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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白鹿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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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氣氛緊張,內殿倒是緩和。普惠大師已經年過半百,一身棉布袈裟,手握念珠,慈眉善目。

鹿聆喜歡面目慈祥的人,他覺得普惠看著和善極了,忍不住想要親近。

蒲團另一邊的白鹿打了個噴嚏,一句話打消了他想要湊過去的念頭,“鹿聆你警惕點,他再怎麽看著慈愛,你也不能隨便親近他好吧?如果被他知道咱們是換了身體的,肯定會告訴恒帝,恒帝震怒不殺你就殺我,你不想回雲嶺山了?”

我當然想啊!鹿聆瞪圓一雙眼。

此時普惠大師已經收回了搭在鹿聆脈上的手,他聲音不徐不疾,“小侯爺身體已無大礙。”

“謝謝大師。”

普惠一派從容淡定,“只是老衲有句話要提醒小侯爺,戒驕戒躁,不如守舊待來時。”

“咦?”鹿聆歪了歪頭,沒懂。其實不只是他,和寧也沒懂,這老和尚再說什麽?他並不想求什麽東西,何須守舊待來?

“今日相見,也是老衲與小侯爺有緣,老衲這裏有一個故事,不知小侯爺可有興趣聽上一聽?”

鹿聆最愛聽故事,自然滿心歡喜,“大師請講。”

普惠一笑,閉住了眼睛,做出了一副準備講述故事的姿態,接著緩緩道:“這個故事要從很久之前說起,是說山間有個獵戶,有幸獵得一只白狐,他為了貼補家用,便將白狐拿到城中去賣。

這時恰巧有一富家公子經過,見他手中的白狐可憐,便將其救下,重新放歸了山林。

於是這公子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這白狐變成了一個美貌女子,女子對他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他日若你有難,我定來報你今日的恩情。

可這富家公子從不信鬼神之說,所以只當是一個夢,並未在意。如此,又過了三年,公子高中狀元郎,撰修翰林。算是順風順水,只是官場爾虞我詐,這富家公子最終因為太過耿直,得罪了官場高官,受冤入獄,皇帝下旨不日問斬。”

鹿聆聽的唏噓不已,心想這公子也真是可憐,皇帝不明查就將他斬了,可惜他有善心卻沒得到善果。

那邊普惠大師繼續講了下去,“公子在知道自己要被問斬後,在獄中的墻壁上,用碳條寫了害他入獄的官員的十大罪狀,痛哭道:貪官當道,若是有人能將此十大罪呈給皇上,即便今日死了又何妨?

誰料第二天沒等來帶他上刑場的士兵,卻等來了一道皇帝給他加官進爵的聖旨,原來,不知是誰將他寫在獄中墻壁上的十大罪呈給了皇帝,才使他沈冤得雪。

這公子想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這個將十大罪呈給皇帝的人。

當晚,這公子又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三年前夢中曾見過的那位女子,女子道:如今已報了當日救命之恩,小女子便離去了。說完女子化成了一縷輕煙散去,公子伸手欲抓,卻抓了一手空。

次日,公子夢醒,只覺手中怪異,低頭一看,自己的手中正握著一截白色的狐尾。

這,便是白狐報恩。”

故事到這裏結束了,普惠閉目在心裏念起了心經,留下時間給他們回味。

鹿聆感傷,還沈浸在故事中難以回神,他還以為白狐會和公子在一起的,沒想到報完恩就沒了,這意猶未盡的故事實在不好,也不知道那個拿著狐尾的公子會怎樣呢。

和寧的關註點和鹿聆不同,他更關心的是為什麽普惠會給他講這個故事,沒頭沒腦的一個報恩的故事,又和那句‘不如守舊待來時’有何聯系?他拱了拱發呆的鹿聆,“你幫我問問,他剛剛說的這個報恩的故事,和我有什麽關系?”

鹿聆不知道他問這個是要做什麽,不過還是幫他問了,卻不料問完普惠大師一笑,模棱兩可的說:“侯爺如此聰慧,不難知道,又何須問。”

他說完便起身,在經過白鹿時身形稍稍一頓,他彎腰蹲下,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奪舍之事還請侯爺放心,老衲不會說出去,只是望侯爺記牢一句話——‘得白鹿者,得天下’。”

和寧如遭雷擊,楞楞的看著普惠越過自己,慢慢走遠。

莊親王在偏殿等了許久,見到普惠大師出來,連忙迎了上去,急切道:“方丈,不知小兒如何?”

普惠大師念了聲佛號,“王爺不必擔憂,壽康小侯爺自然吉人自有天相,失憶一事也請王爺稍安勿躁,雖說世事無常,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略一頷首,便告辭離去了。

不求福報,只求我兒平平安安。莊親王心中默念著阿彌陀佛,對著普惠大師遠行的背影,誠懇的一揖到底。

‘得白鹿者,得天下’這句話可謂是大逆不道,若被別人聽見了,免不了一個死字。可這話是萬禮寺的方丈講出來的,和寧不得不深思。

白鹿無疑指的是鹿聆,天下是皇位,那這得白鹿者,是說他慕和寧嗎?

可和寧敢對天發誓,他過去的二十年中從未窺肆過那個位置,他父王更沒有造反的想法,如今有人說他會得到天下,這是什麽緣由?或是,要出什麽變故?

和寧心中裝著事,走路都心不在焉,好幾次險些撞到紅漆廊柱,鹿聆見提醒也不管用,索性一把將他抱了起來。突然離地的眩暈感讓和寧有些恍惚,似是回到了他與鹿聆初見的時候。

和寧意外的沒有掙紮,待在鹿聆懷裏,問了一個早就想問的問題,“鹿聆,如果咱們真的遇上了奪舍,你要如何?”

鹿聆想了下,問:“如果是奪舍的話,那是你奪我,還是我奪你?”

和寧垂下沙眸,低聲道:“我奪你。”

離開雲嶺山前,山神大人曾說過的話鹿聆還記得,‘奪舍就是兩個靈魂,其中一個預感到了自己的身體將受到危險,便尋找一副安全的軀殼躲藏,將奪來的身體中的靈魂趕到自己原本的身體中,讓它為之替命。

一般出現靈魂奪舍,就意味著,有一個人要死’

……

鹿聆換了個姿勢抱著他,讓他和自己平視,然後認真道:“我還沒活夠,還想變成人,想和康吉去吃遍天下美食,所以,如果你要奪我,那時能不能網開一面,我不想死。”

說完他突然嘻笑一聲,“你又幹嘛問這個?沒準我是歷劫也說不定,歷完劫我就能變成人了,到時候就可以走遍天下,吃遍天下!”

“……白癡”

“這可是我的夢想啊,想想就開心,那麽多好吃的呢……”鹿聆仰著下巴,一臉神往。白鹿趴在他的懷中,神色卻是無比的覆雜——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可現在他又不得不信。若不是奪舍,那和尚又為什麽那樣說?如果是奪舍,眼前這純真的白鹿便要無緣無故替他去死嗎?

他怎忍心?如果他沒有錯闖雲嶺山,這傻傻的白鹿聆,該是和那只叫做康吉的鹿在林間自在跳躍吧。它該是一如他們初見時那般驚艷,該是無憂無慮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一步都是兇險的未知。

鹿聆,如果可以,本侯一定不會奪你的命。和寧暗暗發誓道。

……

馬廄中的黑馬焦躁的來回踏步,時不時將頭伸出馬槽張望,而它隔壁的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卻淡定的嚼著馬草,頭也不擡。

“官官啊,你說主人他怎麽還不來?”

官官晃了晃馬鬃,“不知道。”

烈風覺得它的回答太敷衍了,不禁又追問道:“官官你說,主人他這麽久還不回來,是不是在宮裏遇上什麽麻煩了?”

官官動了動耳朵,“不知道。”

烈風不死心,“官官啊,你說鹿聆從來沒有去過宮裏,是不是給主人惹什麽麻煩了?”

官官低頭咬了一嘴馬草,含糊不清的說道:“……不造。”

烈風嘩的一下將頭從馬槽外伸回來,情緒有些激動:“官官啊,主人這麽半天都不回來,你怎麽一點也不著急?”

這次官官把馬草嚼完,咽下去,才慢悠悠道:“我沒有主人。”

烈風頓了一頓,這才想起官官是皇上禦賜給莊親王的,“那……王爺?”

它嘗試的問道。

“官官沒有主人。”官官再次重覆了一遍,然後低頭又去啃食自己的馬草了,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和它沒有任何關系。

其實小侯爺來與不來,確實和它一點關系都沒有,就算他幫忙懲治了欺負它的惡奴才又怎樣呢?還不是改變不了它的處境,往後的日子它還是要和以前一樣過。一樣在這一方馬廄裏,每天對著四四方方的天空,數著白雲飄過了幾朵。

官官用力的咀嚼著馬草,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烏黑星眸中的瀲灩水光,這些奢望,還是不要有的好。

烈風和它在一個馬廄中住了許久,它每一個開心或難過的表情都瞞不過烈風的眼睛,烈風焦急的在心中祈禱,主人,你倒是快來啊!我的官官又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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