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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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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玄和顧澈是被雲耀的哭聲吵醒的。

“嗚嗚,嗚嗚嗚,姐姐……”

雲耀半個身子巴著趙玄,哭得鼻涕眼裏都快糊在趙玄臉上了。趙玄忙把他抱下來,一擡手就覺得渾身筋肉酸痛不已。

另一邊的顧澈也醒了,可看他呲牙咧嘴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也是身子疼得厲害,沒法自如動彈。

他們畢竟都還是孩子,這些天的逃亡,將他們精神與肉體的力量徹底透支了。即使是自幼顛簸流離的葉慎言,昨晚都累得腳抽筋呢……

“他們怎樣了?”

顧澈一面伸手給雲耀拍背哄著他,一面掙紮著爬起來。

“沒動靜。”

昨晚也不知何時睡著的。趙玄看看窗外天色,雨還在斷斷續續的飄著,天光從薄薄的雲層背後透出,大概才天亮沒多久。

顧澈總算咬牙起了床,粗魯地抓起雲耀往外走。唉,他好歹也算個世家公子啊,雖然一般人都看不出來,但給小孩子把屎把尿這種事……他以前真沒幹過好嗎。

“小子,聽話點啦。”

他笨拙地拎著雲耀蹲在檐下把尿,眼睛卻直盯著主屋掩起的木門看。

若辰,現在好不好?她所說的什麽重造經脈……成功了嗎?

趙玄一瘸一拐地扶著墻出來,還沒說話,卻聽見主屋的門吱呀打開了。

聶深那張平凡的木板臉出現在門後,淡淡地俯視著他們。

“進來吧。”

聽他這麽說,兩人都急著進去查看雲若辰的情況。忽然顧澈發覺手上一空,原來是聶深一探臂將雲耀抱了過去。

雲耀扁了扁嘴正想哭,身上卻忽然感受到暖融融的氣息,原本有些冰冷的手腳頓時就暖和多了。他驚喜地擡頭對這位陌生叔叔微笑起來,聶深沒有軟語哄他,只是將他抱得更緊,慢慢給他傳些真氣,為他調息。

顧澈和趙玄就沒這麽好的待遇了。

不過兩人哪敢和“高人”計較這個,都著急看雲若辰治傷的情況呢。待得他們進了主屋,才發現雲若辰和葉慎言都躺在主屋床上,兩人都緊閉雙眼,看起來睡得很沈。

“聶……聶叔叔,”顧澈趴在床邊端詳著雲若辰的臉色,又轉頭問聶深,雲若辰說的重造經脈是否成功了?

聶深沒有點頭,也沒搖頭。片刻後,才嘆氣說:“盡人事,聽天命。”

昨晚的經歷,對聶深來說也是人生中頭一遭。

聽雨樓本身就是專門搜集、探聽天下大小消息的組織,聶深本人更是見多識廣,但這重造經脈他是真的連聽都沒聽過,更別說見過了。

雲若辰提出的方法,在聶深看來真是異想天開。

以他的真氣為介,將葉慎言的陽氣逼入她體內,她來自造經脈?這種事,她怎麽可能做到呢?

她說是從母親督下的古籍中學到的,聶深實在是不敢相信。但她的情況已經很危險,就算他替她吊著命……實則也沒有好法子可以將她治好。

想到她過去的種種作為,聶深也只能選擇相信她了!

其實雲若辰還真沒有騙他,重造經脈的法子,她的確是梁憐卿的古籍上發現的。可當時她只當邊角閑談一掃而過,並沒有想到能用在自己身上。

她哪能預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失控到豁出命去救人的一天呢?

只看過一次的方法,到底能不能奏效?雲若辰在聶深面前說得鄭重,實際上她也不過是在賭命罷了。

再造經脈,需要對自己的身體有著極深刻的了解。這一點雲若辰卻是能做到的,從穿到這世上那一刻起,她就在費盡全力讓自己的靈魂與這具身體逐漸契合。毫不誇張地說,自己身上的每一道經脈、每一處穴位,她都能清晰感應。

然而,這場“脫胎換骨、洗髓易經”的改造最困難處,卻是她必須忍著極度的疼痛,將聶深送入她體內的陽氣,一點點導入寸斷的經脈中,重新“編織”起一張覆雜的經脈大網。

這種疼痛,比拿著刀子在身上一點點割肉,還要更痛!

好幾次,雲若辰都快要痛昏過去了。她完全是憑著自己超強的忍耐力,堅持到了最後。

葉慎言或許不了解,聶深卻隱約感覺到雲若辰在這過程中承受著多大的痛苦。看著她渾身冒出的冷汗浸透了新換的衣衫,把身下的草褥都浸濕了,全身每一處都在顫抖……聶深才發現,自己還是不了解這個小女孩。

術法高強、機智過人、比大人還要沈穩成熟,這些雖然讓聶深驚訝,但還不足以震撼。

然而在幫助雲若辰“易經”時,已達到宗師境界、對真氣修煉有著透徹研究的聶深,即使不能與雲若辰感同身受,也能推斷出個大概。這樣的痛苦,就算是他,都未必能忍受。

雲若辰卻忍到了最後……

看著雲若辰將最後一個“線頭”接上後,渾身癱軟下來,聶深忍不住馬上將她抱起來,攬在自己懷裏。葉慎言體內的陽氣也被“抽”光了,整個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床的另一邊,立刻昏睡了過去。

此時的雲若辰就像個無助的布娃娃,完全沒有了意識,不能說話不能動。聶深心疼得厲害,她……她對自己真狠。

以前的雲若辰,在聶深心裏,就是“憐卿的女兒”。

因為她是憐卿的女兒,所以他要守護她。

因為她是憐卿的女兒,所以他要幫助她。

因為她是憐卿的女兒,所以他要關心她……

但漸漸的,這種心情,不知從何時開始變了。

也許就是從得知春狩劇變的消息時起,他瘋狂地尋找著雲若辰的蹤跡……那時的心情,就不僅僅是為了憐卿吧。

他是發自內心的擔心著她的安危,而沒有想過“如果她出了事,我怎麽對得起憐卿的信任”。

濃濃夜色中,寒雨撲打著窗欞,荒村寂寂,天地茫茫。他懷抱著這小小的人兒,滿心都是疼惜與佩服。

她很纖弱,卻也很強大。

極度虛弱的身體,與超乎常人的強大內心,形成巨大的反差。聶深古井不波的心裏,竟也受到了沖擊。

憐卿……

他最愛的人,也是這樣的女子。

“若辰,你一定要好起來。”

聶深在心裏用力地為雲若辰祈禱著。他不相信神仙的存在,也沒有燒過香、拜過佛,但這一刻……他卻希望冥冥中真有神佛,來為雲若辰賜福。

他已經失去了憐卿,不能想象連雲若辰都保不住!

那他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呢?

他運功將雲若辰身上的濕衣蒸幹,就那樣靠著床背,一整夜抱著雲若辰,時刻關註著她的脈細。

起先,雲若辰的呼吸細微得難以察覺,有幾次連他都探不到她的氣息了。直到接近天亮的時候,她的呼吸才慢慢平順下來。

這讓聶深十分驚喜!

可是,除了這點外,雲若辰身體的傷勢還是看不出好轉的跡象。

到趙玄顧澈進來這時,雲若辰也依然沈沈昏睡著。她這昏睡,與葉慎言的累極而眠完全不是一回事。

“什麽,若辰這是龜息?”

顧澈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龜息……這種不是傳說中,江湖術士用來騙人的法門嗎?還真有人會?

趙玄握著雲若辰的手,感覺她的手心已不似昨日的冰冷,但也並不像正常人的溫度,而是一種奇異的微暖。

就像是,她身上的血液流動速度變慢了?所以才會讓人有這種感覺?

他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聶深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緩緩點頭。

“是的。”聶深說:“她昨天說過,在完成重造經脈後,她會進入龜息狀態,不吃不喝不醒不動……”

“那,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急性子的顧澈匆匆追問道。

“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個月。也許……幾年……”

也許,再也醒不過來,就這樣漸漸停止心跳。

最後一句,聶深沒有說,但誰都能明白。

就是說……雲若辰這次“重造經脈”的大冒險,已經開了頭,卻沒有人能控制結局,包括她自己!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趙玄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

“我要把她和慎言帶走。這孩子……”聶深看了看懷中的雲耀,雲耀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麽,只是傻傻地笑著。

“這孩子,我也要帶走。”

他知道,雲耀是雲若辰的心頭肉。在皇帝、太子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他也不能隨便把這孩子丟回京城去,再說也沒那個精力。

至於趙玄和顧澈,他還真是不怎麽關心他們的去向。

反正顧澈能走能跳,還有馬,趙玄好像受了傷?看情況也不太嚴重,死不了。他哪有精力管他們!

“你們倆是要自己回京城,還是呆在這兒等消息,隨便。”聶深說著,已開始動手推醒葉慎言,打算讓葉慎言和他一道趕路離開這個險地。

他要找個安靜地方,讓雲若辰能夠安全龜息休養。

“等等!”

顧澈和趙玄竟異口同聲地喊出聲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心意,再次同聲道:“聶叔叔,我們要跟你一道走!”

他們不想讓若辰離開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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