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把手頭的事情一放, 擡起眼來，好整以暇看著陶淘，目中充滿著興味。

“姜、姜先生……”陶淘快哭了。

“五十萬。”姜星頓了一下，“你這是打算要預支多少年的工資啊？”

“兩年, 兩年我能還完。”

姜星嗤笑了一下, 然後拿出資本主義家的嘴臉, 開始嘲笑道：“陶老師，我外甥女確實很喜歡你，也很樂意上你的課。但是……你一開口就要五十萬，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外甥女好騙, 我可不好騙。兩年的時間, 要是這中間, 我外甥女忽然不喜歡你了，想要辭退你, 那麽你拿什麽還？”

“我……”

“你現在的薪資都是我發的，價格明顯高於市場, 如果我下調了你的工資, 兩年你還得完嗎？”

“我只是……”

“還有，哪怕我可以排除所有的風險因素，把五十萬借給你。那你就不打算還利息？我借錢給你, 你能給我什麽？做人要講道理的呀。”

陶淘眼眶紅了。

她咬咬牙，腦袋裏嗡嗡作響。委屈難受，特別想哭, 但是哭是沒有用的。

陶淘默默抽泣了一下, 哆嗦著聲音說：“姜先生, 因為小滿她——”

“我說我外甥女你還說上癮了？你拿她壓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陶淘咬唇, 帶著哭腔道：“對不起姜先生, 我自己想辦法，是我唐突了，今天就當我沒來過，給你添麻煩了。”

說完，陶淘就哭著跑出去了。

姜星猶豫了一會兒，覺得把一個女孩子弄哭，還哭得這麽慘，他看上去挺不是東西，但是想想他好像也沒做錯，於是沒管陶淘，繼續工作。

只是心裏有些煩躁。

特別煩躁。

姜星把文件拍在桌面上，狠狠嘆了口氣。

沒多久，手機響了，是私人號碼，姜小滿打過來的。

“餵小滿啊，怎麽了，有事麽？舅舅在上班。”

姜小滿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失真，不過依舊特別甜：“舅舅，剛才陶老師去找你了麽？”

陶老師？忽然提她做什麽？

姜星皺眉，不動聲色道：“還沒來，怎麽了？”

“哦，要是一會兒她來了，不管她提什麽要求，你都要答應哦。”

“嗯？”姜星感覺事情並不簡單，“什麽意思？什麽要求都要答應？”

“對啊。”姜小滿頓了一會兒，“舅舅你這麽緊張幹什麽？”

“就……不管什麽要求都要答應？就，借錢，借很多錢，都要答應？”

“是呀。”姜小滿察覺不對，立即壓低聲音問：“舅舅你別騙我，陶老師不會去過了吧？”

“……”姜星開始沈默。

他一開始覺得陶淘這個女人，居心不良，把他外甥女哄騙得團團轉，都讓小滿幫著來哄他拿錢了。

但又轉念一想，只有小滿把人哄得團團轉的份，一般人哪裏能糊弄得了她？

這樣說來，姜小滿很可能才是始作俑者，而陶淘只是被她當槍使了。

姜星感覺事情大條了，於是沈著冷靜的問：“小滿，你老實告訴舅舅，你是不是在憋什麽壞主意？你是不是唆使你老師來找我要錢了？你是不是沒錢花了？你都拿錢幹什麽去了？”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姜小滿著急了。她解釋道：“誒呀我沒有呀！我本來是要借錢給老師的，老師家裏有人生病啦，快死啦，我想幫幫她嘛。但是老師說要好————大一筆錢，我的錢不夠用啊，我就讓她去找你借。”

“五……五十萬？那麽大一筆錢？”

“五十萬嗎？我不知道啊。她說好大一筆錢，我想只有舅舅才能解決啦。”

姜星輕咳了一聲，懷抱著最後最後的一點希望，問：“這件事，是真的麽？不是你騙我的吧？”

“當然是真的！！反正你一會兒，給她就是！就當是我給的！我還你就是！”

喲，財大氣粗啊姜小滿。

姜星翻個白眼，手指不安的扣在桌面上，半晌沒說話。

姜小滿追問：“到底行不行啊舅舅，你得幫我這個忙啊！”

“舅舅是挺想幫你的，但是……”猶猶豫豫，吞吞吐吐。

“但是什麽？”

“但是我剛才已經把人給罵跑了。”

“……”

姜小滿掛掉了電話。

她覺得舅舅太不靠譜了，決定要自己上。

姜小滿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出門去。她估算了一下，估摸著這個時候，陶老師應該是在醫院裏，所以直奔醫院去。

路上，姜小滿接到了姜星的電話。

“小滿啊，舅舅知道錯了，舅舅這良心挺過意不去的，要不我們一塊去找你老師？”

姜小滿說：“我怕我老師不願意見你。”

“蒼天啊，我不是有意的啊！！這人都快沒了，小滿你就別講究了！”

“好吧。”姜小滿報了一下醫院的地址，然後掛掉電話。

姜星開車，速度要比姜小滿快一點，姜小滿到的時候，姜星已經在醫院門口等著了。

“你可來了小祖宗。”姜星嘆氣道：“咱們上去看看？”

他一個人他不敢吶！

“那你一會兒可不許罵老師。”

“我沒事我罵她幹什麽？”

“那你剛才罵她幹什麽？”

“……我腦子抽了。”姜星作為老板的立場還是非常清醒且堅定的，誰也不能盯著他的錢袋子！

兩人一塊上了住院樓，姜小滿還記得病房號，一過去，果然看見陶淘在裏面。

她還是哭得很慘很慘，哭聲幽咽，十分淒涼。

陶媽媽已經睡著了，即便如此，面容依舊是掩不住的憔悴疲憊，看著確實撐不了多久。

姜星只是看了一眼，就心虛的別開目光。想要說的話都卡在喉嚨裏，什麽都沒說出來。

陶淘回頭看見他們，哭聲就是一頓，把媽媽的手放下，然後走出病房。

“對不起姜先生——”

“對不起陶老師——”

兩人同時出聲，又同時頓住。

陶淘笑了笑，“之前是我莽撞了，我不該那樣做。和小滿沒有關系，你不要罵她。小孩子不懂事，但心地是好的。”

“我沒有要罵小滿。”他哪敢罵小滿啊。姜星猶豫道：“我是來……我是來看看你媽媽……”

“好，看過了，我媽媽現在不便見客。”陶淘輕聲道：“姜先生請回吧，我這兩天會比較忙，家庭教師的職位，我會辭去。小滿很好，很聰明，也很自覺，不需要我也很優秀，是我不配當這個老師。”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我就是……來給你送錢的。”

“……姜先生是在羞辱我嗎”陶淘慘然一笑，有氣無力道：“不管姜先生是出於什麽目的，你現在也看見了，我壓根無力註意其他。姜先生還是請回吧，你對我的幫助，我會記在心裏。”

姜小滿悄悄扯了一下姜星的衣袖，一雙眼默默的盯著他。

姜星……姜星快哭了！

這都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沒這麽跟人說過話了！但是小滿在啊！

孩子啊！

他得做表率。

姜星咳了一聲，義正言辭道：“陶老師，有些話，我不方便當著孩子的面說，你要是給個面子，我們就私底下聊聊。”

陶淘也看了姜小滿一眼，點點頭，和姜星來到樓下。

姜星這才說道：“陶老師，我不管你怎麽看我的，我確實是來給你送錢的。實話告訴你，這點錢我壓根不放在心上，我外甥女要幫你，我也沒辦法。當然，我也是個好人，所以願意幫你。”

“我……我還是……”

“你媽不救了？”

一句話擊中死穴，陶淘便也一句話都沒說。

姜星這才滿意了，又暗暗露出一副稍微有點良心的資本主義家的嘴臉，說：“這樣，你好我也好，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行麽？當給我個面子。”

陶淘訥訥道：“姜先生願意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她給他面子？這話是不是說反了。

只是心裏終究有點難受，陶淘依舊百味雜陳。

“可是我不明白，姜先生為什麽要幫我。我是個麻煩，沒人想管。”陶淘深吸一口，“我想問個明白。”

因為怕外甥女這種事情，他能說麽！

姜星又是輕咳一聲，淡定道：“當然，天底下沒有白掉的餡餅，如果有，那一定是陷阱，我明白你的顧慮。所以，我們來簽訂一下合同。”

“……合同？”陶淘果然白了一張臉，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是白白接受別人的好意，陶淘心裏就舒服多了。

姜星瞪她一眼，繼續佯裝淡定道：“怎麽？你不想答應？我告訴你，和我談條件，你就得有這個覺悟！”

“答應。”

姜星這才松了一口氣，擺擺手：“錢我先打給你，很快我的律師會聯系你的。”

陶淘哭著說：“謝謝你。”

不管怎麽說，能救她的母親，陶淘是真心實意的感激。換成別的老板，肯定不會管她的死活的。

姜星瞥她一眼，不知道怎麽說，他不會安慰人，特別是女人。

他媽，他外甥女，一個比一個飈，只有他需要安慰的份。

姜星猶豫了一會兒，兇巴巴道：“謝什麽謝？以後你就是我姜家的人，要當牛做馬還債的！”

陶淘點頭，她本來也是這麽想的。

兩個大人談好了，這才上樓來。

姜小滿眼巴巴趴著樓梯的通風窗口往下望，試圖偷聽。只不過離得太遠，什麽都沒聽見。

見他們上來，她立即問：“怎麽樣，你們握手言和了嗎？”

“和了。”

“那老師的媽媽有救了嗎？”

“有了。”

“那老師到底需要多少錢才行呢？”

“五十萬。”

“誒？”

“五十萬。'

“……哦，真是好大一筆錢啊。”姜小滿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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