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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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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怕歸怕,手下功夫卻是實打實有的,條件反射地抄起鏟子就朝那鬼拍去。

他只覺得手下一震,虎口發麻,如敲打在極硬的金石之物上。

小夏咬著牙再拍,想把它懟回地道裏去,誰料鐵質的鏟子居然被戳穿了個大洞。

那鬼被打得不退反進,力大無窮地連鏟帶人往後推了一丈多遠,直到被坑邊緣擋住了去路,這才停下。

燈火照在它身上,眾人這才發現,哪裏是鬼,竟是一只長相古怪的小獸。

賈小赦目前的身體是個幼崽形態,神魂也只有從前一成修為不到,因此他一開始是真的沒瞧出來那個黑乎乎的鬼是什麽。

這會子瞧清楚了,怎麽好讓人再打它。

眼見小獸被卡住了角,焦躁地晃著腦袋,賈小赦急道,“小夏,快住手。爹爹爹!放我下去!”

大約是感受了賈小赦的神魂,小獸急切地想要靠近,但是又過不來,從喉嚨裏發出聲聲哀嚎。

“不許胡鬧。”賈代善怎麽會放開他。

短手短腳的賈小赦掙脫不開,心急之下只得說實話,“它不會傷人的,這是角端,爹你快放開我,它這樣要受傷的。”

神獸若是為人所傷,傷他之人必遭天譴,他既是救角端,也是救小夏。

賈代善是讀過書的人,角端他還是知道的。

但是賈小赦不過兩歲,之前也不會有人教他,他是怎麽知道,又怎麽認識的。

那一瞬間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他和賈代化對視一眼,他哥給了他一個安心的表情,點頭示意,“讓他去。”

賈代善沒有放開賈小赦,而是抱著他一起下到了坑裏,警惕地慢慢靠近角端。

而賈代化則拎著一柄鋤頭親自站在坑邊上,防備著角端再暴起頂人。

“過來。”賈小赦輕聲道。

角端往後退了幾步,把角從碎得稀巴爛的鏟頭裏退出來,然後扭頭看了一眼賈小赦父子。

有些類似賈代善見過的麒麟雕像,只是角端沒有鱗甲,通身是褐色的短毛,上嘴唇特別長,而粗壯的角是長在鼻子上的,又添了幾分滑稽。

賈小赦安撫地拍拍賈代善的手臂,示意還是想下地。

他爹緊張,角端更緊張,倆人這樣不知道要僵持多久,還是得他過去。

賈代善一顆老父親的心就跟在油裏反覆炸似的,許久才僵硬地彎腰把賈小赦抱到地上。

賈小赦噠噠噠地往前跑了幾步,伸手就摸角端的角,還拿臉蹭了蹭,“剛剛疼不疼?”

怕打到面前這個讓他覺得無比親切的小家夥,角端搖頭的幅度很小,溫柔地叫了幾聲,“嗷嗚(不疼),嗷嗷嗷啊(你是什麽獸?)”

“嗷嗷嗷(我是貔貅)。”賈小赦又有點想哭了。

沒有主人和爪爪的貔貅。

“嗷!(老大)”角端趴下來坐臣服狀,“嗷嗷嗷(以後就跟你混了)”

雖然老大沒有角,但是它絕對不會認錯老大身上強大的神獸氣息。

老大說他是貔貅就是吧。

角端暗戳戳地偷瞄了一眼賈小赦的小屁股。

賈小赦敏感地察覺到了,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拍了兩下它的角,兇巴巴地道,“幹什麽!”

“嗷嗷(不幹什麽)”角端脾氣很好,還討好地晃了晃尾巴。

收服了第一個小弟的賈小赦轉身回去拽他爹,遲疑著道,“我可以養它嗎?”

凡人好像都很怕這些四腳獸的。

賈代善的心已經從油鍋換到烤爐了,一陣陣地發燙發幹,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蹲下身子和賈小赦齊平,手撫過他嫩白的小臉,看了半晌才道,“你是我兒子嗎?”

“我是你兒子啊。”賈小赦難過起來,“……我不是妖怪。”

他看到過長相或者舉止異類被家人當作妖怪丟掉的凡人。

賈代善沈默無言。

這兩年的記憶,賈小赦都有,雖然比不上主人,但是賈家人也全部都是他的嫡親家人,如果他們害怕他、不想要他,那要怎麽辦呀。

賈赦開始覺得委屈,吸了吸鼻子,“我其實就是記得一點上輩子的事,可是我真的是你兒子。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可以帶角端走的。”

越說越難過,見賈代善還不理他,他忍著眼淚,一步步退回角端身前,“嗷嗷嗷(我們走吧)”

賈代善也不好受,他紅著眼眶,忽然一抹臉,上前一把

將他拎起來牢牢抱在懷裏,“是我兒子就行,我可記住這話了。養它可以,就是能不能教會他說人話,你這嗷嗷嗷地再把阿黃招來。”

古籍裏說角端可通四夷之語,學個人話不知道有沒有希望。

“嗚哇哇哇!”賈小赦心裏驟然一松,摟緊他的脖子,扯著嗓子就大哭起來。

“上來吧。”賈代化百感交集,上前拉了一把賈代善,“嘖嘖,小夏,去把赦哥兒的狗給弄上來。”

當哥的就是當哥的,心理素質強太多。

小夏撓撓頭,一時嘴快,呆呆地道,“國公爺,你不會滅口吧?”

“不滅口留著你吃夜宵?”賈代化冷冷地道,“直接就拿你餵這狗了,連著屍首都不用善後。”

院裏早被護衛圍得跟鐵桶似的,聽見坑裏說話的也就賈代化一家三口並小夏這個呆子,倒也不擔心會鬧出什麽風波來。

大史氏看賈小赦哭得昏天黑地,心疼得跟什麽似的,對著賈代善也有些責怪了,“張道人說赦兒來歷不凡必有造化,二弟不是也清楚麽。你不心疼他受了兩年的苦,倒要這樣紮孩子的心。要不是自己孩子,他能這麽親近你,這麽親近咱們?”

她其實是信佛的,佛家也有因果輪回之說。

許是前世孽緣未消,今生才遲遲不能醒來。

拿了賈小赦的八字去廟裏給高僧批,人家說的話和張道人一模一樣,多半句天機都不肯洩露。

所以她和賈代化對著忽然就活蹦亂跳的賈小赦沒有半點其他想法,單純就是高興,甚至可以說早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嫂子教訓的是。”賈代善也有點慌張,他剛剛就是突然感覺要失去賈小赦了,才有這麽一問,真沒覺得他兒子是妖怪。

生而知之,多牛逼啊。

憑他哪裏來的,叫了我爹,認我是爹,他就是我兒子了。

賈代善哄了老半天,還是那些個車軲轆話,什麽“不要哭了爹在這裏”“都是爹的錯”“爹怎麽舍得不要你呢你傻的時候我也沒扔掉啊”

小孩子恃寵而驕,知道大人在意他,是會越哭越兇的。

賈小赦把賈代善的衣服哭濕了半身,這才緩緩收了神通,可憐巴巴地道,“爹你別不要我。”

“要要要,你爹敢不要你,打斷他的狗腿。”賈代化強行從賈代善懷裏把賈小赦撈過來,還狠狠瞪了賈代善一眼,“赦兒還想不想去園子裏看花?或者給你的狗搭個窩棚好不好?”

賈小赦有點喘,一抽一抽地道,“要金的狗窩,嗝,嗝……”

賈代化恨不能踢了他弟一腳,“瞧你把孩子欺負的,都哭得打嗝了。夫人快調杯蜜水來,可憐見的。”

賈代善搓了兩把臉,索性過去幫小夏搬運角端以作將功贖罪了。

賈小敬不太懂大人說的,他拽著賈小赦的小短腿,“別哭啦,讓你的狗子跟咱們一個屋,誒,你能不能教我怎麽說狗話啊?”

他爹說是狗,就是狗咯。

賈代善在下頭推,小夏在上頭拉,角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被弄了上來,對著這倆人半點感激之情沒有,屁顛顛地追著賈小赦去了,結果就聽到這一句,沒好氣地用角推搡了賈小敬一把。

說誰是狗呢!

任誰都瞧出來它沒用什麽力道。

賈小敬轉頭就看到老大一個角,哇了一聲,“好看!威武!”

“嗷(謝謝)”角端頓時忘記了剛剛的事,用角友好地蹭蹭他,跟阿黃蹭人也沒什麽兩樣。

阿黃是賈小敬養在會芳園裏的大黃狗。

賈小赦幫它翻譯道,“嗝,他,嗝,跟你說,嗝,謝,嗝,謝。”

一句話說得是七零八落,小肚子也跟著一起一伏,像個小青蛙。

實在是天晚了,賈代善自己都不好意思湊在嫂子面前,等賈小赦喝完一杯蜜水,他便道,“今晚上我帶著他倆睡吧,明日去過清虛觀,就直接出城去莊子上了,待得到了給你們傳信,哥哥嫂子也早些休息,折騰了這一天。”

“去吧,明日我陪你嫂子去布施還願。”賈代化雖然這麽說,但有些不舍得把小青蛙還給他,“其實跟著我們睡也無妨,嘶……”

大史氏優雅地收回踩丈夫的腳,“敬兒就托付給二弟了,要是他不聽話,你只管動手教訓。”

賈代善笑著揉揉賈小敬的頭,“他哪裏不聽話了,還得謝謝他一直幫我照顧赦兒才是。”

“從前你和咱們國公爺關系就好,現在他們兄弟倆也好,這是緣分。”大史氏滿臉的慈愛,“都睡去吧。”

賈代善右手抱著賈小赦,左手牽著賈小敬,這個造型也顯得挺慈愛的。

賈小赦還在打嗝,“爹,嗝,什麽嗝,時候,會停下,嗝。”

他只打過飽嗝,現在也不飽啊。

“憋住氣,一會兒就好。”賈代善教他。

賈小敬幫著出主意,“被嚇一跳也會止住打嗝的。”

說著張牙舞爪學起了老虎,“嗚哇!”

賈小赦一腳踩在他臉上,“嗝,走開。”

才轉過了夾道,賈代善聽到後頭有急促的腳步聲,就停了下來,“什麽事?”

“國公爺,榮府的夫人親自來接您和赦哥兒回府了。”金鈴面露尷尬,“奴婢說了國公爺今晚要留宿寧府,夫人只不聽,也不肯進來,現在馬車還侯在門口,您看?”

“我不要看到她!”賈小赦大聲道。

“誒,赦兒不打嗝了。”賈小敬驚喜,臉上有好幾個黑腳印,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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