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玻璃回廊一眼望不到盡頭。

佐倉蜜柑和飛田裕遙遙綴在佩爾索納的身後, 一邊跟著走一邊向著周圍的房間裏浩氣張望。如果不是用於分隔的墻壁是強化玻璃以及毛玻璃的話，這樣的布置實際上和幼稚園也沒差多少——都是幾個孩子一個房間，頂多這個矯正機構比較偏向於“小班教學”精細化培養，每一個堆滿玩具的大房間裏都只有三五個人在。

“在看什麽？”

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佩爾索納突然開口問道。

“啊……”

被發現了, 有點尷尬。佐倉蜜柑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 羞赧道：“我之前的實習地點是在幼稚園裏，總覺得……有點像。”

佩爾索納開口：“明明在剛剛踏進這裏的時候，還想著‘這種矯正機構’之類的話……？”

蜜柑愕然：“矯正機構有什麽問題嗎……？難道不就是教導孩子們如何使用或者是控制個性的地方……”

飛田裕一把捂住自己的臉, 他終於意識到了, 這兩個人剛剛完全是在各說各話, 根本沒有搭在線上。

“蜜柑……”

他無力地拍了拍蜜柑的肩膀：“我想, 佩爾索納先生所表達的意思, 大概是誤解了咱們一開始認為這裏是類似於低齡版本的少管所之類的地方了吧……”

佩爾索納微微愕然。

實際上, 雖然說現在的觀念日漸開化，大多數人都不會再去明目張膽的歧視這些具備危險個性的孩子, 但先天性的一些不好控制的個性對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卻還是實打實地需要這些缺乏經驗的家長和茫然無措的孩子們自己承擔。

因此, 這樣“用來教育孩子們如何控制自己個性的機構”，在很多人的眼中被視作是未來危險分子的集中營……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原本他以為自己從這種地方長大後又回歸此地成為了駐防英雄已經看開了這種“無可奈何”，卻仍舊在別人微微驚愕的那一剎那感到有些意難平。

一時之間, 思維轉換極快的英雄佩爾索納轉頭一臉覆雜地看向佐倉蜜柑，微微掀起了自己的面具。

“抱歉, 剛剛……”

話音未落, 整棟樓傳來轟隆一聲, 從地基開始微微震顫。

“地，地震？”

佐倉蜜柑一臉茫然：“要組織疏散嗎？”

飛田裕：“蜜柑這好像不是地震……”

雖說島國地震多發，但是剛剛的那種感受，並不像是自深遠地下一路橫縱波傳達至地表的震動，真的要說的話，更像是人為的……

“抱歉，我上樓一趟！”

雖說仍舊是抱歉，但句子中的主要內容儼然已經被一臉嚴峻地替換掉。佐倉蜜柑和飛田裕均是神色一凜，緊跟在佩爾索納的身後向著樓上跑去。

個性暴動什麽的，如果是幼稚園的普通孩子還好說，現在這種地方的話……

少年和少女簡直想要在自己的心裏把那位烏鴉嘴的前輩揪出來翻來覆去地罵上個幾遍：“讓你多事！讓你立flag！讓你說這種地方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死穢八齋會總部附近，全服武裝拿著防爆盾的胡茬前輩突然打了個噴嚏。

“唔，怎麽，饞煙了？”

旁邊有人戴著面具含混地問了一句：“別吧，這種關鍵時刻你就不能忍忍嗎？”

他不是想抽煙啊。

矯正中心裏，佩爾索納撒腿就往樓上沖。這棟建築物不過六層，底下的幾層都是用於普通的孩子玩耍活動、心理咨詢之類的場所，唯有第六層，是用來安放具備危險個性的孩子的區域。佐倉蜜柑和飛田裕一步不落地跟在身後。現在這種情況下電梯顯然是不能用的，三個人在樓梯上健步如飛，很快就有些氣喘。

“你們兩個先找個安全地方待著吧，警用實習生而已，沒必要在這種時候涉險！”

跑在前面的佩爾索納遙遙回頭，丟下一句話之後更為迅速地向著六樓奔去。

“我……”

佐倉蜜柑同樣一步並作兩步，大踏步跨過臺階：“可能您不是很相信！我對於個性暴動這種事兒，呼，還挺有經驗的！”

佩爾索納的耳朵動了動，沒再說話。

第六層的裝潢和樓下的幾層截然不同——墻壁上內嵌著多孔的疏松材料用於集音和緩沖，房間裏到處都是柔軟的布墊之類，每個房間門的門口都有著一個用於緊急通知的紅色應急鈴。

地震在佐倉蜜柑到達五樓的時候就已經平息，三人謹慎地踏上六樓，甫一接近六樓拐角處的那間房間，無形的什麽東西就從房間中央蕩滌而來，裹挾著讓人避無可避的氣息，長驅直入侵入骨髓一般令三個人都低聲悶哼跪在地上。

“怎，怎麽回事……！！”

佐倉蜜柑難受得幾欲嘔吐，勉強轉過頭，向著身旁的佩爾索納和飛田裕發問。這種感受令人很難形容，但就如同是內臟被人僅僅捏住一般，整個體內的器官都仿佛微微震顫。如果是像心操君那類控制個性的話，對於自己根本不會產生效力，因此可以直接排除“讓一定範圍內的人感到難受”之類的個性。能夠引發這一類現象的個性一定是更為單純的什麽原因，是針對周遭環境的幹涉……

飛田裕整個人也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臉色發白：“感覺，感覺就像是旁邊有無數個低音音響在我腦袋裏面吵……”

“……這比喻很接近了。”

佩爾索納勉強支撐起身體，扶著墻朝一個房間勉強一步一步挪過去：“是次聲波。”

所幸，六樓的房間隔音效果著實精良，並且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間隔極大，其它的房間還……

正值慶幸的時刻，遠處的一個房間門就被激光燒出了一個大洞來。一個卷發的小姑娘赤著腳一步一顫地蹣跚過來，抓住佩爾索納的衣袖：“沒關系吧？”

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你……快回去。”

佩爾索納摸了摸孩子的頭發：“關上門，雖然說房間裏的隔音材料對於次聲的吸收效果比較差，但是也好歹聊勝於無……”

“佩爾索納你一個人不行的！”

小姑娘顯然也承受著次聲波的壓力，並且作為一個孩子相較於蜜柑她們要難受得多，然而她抓著佩爾索納的衣袖，拼命勉強自己顫抖著雙腿站立起來，遲遲不肯離開。

“你啊，現在快回去……”

次聲波的頻率又有變化。這一次又是建築物的震動，但好在身體沒那麽難受。剛剛心悸的感受令所有人都有些心慌，好在現場沒有原本就可能有心腦血管疾病的老年人，要不然的話說不定還真難撐過剛剛的那一下。

這麽耗著不是辦法。

佐倉蜜柑勉強支撐起身體，向著佩爾索納提問道：“那孩子，在哪個房間裏？”

六樓的房間並不都是為孩子們開放的，相反，住人的空間很少。更多的區域用於心理咨詢室之類的布置，還有些位置專門用於一段時間之內釋放一下壓抑良久的個性。

佩爾索納遙遙指向走廊拐角處的一扇門。

“好……我明白了。”

蜜柑想要向前走幾步，然而次聲波頻率驟變，壓迫得她和小女孩整個人都膝蓋一軟跌在了地上。自己尚且如此，周圍房間裏的孩子顯然要更加……

“六樓現在只有兩個人！”

像是知道佐倉蜜柑現在在想什麽，佩爾索納咬牙道：“如果能做什麽的話就趕緊去做！不行的話還想要命就和你那個同學一塊兒下樓順便疏散一下樓下的孩子們這裏放著我來！”

佐倉蜜柑置若罔聞。她現在的距離相距拐角處的房間有接近三十米的距離，房間內空間不明，目標個體一個，正在釋放以自己為中心的次聲波個性。這一次使用無效化的難點在於無法用眼睛親自看向目標人物，因此要保證三十米之外的房間內部空間全部被無效化的“波及範圍”徹底填充滿……

無形的力量從少女的身體內彌漫開來，像是洋流一般在回廊之中蔓延，又宛如磅礴的海浪，頃刻而至。

“嘛，佐倉你的個性……怎麽說呢，你現在在用的就是那種最笨的方法。”

相澤消太的話音仿佛就在耳邊：“一下子以自己為中心沒有指向的四處擴散，對吧？雖然我看不見但是大致能夠感覺到一點點……嘛，因為我自己的個性雖說也是無效化但是本身就是基於視覺量子鎖定[註1]的，但你不一樣。你的個性沒有這樣的限制，因此需要的控制力度就更大一些……”

“你要，自己去定義個性釋放的矢量。”

一只手撐起地面，身體的重量出人意料的沈重。倘若說意識像是海浪，而無效化的力量就如同潮水踏破浪花浮出水面的一角白鯨。

“不管這個房間到底有多大……裏面的那家夥！給我……！”

佐倉蜜柑從牙縫當中憋出字來：“安靜下來啊！！”

一切塵埃落定。

佩爾索納愕然地看了一眼佐倉蜜柑，站起了身子迅速地跑向房間的方向。推開門扉之後，一個身形瘦削栗色頭發的孩子正縮在角落裏，眼圈紅紅的，一副要哭未哭的樣子。

一見門開，對方一個猛子紮進佩爾索納的懷裏。佐倉蜜柑的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數個護理人員姍姍來遲。

“個性是[次聲波]。”

佩爾索納一只手摟著孩子另一只手在對方的後背上一下一下地順毛：“最近剛剛才來到這裏，對於新環境很不習慣對吧……是不是做了噩夢？勉強自己到現在，真是辛苦你了。”

孩子並沒有放開自己大哭起來，而那勉強克制住情緒不住抽噎夾雜打嗝的的聲音讓人莫名感到悲傷。佐倉蜜柑維持著精神力的鏈條沒有中斷：“沒關系了喔，僅限現在，不用勉強自己繃緊神經克制自己也沒關系。”

“我會控制好的，所以……不用再忍耐了。”

終於，那孩子哭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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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量子鎖定：借用神秘博士的梗，可以直接理解為有目光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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