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確定情報源的正確性？”

安德瓦拿著電話劈裏啪啦地問了好幾個問題，此時正值春假, 大部分的學生不住校都已經回了家, 聽到是和歐爾麥特的通話, 與自家親爹關系總算不那麽僵硬的轟焦凍頓時豎起了耳朵。

“……我會自己去確認的, 總之，信我這一回。”

歐爾麥特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安德瓦皺起眉頭來，聲音也下意識提高八度：“明明都已經退役了現在還要來搞什麽古怪！……好吧, 信賴的英雄是嗎，現在排名NO.2的那個霍克斯不錯，我和他搭把手合作過，森林神威那家夥也還行, 總之我會私下裏聯絡的。”

“戰力方面不用你去操心。嗯……”

電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轟焦凍將整個人貼在墻上，側耳捕捉著最後幾個斷斷續續的詞語：“明白了，最近我們會減少英雄活動的頻率，等待你的消息和地址, 以保證第一時間就能夠趕過來。”

這是要清算總賬了？半冷半燃的少年一楞，覺得自己大概是聽到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消息。他在班群裏艾特了綠谷出久和麗日禦茶子等人, 然而這些受命前往NO.6的家夥們一個也沒有回覆。

“信號屏蔽嗎……”

少年想了想, 決定還是去一趟雄英，親眼看看這些同學們到底處在什麽狀態。

當然, 說是“親眼看看”, 實際上也只能親眼看看來自NO.6所傳訊而來的影像資料。

“小惠理。”

佐倉蜜柑坐在惠理的身邊：“如果我想要拯救自己的朋友的話, 能夠借用惠理你的力量嗎？”

“蜜柑姐姐的朋友？”

惠理睜大眼睛, 仰著臉看向佐倉蜜柑。

“對，上次去掃墓的時候，和你一起去的那一位。”

佐倉蜜柑解釋道。

惠理：“……”

原本很想爽快地答應的，一想到是那家夥，就突然不想幫忙了怎麽辦。

最終，小惠理，如今已經變更戶口成為了佐倉惠理的孩子猶豫了一番之後，仍舊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要怎樣借出力量呢？”

“——就像上一次一樣。”

佐倉蜜柑的聲音在惠理的耳畔響起：“全力全開，盡可能對我釋放你的個性吧，小惠理。”

她不知道回溯的個性到底能夠強到什麽程度，能夠將被藥物所摧毀的身體組織還原到怎樣的水準，但無論如何，還是願意盡力一試。

就當是還了保須市的小巷裏，曾經拯救自己的那一記攻擊。

“蜜柑。”

房間門輕輕被叩開，今井螢出現在蜜柑的房門前：“一起吃晚飯嗎？去食堂……難得的春假要留校就已經非常遺憾了，今天多點幾個好菜色吧。真是辛苦食堂的工作人員在這個時候還能夠值班呢。”

“據說是特殊時期嘛。”

佐倉蜜柑笑了笑：“自從東京天空樹坍塌之後，感覺學校裏的氣氛都變得緊張了起來。說起來，天空樹現在的廢墟清理工作還沒有徹底竣工對吧？”

“嗯。”

今井螢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沒有英雄幫忙的話就是這樣啦，比起更加方便的個性，挖掘和清理手段反而顯得有些不足……據說是安排了英雄龍卷過一段時間用念動力去清理這裏的廢墟來著。”

“英雄也會去做各種各樣的工作啊……”

想起一擊能夠擡起整輛新幹線的那個龍卷，佐倉蜜柑不由咋舌，這種場合果然是念動力會比較有效果一點。

“吃些什麽呢……”

今井螢看著食堂的今日特供，如今是春假學校裏沒什麽學生，於是直接跟食堂擔當的英雄午餐尖峰討價還價：“今天難得學校裏沒什麽人，我們想要平時不提供的食物可以嗎？金錢方面肯定是充裕的……”

後者面具之下的語氣有些疑惑：“但是校規上……”

“沒有不能夠提供常規之外食物的規則對吧？”

今井螢眨了眨眼睛：“料理上的支援裝備，我也很擅長的——畢竟支援科今井螢很擅長民用範疇的發明創造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對吧？”

沒過多久，佐倉蜜柑就面對著一桌琳瑯滿目的食物發出感嘆。

“小今井……雖說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但是還是想說，你可真厲害！”

今井螢輕描淡寫地在佐倉蜜柑的肩膀上拍了拍，顯然十分受用：“小意思。”

“都好久沒有像這樣一邊吃東西一邊好好聊天了，對吧？今天不考慮沒有完成的設計方案，也不談當下覆雜的局勢情況……蜜柑，就這樣好好說說話吧。”

今井螢輕微垂下眼睫毛。

佐倉蜜柑的衣領內側，如果不仔細辨別的話，根本看不到那比米粒還要小的定位標示器。

不用很久。

不需要再等多久，再次見到那家夥的話，我一定能夠將他直接——

入夜，月明星稀。

死柄木弔拿起厚厚一疊資料反覆看了幾遍，只覺得上面的每一個字連成句子，都無比的可笑。大概是NO.6的那群家夥們揣摩到了自己到底是在猜測些什麽，在志村菜奈的社會關系以及個人交際範圍裏，對方甚至還“好意”地將“孫子，志村轉弧”這一行小字標紅。

志村菜奈的孫子，歐爾麥特的老師的直系血親。

自己的發色和長相與那位志村菜奈其實並無相同之處，只不過能夠改變這些的手段也有不少——在見識過了人類能夠直接被合成成為腦無之後，他對於NO.6的生物技術就有了相當直觀而粗暴的了解。

死柄木弔自幼作為敵聯盟的後繼者被培養，因此絕對不笨。心念一動，他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麽，甚至一路就能夠揣摩到這之後種種洶湧而來的惡意。

只不過實在讓人不願意相信。

——應該去信賴些什麽呢？又應該去怨恨些什麽呢？是應該繼續不動聲色，一如既往地仇視著給自己帶來一切災難的歐爾麥特，還是應該連帶著老師一起？

說到底，無論是死柄木弔還是志村轉弧，當年太過孱弱的生命經由更強者拿捏，也不過就是理所當然的事而已。哪怕只不過是“與歐爾麥特有聯系的人”這樣一則身份，如果缺乏足夠自保的實力的話，那也不過就是小兒鬧市執金的那一塊金子，被敲打成什麽形狀，交付到什麽人手裏，安置在哪個位置，歸根結底由於自己太弱，由不得他人。

道理都懂，可是仍舊覺得胸悶氣短，難過異常。

他仍舊想要相信，哪怕老師一開始只不過是本著能夠刺傷歐爾麥特的意圖，但是畢竟還是拯救了自己瀕臨崩潰的生命。

不靠著最後一點還在靈魂深處燃燒的星火，應該怎樣捱過太過漫長的生命呢。

“弔！”

房間門突然被推開。

“NO.6的消息……”

黑霧的語氣難得有些焦躁不安。他一向是個非常沈穩的人，然而即便如此，聽到了如此巨額的損失仍舊覺得心驚肉跳。

“已經可惜確認Amadeus的完全沈默，以及，腦無失去生命反應。”

同一時間裏，綠谷出久在NO.6的醫院之中，接起衛星電話興奮地正在給歐爾麥特匯報戰績。

“歐爾麥特，我們贏了！雖然傑諾斯損毀了很多部件，雨宮和池田他們也受了傷正在搶救，但是據說不會有後遺癥的！腦無全部攔截在了城外，Amadeus也已經破壞了！”

同樣手臂上吊著繃帶的少年難以抑制自己激動的情緒:“我們很快就回來！”

NO.6的行動勝利顯然大大鼓舞了英雄一側的氣勢，八個小時的時差之間，新的變革正在緩緩滋生。那些腐朽的、陳舊的、黑暗的、斑駁生瘡的往事與長養了數十年近百年的仇恨和威脅，伴隨著Amadeus屏幕重歸黑暗而終於敲響了晚鐘。

“接下來的指示呢，弔。”

黑霧面對著死柄木，語氣並無什麽波瀾。一次兩次的失敗雖然讓他覺得有些肉痛，但敵聯盟絕不至於就此就一蹶不振。

雖說，他仍舊對於死柄木弔這般孤註一擲地將大量戰力投放給人工都市而感到不滿——就算是年輕人有些缺乏經驗，這個損耗程度，也實在是太過無謀了。

“我想想。”

死柄木弔顯得有些疲倦，哪怕是明知道面對下屬最忌示弱，也仍舊有著難以抑制的疲倦。

“我……我再想想。”

——應該考慮些什麽呢？

不知何時，黑霧已經悄悄重新把門帶上了。他信賴自己，就像是信賴從自己身上所投射出去的老師的身影。如今老師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他甚至不清楚，Amadeus在系統關閉的那一刻，到底還有沒有什麽遺憾可說。

而如今的自己，是否又有什麽遺憾可說。

拯救了自己的老師在千百次看向自己的時刻，那目光是否透過自己的面龐，將隱而不發的仇恨投身在了與自己有著莫大關聯的歐爾麥特身上？那麽這樣的話被賦予了全新名字的死柄木弔又算得上什麽呢？將全部的意義付諸於敵聯盟之中，貫徹執行老師的道路的自己，又算得了什麽呢？

志村菜奈的孫子志村轉弧。

這可笑的理由，在老師籌謀了百年的計劃當中，是作為一個完美的收官出現，還是一個太過不堪的敗筆？是真的包含期待的啟程，還是嘗試萬法而不得，破罐子破摔的那個終焉？

火焰熄滅的那一刻，風雪之中殘存的、一直以來燃燒著自己的柴薪終於感受到了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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