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陰天。

灰藍色的雲層中, 似乎在醞釀著淒冷的風雨。

奶牛小花貓走在下班路上，腳爪踩在落葉上，使這些失去活力的黃葉發出纖維斷裂的聲音。

最近她很少能在草叢裏看到螞蚱的身影了, 似乎在環境溫度低於某個數值之後, 這些一驚一乍的小東西就被什麽人一鍵刪除了——如果這裏是地球on line的話。

但草叢裏還能看見麻雀，伏在地上啄食今年秋天新結的草籽。如果視線越過草叢, 來到河邊，倒是總能看到熟悉的釣魚佬。

張存志今天也在河邊努力奮鬥, 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是他的釣位選得不好嗎？

是他和好的餌料不香嗎？

還是他甩竿的動作不到位, 有悖於釣魚的某種玄學？

他在河邊釣了將近兩個月的魚，出了新手保護期之後，竟然再也沒有過任何魚獲！不說鯉魚、翹嘴，竟然連條小瓜子鯽魚都沒有！

張存志低頭撿了根木棍，在地上掘起土來, 試圖從土壤裏翻出條蚯蚓什麽的，好換種新餌料。

沒準換了新餌料, 就有魚肯咬鉤了呢？

他也不求爆護，只要水桶不要空著就好了啊！

張存志的腦袋裏偶爾會冒出一些幻想，比如幻想他的水桶名叫紫金紅水桶，只要他開口喚一聲魚名，就有魚潑刺一聲，跳出水面，徑直跳進他的紫金紅水桶裏來。

他醞釀了一會，正在心裏盤算著, 他是喊鯉魚呢, 還是喚青魚？張存志選定了一個不太貪心的答案, 擡起頭, 張嘴就要喊一嗓子。

“——哎？“

一只奶牛小花貓，在他空空的水桶和未下水的魚護周圍探頭探腦。

李攸攸是特地路過這個釣魚佬的。這個釣魚佬作為她下班路上的背景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對釣魚佬的魚獲很有些好奇。

都釣到什麽魚了？

沒魚。

連水都沒有呢。

奶牛小花貓擡頭，同情地看了一眼空軍佬。

張存志也見過這只貓好多回了。這只貓在馬路上跟他打過照面，爬過他家的院墻，還悄悄搭過他的順風車。偶爾會讓他摸一下腦袋，但大多數時候並不靠近他。這只貓腳步總是匆匆忙忙，好像有不少事情要做。

難得貓肯在他身邊停下腳步，張存志在感到榮幸之餘，卻又有些不好意思。

貓跑到釣魚佬旁邊來，還能是因為什麽呢？

當然是來看看有沒有魚啦。

“呃……下次就釣到了。“張存志丟下木棍，搓著手指上的泥向貓解釋。

盡管貓並沒有對魚表示期待，但當一只貓走近他的水桶，他總覺得自己有一種使命。

他覺得自己應該給貓一點食物，如果是他親手釣到的魚。那就再好不過了。

貓看了他一眼，離開了。

“下次啊！肯定能釣到的！請你吃魚！“張存志在奶牛小花貓身後大聲強調。

人為什麽會想投餵小貓咪呢？

奶牛小花貓繼續走在下班路上，思索這個問題。

大概是因為人類有同情同類弱小者的心理。人類覺得人類幼崽很可愛，會本能地去撫養他們，給幼崽提供食物。大腦袋，大眼睛，胖身體，短四肢。這就是人類幼崽的可愛重點。

而貓這種動物，恰好向著這些重點一路進化，進化成了最容易引發人類同情心的模樣，好獲得食物。它們直到成年都保持著幼年的特征，這被生物學家稱為“幼態延續“。

還不是因為小貓咪長得太可愛了，李攸攸總結道。

天色愈發陰沈，奶牛小花貓小步快跑，沖進了電梯，一個彈跳按下了樓層鍵。在彈跳到最高點的同時，她的餘光一瞥，發現一張新紙覆蓋在膠痕斑駁的電梯的公告欄上。

本轄區內供熱前的準備工作已根據計劃順利完成，本年度的采暖供熱期自11月15日正式開始，次年3月15日結束。】

暖氣！開始供暖了！

在一個冷氣嗖嗖的陰天裏，這真是個絕妙的好消息！

冷天、暖氣與貓正相配呢！

古人曾作過不少詠貓詩，寫貓畏寒，貓貪睡，貓會在天氣不好時鉆進人類暖烘烘的小屋。

比如陸游就在《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中的一首裏寫道：“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如果今天的陰天也會醞釀成陸游詩裏那麽大的秋雨，奶牛小花貓自然也是不會出門的。雖然她沒有柴火和毛氈，但她有暖氣和貓窩呀！

奶牛小花貓順著門縫鉆進家門，把門一帶，將冷空氣隔絕在了門外。她在家裏兜兜轉轉，巡視了她所有的貓窩，挑了一個離暖氣最近的窩進去。

實現貓窩自由就是好啊！

奶牛小花貓在甜甜圈貓窩裏好好放松了一下，張大嘴巴，伸展肢體，甚至張開爪子，然後悠然自得地在貓窩裏攤平，等著風雨敲窗。

或許她應該給自己準備一點熱飲料，外加一根長吸管。她跳出貓窩，給自己沖了點羊奶粉，又翻出兩三塊凍幹，裝在碟子裏，權當是搭配熱飲料的點心。

奶牛小花貓再次美滋滋地倒在貓窩裏，一個貓頭從貓窩裏伸出來，努力去夠旁邊杯子裏插著的長吸管。

她吸了一口熱羊奶，愜意地長出了一口氣，又把爪子尖當牙簽，戳了一塊凍幹塞進嘴裏。

這，才是貓該有的生活啊。

隔著窗戶，她看見戶外的樹梢被風吹得輕輕搖動，如同不堪重負一般，把枝頭的黃葉抖落下來。

灰喜鵲今天沒有在任何一棟樓房頂上大呼小叫，而是安靜地在灑了黃葉的草地上走動，似乎是在尋覓可吃的東西。大概是因為天氣不好，灰喜鵲也著急回家，因此希望早早填飽自己的肚子吧。

李巖蘭並不是每天都往窗臺上投食，因此灰喜鵲並不能每天指望著那一把小米過日子。但它們在飛行路線經過她們家的窗臺時，總要用小眼睛觀察一下窗臺的變化——或許忽然就出現了一把花生米呢？

但今天沒有或許，窗臺裏面沒有和善可親的人類女性，只有一只懶洋洋的貓，嘴巴一動一動。

站在樓頂上充做哨兵的灰喜鵲也俯沖而下，飛落到草坪上聚餐去了。

奶牛小花貓被暖氣烘得昏昏欲睡，她翻了個身，打算睡個午覺。

“嘎——“

灰喜鵲發出響亮的警報聲。

怎麽了？

是又發現橘貓了嗎？

奶牛小花貓坐起來，臉貼近玻璃窗。

只是一個路過草坪的行人罷了。

但不管是不是出現真正的危險，做哨兵的灰喜鵲總會盡職盡責。一個先出聲，於是其他的灰喜鵲也跟著大叫起來，飛到離人較遠的地方。

這種漂亮的鴉科鳥類，有時候會有點兒神經質。

行人縮著腦袋，腳步飛快地離開了這片冷颼颼又鬧哄哄的草坪。灰喜鵲重新飛落到地面上覓食，草地上的落葉被它們扒拉得嘩嘩作響。

今天沒有挨揍的橘貓，李攸攸松了一口氣。

但是……

她擡頭望望窗外的天色。

今天天氣陰沈沈的，她有暖氣、小毛毯和貓窩，別的小貓有什麽呢？它們在什麽地方休息呢？

奶牛小花貓再次跳出貓窩。

天氣冷的時候，貓會本能地鉆到溫暖避風的地方去。奶牛小花貓出門的時候，沒有在戶外發現任何一只貓。

“喵？“

沒有貓回應她的聲音，從某個角落裏跳出來。白貓不在某個墻角處，或是地下車庫裏，橘貓也不在附近的草叢裏。

奶牛小花貓攀上圍墻，四處眺望。

今天大家跑到哪裏去了？

圍墻外的薔薇已經沒剩幾片葉子了，但有一簇簇的球形小果實從雜亂的枝條間探出來。三四只白頭鵯在枝條之間鳥語，見有貓經過，連忙飛遠些。

既然灰喜鵲在草地上覓食，白頭鵯在圍墻附近活動，那麽最會捕鳥的貓一定不在小區附近。

花臂大哥這會兒大概在貍花山附近。

她跳下圍墻，決定先去山那邊看一看。

山邊的道路從不是水平的，隨著山頭在眼前放大，腳下的道路坡度也在增加。

從山腳遠處的小村落開始，其實就已經進入貍花山的範圍了。

曾經種菜的那個小院子裏面不再長著水靈靈的蔬菜，黃土地光禿禿地暴露在天底下，幾只雞一邊刨土，一邊發出咕咕咯咯的聲音。

一間小屋子的煙囪裏冒出裊裊的煙氣，窗戶半敞著，一股新出鍋的饅頭香味從裏面冒出來。

這大概是人家的廚房了，李攸攸想。

如果她在外面流浪的話，大概會選擇偷偷跑進去暖暖身子。農家燒柴火的大竈，總是有些餘溫的。

她在小院子的籬笆旁邊腳步不算快，因此被小院子的主人之一發現了蹤影。

“媳婦，你看！有貓！“

這次老伯沒等妻子招呼，先開口了。

大嬸端著一屜饅頭經過窗戶，往外探探頭。

“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抓老鼠的，你還指望它會抓雞？“

院子裏的雞安安穩穩地刨土，腦袋側著，用一只眼睛觀察院外的貓，卻絲毫沒有慌亂。

“真有貓來抓雞的話，雞自己就叫了。老母雞經驗豐富得很。“半敞著的窗戶被關上了。

這附近應該也沒有貓。

奶牛小花貓不再左顧右看，她徑直向前，穿過了灌木叢裏的貍花山門。

咦？

貓呢？

山門裏面卻也沒看見任何一只貓。

奇哉怪哉！

“喵？“

奶牛小花貓攀上高樹，四處觀察，總算是在人類的山門處發現了紮堆的貍花貓，以及正在往山上搬東西的紅馬甲們。

這是幹什麽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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