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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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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半。

李攸攸有些暈頭轉向,喘不過氣。

這個時間本不該醒來,大腦還充滿了睡意。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試圖驅散睡意。

晨光將睡衣的波點花紋照得很清晰,但這是個什麽視角?

她好像被困在自己的睡衣裏了。

不對。她的臉觸感不對,她的手觸感也不對。

這不是人的臉,也不是人的手!

睡意沒了。

她從睡衣領口裏掙紮出來,並伸腿蹬掉了自己的褲衩子。

沒辦法,忽然之間褲衩子變得能並排裝下兩個自己,這個時候再穿褲衩就沒什麽意義了。

並不是褲衩變大了,而是李攸攸變小了。

她從一個人變成了一只貓。

李攸攸在穿衣鏡前楞了一小會,輕輕咬了一下帶毛的胳膊。疼痛和快樂充斥著她的大腦,她高高地蹦了起來,興奮極了。

這是什麽從天而降的驚喜!

作為重度貓奴以及待就業鏟屎官,李攸攸對她的四個貓爪接受良好,對毛發旺盛的尾巴也表示滿意。

有生之年!她李攸攸!第一次!摸到貓了!

李攸攸用爪子珍愛地摸著自己的毛發,感覺人生達到了圓滿。

造作的貓步走起來,穿衣鏡前亮個相!

嘿嘿,是有粉紅肉墊的奶牛小花貓!

不過,李攸攸自己是看不出自己有粉紅肉墊的,因為貓是看不見紅色的。貓的色覺和人類不太一樣,人的視網膜擁有紅、綠、藍三種視錐細胞,貓恰好比人少一種——紅色視錐細胞。她所能見到的所有帶有紅色的物體,都在她的眼睛裏顯示為灰色。所以在她自己看來,她變成了一只有灰色肉墊的奶牛小花貓。

李攸攸喜歡貓,喜歡得不得了。李攸攸喜歡貓很多年了,但很多年都沒有貓喜歡她。

她想不通這是為什麽。

貓是很有靈性的動物,會通過一個人的氣味和行為來判斷這個人的善惡。

據說吃過貓狗的人會有一些特殊氣味,會讓敏感的貓會有所察覺。如果從事的工作會使身體沾有刺激性氣味,也會讓貓感到不喜歡。也有一些品性不佳的人,專門以欺負貓為樂,有時甚至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但李攸攸的的確確是沒做過那些壞事的,她也確信自己沒有什麽奇怪的體味。

總不至於她頭頂著一本只有貓能看見的功德簿吧?

就算、就算她五歲的時候,曾經用冰糕棍兒把螞蟻堆在洞口的土粒給推回洞裏去,也頂多算是有點缺德吧?這種缺德行為並沒有對任何一只螞蟻造成生命威脅!

這……這種壞事不應當作數的!她李攸攸算不得壞人!

但李攸攸不被貓待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三米範圍之內,她接近的每一只貓都不待見她,好像她上了全體貓咪的黑名單一樣。

當她試圖靠近任意一只貓時,家養貓的尾巴表示謹慎,腳步開始猶疑;流浪貓的眼睛保持警惕,瞳孔開始慌張。膽子小的甚至遠遠的就現出飛機耳,如果她要繼續靠近,就要哈氣警告她了!

如果說貓薄荷體質是磁鐵的一極,那李攸攸就是磁鐵的另一極。或許這就叫“貓嫌體質”。

這是愛貓人士李攸攸家裏沒有養貓的原因之一。

但就算是李攸攸不招貓喜歡,其實也可以“強取豪奪”。比如重金購買一只脾氣溫順的小貓咪——那些品種貓通常來講性格是很不錯的。再比如“綁架代替購買”,隨機在某個路邊墻角下綁架一只,金屋藏嬌……

然後日久生情——應該可以用凍幹和罐頭讓小貓咪屈服的吧?

只可惜李攸攸是個窮光蛋,她既沒有重金,也沒有自己的金屋。

所以金屋藏嬌,日久生情也就無從談起了。

這是愛貓人士李攸攸家裏沒有養貓的原因之二。

變成奶牛小花貓的李攸攸對於怎麽跟她媽李巖蘭解釋這個變化,有點拿捏不住。

因為李巖蘭女士,平等地討厭世界上的每一只貓。

李攸攸有多喜歡貓,李巖蘭就有多討厭貓。

喜歡一個東西多少該有些緣由,討厭一個東西也一樣。

“為什麽討厭貓呢?”李攸攸曾經問過她媽。

“貓是奸臣。”

李攸攸一噎,這算什麽緣由啊!

“貓是奸臣”這種話有失偏頗,顯然李巖蘭對貓這種生物抱有很大的偏見。但尋常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偏見的,比如某地人愛偷井蓋的地域偏見,某種動物特別笨的物種偏見,某種藥材包治百病的認知偏見之類的。“貓是奸臣”這種話作為偏見的一種,在老一輩之中已經流傳了好多代了,不算稀奇。

只是作為貓派對這種偏見格外的難以忍耐罷了。

黑粉!這是黑粉!

李攸攸心中憤憤,但李巖蘭的緣由還沒有說完。

“總是掉毛,打掃起來很麻煩。”李攸攸心虛地瞄了一眼地板,感覺自己中了一箭——哪裏都有她的頭發,除了她的頭上。

“愛搞破壞。”粗手大腳、偶爾對家中財物造成損害的李攸攸再次中箭。

這是討厭貓嗎?這其實是在內涵她吧!

李攸攸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發問:“我能……?”她的話只來得及問了一半。

“不能。”李巖蘭的態度是堅決的,很有一副“有貓沒媽,有媽沒貓”的架勢。在家中經濟地位較低的李攸攸果斷認慫。

這是愛貓人士李攸攸家裏沒有養貓的原因之三。

李攸攸試想了一下,她媽看到家裏出現一只奶牛小花貓會有的反應。大概會一腳飛踢,把她掃地出門?

七點四十五。

李巖蘭這會兒正在廚房裏做飯。

鏟子和煎鍋碰撞出的聲音很朋克。

貓在某些感知方面比人類敏銳得多,比如嗅覺。人類大約有5200萬個嗅球細胞,而貓大約有6700萬個。所以李攸攸現在的貓鼻子比做人的時候強多了,她能清晰地聞見熱油的香味。

……好像油熱過頭了。

變成貓這種事肯定不能瞞著她媽,但是該怎麽表達這件事呢?

她要是直接跑去廚房找李巖蘭,李巖蘭能驚得把煎鍋甩飛出去。她現在又沒法開口說人話,溝通就成了個大問題。

她得想個方法,好讓她媽平和地接受這件奇事。

她甩著毛尾巴在臥室裏兜兜轉轉,思考對策。

寫一個字條怎麽樣?她跳上書桌,從筆筒裏撈了支中性筆出來。

她盯著自己的山竹爪子楞神。

問題來了。怎樣才能用貓爪子握住筆呢?

貓的前爪也有五個指頭,或許她可以試著用指頭把筆夾住?

雖然都是五指,但貓的五指可比人類短太多了!她努力伸展五指,可惜再怎麽努力,爪子都還是圓乎乎毛茸茸的一團。

她試探性地伸出圓手——“吧嗒!”筆掉地上了。

小貓咪做不到啊。

八點整。

李攸攸手機鬧鐘響了。

李攸攸跳回床上,反射性地關掉鬧鐘,爪子碰到手機屏幕的時候意識到——

她真傻,真的。她明明可以發微信的啊!

她跟自己的爪子較什麽勁呢!

李攸攸給她媽發了條微信:“媽,如果我變成貓了你還愛我嗎?”

還在做飯的李巖蘭當然不會回消息,這條消息估計得等她做完飯才能被看到。

李攸攸劃拉了兩下手機,忽然頓住。

要不,自拍一下?

哪怕是變成了貓,有一些本性也還是不會改變的。

比如欣賞自己的美貌。

變成貓只會讓這種欣賞變本加厲。

李攸攸拍了幾張大頭,心裏並不滿意。

想拍半身照時,又發覺自己腿有些不夠長,去夠快門鍵總有些不方便。

於是打算設置一下延時快門。

李攸攸正在擺弄手機時,煎蛋的香味和李巖蘭的聲音一同破門而入。

“幾點了!還不起來!”

李攸攸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從床上彈射起飛。

一團毛烘烘的不明生物,迎面向李巖蘭飛去。

李巖蘭下意識伸手一接,“什麽啊,隨手亂扔——”

她隨手拎著那毛東西,定睛一瞧。緊接著手一哆嗦,嗷的一聲,連退了三四步。

哪裏來的貓!

李攸攸四腳著地,順利著陸,感覺良好。

但李巖蘭感覺很不好。

炸窩了!雞窩裏竄進來了一只黃鼠狼!

此時的李巖蘭就是那只驚慌失措的老母雞。

李巖蘭簡直是完美按照李攸攸設想的劇本,來了場一鏡到底的動作戲。從她見到貓的那一刻開始,先是大驚失色,而後打開大門,抄起掃把——

動了!李攸攸的DNA動了!

大多數孩子的童年記憶裏都有這麽一個權威性的物件,它並不拘泥於形態,只追求對孩子“高疼痛,低傷害“的攻擊效果。它有可能是父親腰間的七匹狼,有可能是祖母倒著拿的雞毛撣子,也有可能是母親細細削制而成的一根荊條。當這個物件在空中一揮舞,就會發出令人皮緊的風聲。

現在這個掃把棍子就發出了這種風聲。

所以當她看到掃把棍子,久遠的記憶就被重新喚醒了。

這個時候不跑兩步是不明智的。誰也不想重溫銘刻在屁股上的火辣記憶,是吧?

近了!李攸攸的童年回憶靠近了!

快躲!快躲!這小貓的身體也不知道能不能禁得起一掃把!

奶牛小花貓忽然間就體驗到了湯姆貓的第一視角:兩截女性的小腿,看上去細膩柔和,但極具壓迫感的向她走來。

李攸攸現在覺得,她媽在形容自己對待貓的態度時,多少有些用詞不當。“討厭“這個詞程度有些輕了。換她來形容的話,大概是:三分厭惡,三分驚慌,還有四分恐懼。

人面對恐懼,可能會嚇得一動也不動,也有可能因為恐懼而失去理智,開啟狂暴模式。

她媽是第二種,她開狂暴了。

奶牛小花貓的爪子在光潔的地板上打著滑,生疏地指揮自己新得的四肢左躲右閃,一個漂移,碰倒了垃圾桶。滿地狼藉。

高了!李巖蘭的血壓一下子升高了!

幾句國罵就要從兩片嘴唇間噴薄而出!

但此時,奶牛小花貓已經無暇分辨那幾句國罵的具體內容了,她在大門口一躍而起,逃之夭夭。

八點零五。

“砰——”李巖蘭立刻關上了大門,如釋重負。

哎!媽!你聽我解釋!

奶牛小花貓在家門外徒勞地蹦跶了幾下。

一覺醒來變成貓了怎麽辦?

現在就是很想去喵乎答個題:謝邀。人在門外,剛被掃地出門。

希望李巖蘭能早點發現她消失的女兒和夾在公眾號之間,未讀的微信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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