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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山谷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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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蟄伏

從地圖上的方位顯示,獐子谷離邙城並不遠,日出前精兵應該能至谷口,若是騎馬則可更快些。這也是那些異軍為何能迅速出現又迅速隱去的原因。眼看山谷已近,眾人腳步加快,卻看到不遠處有幾頂帳篷矗立黑暗之中,所駐紮之地正在谷口一側,其中一頂帳篷內仍有微弱燈火悠然閃動。

穆詩雅下令眾人蹲下,領著荊廖躬身前行,四月的天氣草原已經有了些暑氣,四周偶有蟲鳴,帳內突然現出一個身影,似在磨著彎刀。

“探子送來的消息中可說了谷外有牧民?”穆詩雅輕聲問一旁的荊廖。

“並未提起過。”荊廖也是一臉的驚訝,從穆詩雅手中接過地圖仔細研究,指著狼□□:“這裏倒是做了標記,應是有牧民居住一旁,可是這獐子谷,並沒有標註過。”

穆詩雅向前慢慢爬了幾步,看著草地上的壓痕,示意荊廖向前,指著不遠處的另一片壓痕道:“看著是新留下的,人數並不多,這些帳篷應該是個幌子,是站哨。”

“他們知道我軍會來偷襲?”荊廖有些驚訝。

“不會。”穆詩雅搖頭否定,“皇兄派兵是臨時策劃,他們根本來不及通風報信,想是碰巧遇上。我敢推斷,這些日子偷襲邙城的軍隊此刻正藏身在獐子谷內。且狼谷附近看似是牧民的帳篷,實則是我們面前的站哨。且他們隨軍移動,大軍在何地,這些游動的帳篷便在何地。”

“若是整股異軍都在此處,我們可有勝算?”荊廖擔憂地看了看谷口。

穆詩雅並未回答,盯著面前帳篷有些出神,良久,她看向一旁荊廖,“你可有膽子陪我做件事?”

荊廖微微蹙眉,立刻輕聲道:“有何不敢,末將唯郡主之命是從。”

“做事情前,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何事?”見穆詩雅一臉的意味不明,荊廖更是納悶。

穆詩雅看了看身後一片暗影,湊近荊廖道:“若是我死了,告訴皇兄,善待靈緋。”

隨著草原驟起的夜風,遠處帳篷發出布帆的‘咯吱’聲。荊廖並不明白穆詩雅所言,卻知皇家之事還輪不到他詢問,猶豫著回了句:“末將遵命。”

穆詩雅點頭淺笑,引著荊廖退到精兵隱藏處,她並不知,當荊廖回到氓城後,受穆宸睿威嚴震懾,一時亂了思緒,忘記了將她交代的事轉告穆宸睿,兩人日後所經之事,本可以由這句遺言化解,卻偏偏沒能被道出。

此時,穆詩雅示意貢申、秦明近身一旁,對三人吩咐道:“荊廖領兵回城,貢申、秦明同我一起趕往獐子谷,務必輕裝簡行。”

三人楞怔原地,遲遲未敢應聲,倒是荊廖最先回過神兒來,著急道:“異軍可能就在獐子谷,我們所帶人馬本就不足,郡主還要撤回,甚至獨涉險境,末將回去後如何同璟王殿下交代。”

穆詩雅淺笑看他,“方才是誰說唯命是從的?更何況我這樣做也是有自己的理由,你先別急,且聽我慢慢分析給你們聽。”穆詩雅湊近三人,低聲道:“大家一同前往谷內未免目標大了些,本以為谷內只有少量異軍,如今看這形勢,想必大軍在此,那更容不得我們貿然領軍進入。”她看向荊廖,“我同貢申、秦明同去目標勢必小些,也方便行動。”

“荊廖願意同去,派別人領兵回城吧。”

穆詩雅看他執拗,淡淡搖頭,“如今回城人選,只有你最合適。”

荊廖不明白,皺眉看她。

穆詩雅解釋道:“你是父皇親封的‘赤朝侯’,且有軍功在身。更何況,你父親曾同先皇浴血奮戰,又有護城之功,皇兄一定不會殺你,可是,皮肉之苦恐怕免不了了。若是他們二人領兵回去,那就不止是皮肉之苦了。”

荊廖似是還有不願,穆詩雅正色厲聲道:“赤朝侯眼中可還有我這個將軍?”

一旁貢申最先起聲,“末將遵命。”

荊廖雖不情願,卻不敢明著違背穆詩雅的命令,咬牙應道:“末將遵命。”

精兵在荊廖的帶領下又沿原路返回,草叢暗處只留了穆詩雅和貢申、秦明。三人盯著谷口伺機而動,不遠處帳篷內的一盞孤燈終於熄滅,與此同時,另外一盞又明晃晃地燃起。

“郡主,他們似是輪流首班,定不是普通的牧民。”貢申伸了伸脖子推測道。

穆詩雅早就猜出,見如今的情形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示意身邊秦明再往後些,此時帳內燈光恰恰打在他的頭頂。

“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白日裏我們目標更大,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谷內,有了樹木遮擋,更易隱蔽。”穆詩雅輕聲分析,“雖有微光守著谷口,兩燈交替間卻有時差,若是我們借兩頂帳篷燃燈、滅燈的空隙沖入谷中,應該來得及。”

“只是,不知下一盞燈何時才會亮起,若這頂帳篷是守夜的,我們要如何做?”秦明顧慮的沒錯,帳內燈火通明,可見已經填滿了燈油,似是有整夜首燈的可能。

“若是夜間無法進入谷內,我們便白日裏冒險進入。”穆詩雅眼中已有視死如歸的神色,看向一旁兩人,“如今我們只能行一步險旗,白日裏我們中的一個將會是個誘餌,吸引帳篷內敵人的註意,另外兩人伺機進入谷內。”

“末將願意做這個誘餌。”秦明還未等穆詩雅道完,急著應道。

“秦明不可。”貢申分析道:“郡主熟悉谷內情況,不能過早暴露,自然不是誘餌上選。你又善於叢林戰,在谷內作用極大,也可協助郡主,更不合適。如今,也只有我最適合做這個誘餌了。”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幾頂帳篷,眼中毫無畏懼,神色更是堅毅,繼續道:“更何況,他們幾人即使追上了我,未必能降得了我。”

穆詩雅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滿是讚許。

三人趴在草叢內,靜靜期盼帳中的燈能夠早些熄滅,希望這不是一盞守夜燈。

氓城內,穆宸睿並未歇下,一盞燭火放在屋內書桌上,他正在研究探查回來的草原地圖,又在一旁羊皮圖紙上標註出耶律顏經常出入的位置,看到獐子谷附近幾乎沒有耶律顏踏足的痕跡時,心中擔憂稍稍退減,輕聲道:“沒有耶律顏這個阻礙,詩雅便可輕松多了。”

與此同時,城門守衛突然求見,穆宸睿手中的筆一頓,隱約感覺守衛所言之事應與穆詩雅有關,他命守衛進屋,見他還未站穩便匆忙跪下回稟,“城外有暗影湧來,速度極快,眼力好的小卒辨出,正是我軍派出的精銳之師,他們行色匆匆,似是一路急行,相信這時已入城內。”

守衛剛剛停聲,門外已經傳來馬蹄的噠噠聲,一個人似是飛快跳馬,正朝穆宸睿的屋前奔來。

“殿下。”荊廖推門而入,根本等不及讓人通傳,還未看清穆宸睿的臉色便跪在地上,朗聲道:“末將該死。”

穆宸睿微瞇眼睛,從座位慢慢起身,毫無情緒地問了句:“怎麽只有你?郡主呢?”聲音傳入荊廖的耳內時,卻寒如冰雪。

荊廖本還單膝回稟,如今已經雙膝跪地,叩首一拜,“郡主還在草原,不知是否已進入谷內。”

一塊兒青石硯臺突然扔在了荊廖面前,想是穆宸睿拿捏了分寸才未砸中荊廖身體,硯臺裏的墨汁濺到了荊廖面上、一滴已經進入眼中,他雖不舒服,卻不敢擦拭。

“末將該死。”荊廖叩首伏地,不敢去看穆宸睿的面色。

“你是該死。”穆宸睿從桌前慢慢走到已經有些慌張的荊廖面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提起,“我派你跟著她,你竟不明白我的意思,如今還敢放她一人在那裏,我看你是真活夠了。”

“郡主之令,末將不敢不從,且郡主發覺大軍正在獐子谷,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便命末將領兵回城向殿下回稟。”荊廖深深地咽了口吐沫,看著已經面色鐵青的穆宸睿。

“你說,大軍藏在獐子谷?”聽了這個消息,穆宸睿將荊廖推向一旁,從墻壁取下長劍向門前走去。

古易聽到異動,已經行至穆宸睿的房前,在門外聽清了發生的一切,如今見穆宸睿從屋內疾步走出,一閃身擋在了他面前。

穆宸睿知他要阻攔自己,將他一瞬的推至幾丈遠,腳步並未停下。仲錳不知何時從角落沖出,運足氣擋在穆宸睿面前,見他也要推走自己,身子向前使了些力氣,他的功夫不差,穆宸睿並未將他推太遠,又被他跑來攔下。

“殿下稍等。”仲錳知道這樣攔著也不是辦法,起聲制止道:“且聽仲某一言。”

“殿下。”古易也積極跑來,同仲錳一起將穆宸睿擋在面前。

穆宸睿此刻滿是對穆詩雅的擔心,哪裏肯聽他們啰嗦,自己越是耽擱,穆詩雅越是多分危險。他依然不顧一切地向著院外走去。

“若是郡主成了阻礙殿下大計之人,古某就不得不出動古族來對付郡主了。”古易在身後喊道。

穆宸睿停下步子,眼中浮現怒色,轉身看向一臉著急的古易,狠狠道:“你敢。”

古易拱手道:“殿下,您派詩雅郡主前往獐子谷時就該知道裏面兇險萬分,郡主此行本就危機重重,如今只是兇險加重了些,卻也是當時能預料到的事。況且,日後殿下總要同郡主攤牌,那時,殿下願意親手殺死郡主嗎?”

講道這些話時,古易已經壓低了聲音走近穆宸睿。見他已經恢覆清冷面色,知道他聽進了自己勸言,繼續道:“如今郡主獨自進入谷內,正是測試郡主是否與明國舊部有無牽扯之時,若是郡主同他們有私交,便不是進入虎狼之地,真正該擔心的應是貢申、秦明二人。”

聽了古易一番分析,穆宸睿這才冷靜下來,他只是還沒有做好讓穆詩雅死去的準備,還不能適應這一刻的到來,然而,他也知道這一刻一定會來,他還沒有想到那日到來時能夠保全她的方法,還不想選擇接受這一切。

穆宸睿將手中長劍遞給已經立在身邊的仲錳,冷聲吩咐:“派探子時時盯著獐子谷,若有異樣及時回報。”話罷,已經向著屋子走去,古易、仲錳立在院外對視一眼,待穆宸睿進入屋子,荊廖方踉蹌著從屋內走出。

古易向仲錳使了個眼色,兩人朝著古易的房內走去。入屋,古易為仲錳斟了杯溫茶,仲錳知他方才也未睡下,更知他在想些什麽,先起聲道:“今日殿下肯派郡主出征,仲某以為殿下想通了,誰知還是不能解開心中情結。”

古易也搖頭感嘆,“古某也是這樣想的,但見殿下方才言行,便知殿下還不能真正放下。”

“日後。”仲錳湊近古易,聲音壓得極低,“我等決不能讓郡主毀了殿下大計。”

“古某何嘗不知。”古易淺聲回道,“只是,我們貿然對郡主出手,殿下知曉後,豈能輕易饒了我等?即使為了大計古某死不足惜,卻不願因為貿然害死郡主而牽連古族,仲兄定也不願牽連藥材坊及家人吧。”

仲錳輕聲嘆氣,“殿下曾提醒我等,若是不聽他的命令碰了詩雅郡主,便要我們族人跟著受牽連,不就是為了防止我們悄悄對郡主下手嗎?只是,殿下對手下雖然冰冷,卻極其仁義,明知我們是為殿下好,怎會真得動我們家人?”

“仲兄糊塗。”古易提醒道:“殿下癡傻多年,只有你我知道他是假裝,所以平日裏才對他恭敬萬分,旁人早已習慣不將他當作正常人對待。如今,殿下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我們明著不服從他的命令,可是要將殿下推向兩難之境?若是殿下懲罰你我,又牽連到了我們的族人,殿下定是於心不忍。若是殿下不肯這樣做,日後還會有人仗著殿下對手下如手足的情意效仿你我,屆時,殿下又該如何讓眾人聽服於他。”

仲錳明白點頭,眉頭卻越鎖越緊,看向繼續分析的古易,只聽他道:“那日殿下用全族性命提醒我們該如何聽他的話,已經牢牢將我們拴住,知道我們定會為他考慮,不敢去碰詩雅郡主。仲兄的算盤怕是不能再打了。”

“唉。英雄所被情絆,真是可惜。”仲錳感嘆著將面前溫茶一口飲盡,緩緩搖頭,“以前讓殿下多與郡主親近,只是為查明郡主身世,誰知殿下會對她動情,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難得的是,郡主也會對殿下動情,旁人也就罷了,可是,殿下一直以癡兒模樣示人,郡主倒是真性情,敢傾心殿下之身。”古易因此事讚揚了穆詩雅,仲錳聽後極為不順,沈默一會兒道:“我聽殿下之言,郡主好像並不全信殿下的癡癥。”

“殿下畢竟是常人,偶爾還是能表現出來的,旁人對他不上心,定是看不出來。郡主卻不同,不知何時已經將殿下裝在了心裏,所以才能察覺出一些異樣,卻也是半相信半懷疑,從未真正弄明白過。”古易似是看得透徹,仲錳讚同地點點頭。

微弱燈光輕輕晃動,墻上映著兩人的影子,湊得極近,可見所說之言並不能讓旁人聽了去,古易眸中閃出一抹亮光,笑對仲錳道:“古某早就想到了個更好的法子,可以暫時不動郡主,也可讓殿下對她死心。”

“什麽法子?”仲錳顯出喜色,急聲催促。

“你可記得那日攔下大軍送簪之人?”

仲錳回道:“自然記得,是一個叫‘南宮雲’的男子,提他做什麽?”

古易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沾水,在桌上寫了個‘情’字。仲錳並不明白,想要再問時,腦中一個機靈明白過來,臉上更是浮現笑意,剛要讚嘆是個好主意,卻又想到另外一事,皺眉道:“天下之大,我們要如何在這麽短時間內找到南宮雲呢?”

古易嘴邊劃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你可知羅迅在象牙山有一段怎樣的巧遇?”

“羅迅?”仲錳仔細回憶,這才想起他是何人,向古易證實道:“就是古族腳程最快的那個青年?前些日子還在軍中出現過的那位?”

古易點點頭。仲錳好奇,“他有什麽巧遇?”

“他趕回古族時,路經象牙山,遇到一個迷路的女子,你知那女子在找誰?”

“找誰?”仲錳雖然問出,卻馬上明白過來,自己回答道:“在找南宮雲。”他聲色激動,眼中浮出笑意,“果然是巧遇,那這姑娘一定知道南宮雲在哪裏了?”

“這姑娘並不知。”古易從座位上起身,行至窗邊,看著窗上投下的樹影,繼續道:“卻知道南宮雲一定會找到她。”

“那有沒有找到?”仲錳也站起身,行至古易身旁。

“羅迅放出消息,南宮雲若是到了象牙山便會順著消息找到女子,屆時我們將郡主獨闖獐子谷的消息放出,南宮雲若對郡主有意,便會前去相助,生死見真情,郡主一定會被感動,對殿下的心思也就分出些,我等也可再造些際遇給二人,讓郡主傾心於南宮雲。到時,郡主移情旁人,我們再從旁側擊,勸殿下成全郡主,還怕殿下會對郡主不放手嗎?”

仲錳點頭,“古兄計策周全,若是事情成功,殿下慢慢便會放下郡主,我們心頭大患也可除了。”話到此處,兩人相視而笑。

幽幽月色伴著層層飄雲在天空獨自發亮,草原夜幕下,三人趴在幾頂帳篷外等待時機。那頂明亮的帳篷內,一個大漢開始磨刀,力道極重,鐵石摩擦的聲音一瞬而出。穆詩雅提醒身邊兩人,“做好準備,一會兒要不顧一切地往谷口沖,若是有人暴露了,要及時轉變方向,將他們引開,聽明白了嗎?”

“是。”兩人同時應下。貢申有些不解,低聲詢問,“郡主看出他們要交換守夜了?”

穆詩雅示意他看向亮著燈的那頂帳篷,解釋道:“方才交換守夜時,就是這幅情形,他們應是習慣在熟睡前先將彎刀磨利了以備不時之需。我想這磨刀聲應是換崗的信號,那個等待下一輪守夜的人聽到磨刀聲便會在聲音停止後起身,這樣幾人交替著守夜,也可保存實力,不至於太過疲累,看來我們想在白天行得自殺之舉是用不到了。”

話一停止,磨刀聲也戛然而止,穆詩雅迅速反應,命令道:“準備。”貢申、秦明神情凝聚,身子微微上揚,等待著穆詩雅的一聲令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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