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劄眼熟是眼熟，但細看似乎又不像是她之前那本——

她小心翼翼，將它當成寶貝似的從包裹盒裏拿出來，此時才看出來是她的那本沒錯，只是原本泛黃的封面被修飾了一番，給了它新的樣貌，看上去比之前要好看許多。

迫切想看裏面的內容，但又害怕去看，至於為什麽害怕？

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這本手劄上有他的氣息，鮮活的氣息，一點都不死寂，卻正因為這點，讓她不敢去碰觸，怕自己情緒會控制不了。

不久前那一幕似乎才發生在昨天，血淋淋的一幕，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根本無法忘記。

她將手劄放在地上，人就盤腿坐在旁邊，眼神一直絞在上面，卻不敢動手去翻閱。

時間分秒而過，她感覺身體好似麻痹後才緩緩伸手過去——

她將手劄拿過來，放在腿上翻開第一頁，上面有她的字，但之前只有字而已，但現在卻又……多了別的東西。

是一些萌態十足的簡筆畫。

這、這是他畫的麽？

看著真是不像，但若不是他的話，她又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她並不覺得他會將這本手劄給別人看，所以就只能是出自……他手。

可，這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手劄上，但凡她之前有寫字的地方，他都按照文字所述畫了相應的圖案。她細細看著，淚水在眼眶中不斷湧動，但一直未滴落，就含在眼眶，讓看出去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最後實在看不下去，她將手劄放到一旁，身體躺到毯子上去，蜷縮。

黎洛在樓下擔心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沒能熬住，來到房門口輕輕推開門，就見女人一個人躺在地上——

她連忙沖進去喊道：“少奶奶冷，你快起來。”

原以為，會跟之前一樣，根本得不到半點回應。

卻不想，女人動了動身子，說：“一直以為我和他只是我一廂情願，禹禹獨行，不曾想原來他其實是和我一樣的。”

黎洛激動不已，“少奶奶，你、你說話了。”

陸莫寒突然“死而覆生”，她看見都不為所動。可僅是一本小冊子，她看完竟然有如此大的反應。

果然，在這兩個人之間早就沒有別人可以插足之地。

什麽楚琳瑯。

什麽秦詩薇。

什麽許心慈。

……

從來都什麽都不是。

黎洛心裏泛著幽幽疼痛，為兩人錯過的那麽多年心有靈犀、朝夕相伴而可惜。

女人只說了這麽一句話，之後便再次緘默不開口，任黎洛說什麽都是無動於衷——

大約半個小時後，黎洛只能從房間退出去、下樓，幾人見她下來，臉上同時露出又驚訝又著急的表情。

蔚老太著急上前問道：“繁星怎麽樣？有反應了麽？”

黎洛雙手插進衣服口袋裏，摸了摸鼻子說：“還是那樣，沒什麽大變化，只說了一句話就不說了。”

之前，陸莫寒已經知曉她的近況，他知道那件事後她就沒再開口說話，本以為她看見自己會情緒上來，沒想到還是一樣。

但……

僅是一份來自那人的“小禮物”她就開口說話了。

呵，厲紹棠、你處心積慮安排這麽一出，怕是打錯了如意算盤吧！

她心裏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啊！

蔚老太這下是真的著急了，“你們說這麽下去可怎麽是好？她現在對什麽都不在乎，連孩子都不管，孩子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喬君君坐在沙發上，兩手絞著，說：“我可以理解，現在對學姐來說……看見孩子會更讓她傷心難過。”

何麗蕓清楚，這種時候並不適合挖人隱私，但她突然有點好奇，“君君你怎麽知道？你難道也經歷過這種撕心裂肺的感情？”

“哈——”喬君君故意說的輕松，“電視電影裏不都這麽演的麽？我自己肯定沒經歷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

“唔。”何麗蕓低聲道：“因為你有個兒子，還以為你也經歷過這事呢！”

喬君君未料到何麗蕓會這麽嘴快，她不受控制擡頭去看在場唯一的男性，卻見他也諱莫如深看著自己。

她立馬收斂不對的情緒，朝他大方一笑，“陸總，您看我做什麽，是不是覺得幾年不見我老了不少？”

“哦，那倒沒有。”陸莫寒笑了笑，將視線微微移開，“沒想到你結婚了，有點意外。”

喬君君道：“這有什麽意外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加上我父母都是比較保守的人，我不結婚的話可得扒了我皮。”

“那後來怎麽又離婚了？”何麗蕓八卦問道。

喬君君咳嗽一聲，“性格不合就離婚了，現在結婚、離婚挺平常的，呵呵。”

說完，她完全不敢去看某人的眼神，就怕被他看出什麽異樣來。她挺珍惜現在的生活，平靜而溫暖，不想被任何事打擾，他也不行。

其實，喬君君多慮了，此時的陸莫寒根本無暇想其他的事，在他眼裏、他們頂多就是曾經的同事關系。

蔚老太心裏郁結的厲害，她實在有點熬不住了，從兜裏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打給了李茂。

響了沒多久就接聽了。

“李老頭，我問你、你那邊到底情況怎麽樣了！這都過去那麽久了，是死是活也該給個準信吧！”

“別你那邊沒出人命，我這先出了。你這個死老頭是不是因為我一直不答應，所以你就不出全力？年輕時候你就陰險狡詐，沒想到你半只腳都快踏進棺材還跟我玩這套——”

“行了，不就是結婚麽？我答應你，你只要做到了，我就嫁給你！決不食言！”

“……”

“秀兒，真的麽？”李茂差點沒激動到心臟病突發，他結巴地說：“秀兒，你、你可不能反悔。”

蔚老太嗤笑，“你見我何時反悔過，當年說踹了你就踹了你，你見我反悔了麽？”

這話讓電話那頭的李茂聽得著實不舒坦，他半晌都沒再說一句話。

之後，再想說什麽卻已經沒那個機會。

因為他的手機被別人拿走了。

蔚老太心裏的火氣不斷往上湧，“你個死李茂，說話啊！快給我個準信。”

“外婆是我——”

熟悉的聲音，闊別已久的聲音，原以為再也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紹、紹棠。”

蔚老太淚眼模糊地呼喊。

聞聲，其餘幾人紛紛看向她，臉上表情各異。

“好、好。”蔚老太邊抹眼淚邊激動道：“我知道了，你自己註意點，李茂那個死老頭子隨便差遣，不要客氣。”

結束完通話，她朝著幾人又笑又哭地說：“他、他沒事了，正在回來的路上，真是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黎洛也差點激動地從沙發上跳起來，“那我現在就去告訴少奶奶——”

“別。”蔚老太立馬出聲阻止道：“先別告訴她，反正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她早晚會看見。”

黎洛開始有點不明白這用意，但轉念一想便覺得這樣沒錯。

現在的少奶奶估計除非那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不然她根本不會相信。

驚喜來得太突然，一時間幾人都有點應接不暇。半晌之後還是陸莫寒打破了氛圍，他起身說：“那這兒應該沒我的事了，先走。”

“這……”蔚老太初次見這個年輕人，看著儀表堂堂，再加上又是自己孫媳婦兒的大哥，怎麽著也得張羅一下，“你怎麽才剛來就要走呢！這裏房間夠住，就住這裏吧！等繁星想明白後肯定要找你說話。”

陸莫寒有點不忍，他擡眸看了眼二樓，但依舊堅持道：“不了，等她想起我、我再來也不遲。”

他起身正準備離開，喬君君突然也站起身來說：“陸總，您住哪裏，我有車、送您過去。”

陸莫寒沒立刻答應下來，沈默了會兒才說：“好，走吧！”

待兩人離開後，何麗蕓也起身回家——

陸莫寒坐到喬君君車上後便報了酒店地址，車程時間差不多是二十幾分鐘，不算長也不算短。

兩人也算是舊識，再加上生死之別好幾年，照理說見了面會有不少話說，但他們之間並沒有。

說陌生算不上。

說熟絡也算不上。

氣氛莫名的怪異——

“陸總……”

“君君……”

“你先說吧！”

“你先說吧！”

“……”

真是非一般的默契，讓喬君君有點忍俊不禁道：“難得我跟陸總這麽有默契，陸總這次回來應該不走了吧？”

“嗯。”陸莫寒看著窗外，“暫時應該不走。”

喬君君又問，“這幾年陸總都去了哪裏？”

“去找我親生父母——”

“哦，那找到了麽？”

“找到了。”

“……”

本來喬君君想繼續問下去，但感覺到他似乎不怎麽想提，也就識趣地不再多話了。

開了沒一會兒她手機就響了，開著車本不想接，但鈴聲響得挺倔強，陸莫寒瞥了眼說：“我幫你接，方便麽？”

喬君君本就是個大大咧咧地人，二十出頭時做事毛手毛腳，眼下已經步入三十雖然性子沈澱了不少，但依舊有骨子灑脫勁，“有什麽不方便的，你願意就接吧！”

陸莫寒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寶貝”，眉峰皺了皺接通，“她正在開車，不方便接——”

“咦，那你是誰啊？”

從電話那頭傳來軟萌的孩子聲，暖暖地、甜甜地，像是草莓被浸在牛奶裏的感覺。

陸莫寒聽著，莫名心臟緊了緊——

“我是你媽媽的一個朋友，你可以叫我陸叔叔。”

“……”

喬君君哪裏想到會是家裏那個寶貝疙瘩給她打電話，她嚇得手一抖差點撞上旁邊的護欄，幸好兩人沒說幾句話就將電話掛了。

陸莫寒將手機放回原處，“是你兒子？”

“嗯。”

“多大了？”

“三歲。”

“三歲就這麽懂事，你教育的不錯——”

“謝謝陸總誇獎。”

“……”

之後，兩人又陷入冗長的沈默裏，直到酒店大門口都沒再吭聲。

……

公寓這邊。

陸繁星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什麽時間，但是她耳畔不再有那麽多的嘈雜聲，心想應該大家都鬧騰夠了，已經各自歇息。

又是一年。

他們認識那麽多年，沒有一次是在一起過年。

好像任何節日都沒再一起過吧！

想著就有點悲從中來。

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在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人從身後抱住她，說：“本來想趕回來跟你一起跨年，沒想到還是晚了一兩個小時。繁星，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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