下身換好了雨靴，便走出了家門。

“路上小心點啊！傷腦筋，明明她才是姐姐，可是你比她要成熟的多呢……”

還不是因為，姐姐像你的緣故？

不過，她沒有這麽說，而是回頭對著媽媽笑了笑，“誰叫她是我姐姐呢？”所以，就算雨這麽大，她也得去接她呀。

“餵，我進來咯。”

門被打開，禦子柴渾身濕淋淋地走了進來，得到千代的一聲驚呼：“你總算來了！怎麽傘都不見了？”

剛剛他把鹿島送過來自己便又出去了，臨走前千代記得自己明明給了他一把傘的，怎麽回來還是這樣？

“啊，出了點事。”禦子柴含糊地說著，“對了，那家夥怎麽樣了……”

“剛剛醒過來，在喝湯，看起來稍微好一點了。”千代自然知道他說的是鹿島，她一面幫著禦子柴拿過來毛巾，卻聽到禦子柴朝著野崎高聲叫了一句：“野崎，我借一下浴室，還有毛巾。”

野崎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舉著湯慢慢地喝著。

千代只好走回到餐廳裏，和鹿島並列坐著：“啊呀呀，我都走了那麽長時間，你怎麽還是只喝了兩口呢？”

“千代，你明明只過去了一分鐘，都不到的……”鹿島摸著熱騰騰的湯，說道：“我怎麽可能一下子喝完？”她覺得千代如果以後結婚一定會是個好妻子的。真的，她遇到過那麽多女孩，但卻覺得千代是最好的一個。

最好的姑娘正嘮叨著從野崎的衣櫃裏挑選禦子柴穿得下的衣服：“我說，居然還真有小禦子的衣服放在這兒呢……小禦子經常在這兒過夜嗎？”

“是啊。”

“你們的關系還真好。”喝了一口湯，鹿島覺得身體溫暖多了，她帶著微笑道：“千代你的手藝真好。”

“阿諾，那個啊，是野崎君做的哦。”

……

“反正很好喝就是啦。”鹿島將湯喝完，然後滿足地放下了碗。“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我剛剛已經通知了我妹妹，她應該會過來接我吧？”

“外面的雨也稍微變小了，”野崎看著窗外說道，“你的衣服什麽的？”

現在的鹿島還是穿著剛才換下來濕的衣服，雖然千代幫她用電吹風烘了一下，但還是半濕的狀態：“叫她一並幫我拿了呢。”

“湯啊，我也要喝。”禦子柴正好洗完澡，從浴室中走了出來，“鹿島，把你旁邊的碗給我。”

過了十分鐘左右，鹿島的妹妹來到了野崎家。

“姐姐打擾你們了，很抱歉。”她鞠了個躬，然後將衣服遞給了鹿島。鹿島在浴室裏換好了之後便和她一起告謝後離開了。

“總覺得鹿島和她妹妹應該反過來呢。”看上去好像挺成熟的，雖然只是個中學生。

而此時，在路上，面對姐姐一個接一個的噴嚏，鹿島的妹妹只是挑挑眉毒舌道：“剛剛很爽吧？淋雨，濕身什麽的。”

“才沒有，超難受。”鹿島擤擤鼻子，用帶著點沙啞的聲音辯駁道：“我只是沒有帶傘！”

“繼續裝。”鹿島的妹妹直接戳破她可笑的謊言，“沒帶雨傘也不至於在雨裏面奔跑吧？你受什麽刺激了？”

“我才……”

“堀，政行，是吧？”

“你怎麽——”

“你都快每天吃飯把他的名字說一遍了，除了媽媽那個天然呆，我和爸爸早就知道了。”她將傘撐得更高一點，“你是感情受挫了還是怎麽樣？”

“那……你有喜歡過人嗎？”

“唉？”妹妹發出一聲略帶驚訝的短呼。

鹿島不太好意思地撓撓剛剛被吹幹的頭發：“我是說啊，因為你看上去一直比我成熟啊什麽的，所以想，你可能會比我懂這些稍微多一點吧。”

“有的。”

“？”

“我是說，當然有喜歡的人。”妹妹第一次把從沒有告訴過別人的心事告訴了姐姐：“喜歡很久了。”

“我認識嗎？”妹妹認識的如果是青梅竹馬，那麽她也應該認識。

“不，和你不在一個學校，他是高中生。”妹妹略微側過了頭，臉有點紅：“怎麽？”

“如果說，要你放棄他的話——就比如他不喜歡你了呢？”

“他為什麽要不喜歡我？”妹妹反駁道，“事實上，明明是他先告白的。”

“可是，他萬一討厭你了，你還要繼續喜歡他嗎？”鹿島游說著，隨便地踢開水塘裏的一顆石子：“那樣很沒意思。”

“……如果真的是的話，大概會的吧？”畢竟，她也是那個笨蛋媽媽生出來的：“不過，會隱藏的很深很深，讓我自己都看不出來。”

“是嗎？”

“是的，”妹妹將傘移到另一只手上，溫暖的小手拉住了姐姐的手指：“反正，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 親人 朋友

最重要的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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