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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狡猾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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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考慮到在女婿面前要給女兒做臉,不能讓女婿看到自己不靠譜的一面,進而對女兒產生了什麽不太好的聯想,唐儀真想糊這位族叔一臉!

唐儀一直搞不清楚這些逗比的腦回路!你這麽蠢,這怎麽活到現在的?不是說不可以議論時政,你議論前能不能帶點腦子啊?唐儀自己對朝政是不甚關心的,但是他也知道,當今之勢,大一統是勢不可擋的了。還留著塢堡想幹什麽呢?

單這一條,就很不妥當。還扯什麽逾制不逾制的,逾不逾制,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麽?以前不跟你們掰扯,是因為天下未定,不宜深究。眼下騰出手兒來了,有的是手段收拾你們!

還有這科舉取士,也是朝廷上達成了共識的。必須說,三國並立之時,大周朝廷的效率是最高的,究其根源,不外是“不以門第取士”,有本事的,不管你是不是舊族,都高官得做。

再說一句到家了的話,大周取天下,靠的並非是舊族。而治天下,也不像前朝那樣非得依賴舊族不可。這一點唐儀是深有感觸的,扒拉一下七個宰相的出身,就能看出來這其中的奧妙了。你一沒出過力的,想過來摘桃兒?沒看出了力的姜戎都不說什麽了呢?就你數能幹了?

終歸是一家人,唐儀也不能眼看著他族叔去找死。趕在六郎說話之前,先埋怨他族叔:“朝廷自有制度,您不在其位,不好謀其政。”

這位族叔顯然文化素養是不錯的,還冒出了一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驚得顏神佑以為這位仁兄也是穿越來的。

唐儀可不管有責不有責的,直接揭了族叔的老底兒:“天下亡時,您怎麽不盡責跟阮賊打一仗呢?等旁人把阮賊打敗了,您又來提什麽責啊?”

老先生氣得一個倒仰,怒道:“那是前朝不敬士人,它的氣數盡了!我不能坐視本朝重蹈覆轍!”

“可算了吧,您可別出這個頭,出頭的那是王八!不缺您的吃喝,您也是咱們家人,好歹也能混個閑差裝門面,就老實呆著吧!你看這天下,不是以前的樣子啦。”

老先生也想把唐儀拿去銷毀了,這哪裏是大家公子該有的教養?!只是礙於六郎還在上面,沒有表現得那麽明顯……等等!我是來上書太子的,我跟這個二百五爭的什麽勁啊?老先生恍然大悟,對六郎一拱手道:“殿下,天下確實不是以前的樣子了,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呀。”

六郎對此倒是持肯定的態度的,一點頭:“老翁說的是。”

唐老先生大大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變得熱切了起來:“聖上也曾說過,要與士人大夫共治天下的。可眼下,士人大夫並不曾得重用,而粗陋之士盤踞朝堂,實在不妥呀。長治久安,還是要靠士人的。”

唐儀開始卷袖子,六郎急忙給他姐使了個眼色。顏神佑一點頭,放心吧,我攔著,她給唐儀使眼色,硬將唐儀給壓住了。唐儀袖子都卷好了,又停了步。六郎緩聲向唐老先生請教:“依老翁之見,當如何呢?我反覺得北方舊族誠意不夠,固有心向朝廷之人,亦有附逆從亂之輩,又塢堡林立,使政令不通。老翁為他們說話,可知他們是不是忠於朝廷的呢?”

顏神佑看來,這是有誘供嫌疑的。

唐老先生倒也不含糊,也沒辦法含糊。六郎將懷疑托到了明面兒上,如果不能解六郎的困惑,六郎也不會聽信了他的話。

唐老先生便打包票:“詩書禮樂之家,怎麽會不講道理的呢?”

唐儀“哈”了一聲:“我還是詩禮大族出來的呢,我什麽時候講過道理了啊?你能替旁人保證了?”

六郎給岳父點了個讚,頒他一個“神助功”的獎章。

唐老先生只好打出底牌——他就是為舊族與大周來說合說合的。

原來,北地舊族自視甚高,他這位唐叔,也是受人之托。西部是全國舊族保存得最完好的地方,自有一股傲氣。受霍白打壓,自然是不服的。偽陳境內的舊族經過血火洗禮,存活下來的要不就是特別會看眼色,要不就是有兩把刷子。

戰後大周要削他們的割據之勢,拆了塢堡,散了私兵。經過戰亂的人,一旦失去了這兩樣,就會沒有安全感。並且,大周又搞個什麽科舉,在政治勢力上得不到滿意的補償。這些傲氣猶存又自覺有些水平的舊族就不幹了,卻又怯於兵勢,且大周的授田制盤剝百姓頗輕。思前想後的,還是稍稍提點條件,談個判什麽的比較好。

談判也不敢擺明了車馬講條件,而是迂回地找了一個中間人。本來楚豐是個好人選,可他全家都到昂州去了。左右一打量,嘿,這不還有唐家麽?

唐老先生就當仁不讓地被推舉了出來。

顏神佑心頭一動,插口問道:“老翁說的,都有誰?老翁擔保得了一人,擔保得了所有人麽?葉相鎮北,正在分辨忠奸,至今還不曾完畢,老翁就這麽有把握?”

舊族之人雖然多半看顏神佑這麽蹦跶頗感違和,卻不敢對她不敬。唐老先生是來游說的,自是要擺事實講道理。說了好些個舊族的名目,拍了胸脯保證:“這些都是忠臣,只是飽經離喪,心中不安。只要朝廷打消他們的疑慮,他們自然要為朝廷盡責的。”

顏神佑心下冷笑,好麽,真叫六郎說著了,偽陳與濟陽不曾媾合,兩處的舊族卻合流了。怎麽大亂了十幾年,這些人的生命力還那麽強呢?舊京變亂的時候,還以為士族就剩那麽幾家了,現在這些王八蛋跟地鼠似的又冒出來了!

唐儀掏掏耳朵,盡力吐槽:“他們盡了前朝的責,前朝亡了,可別再動新朝的腦筋了,就饒了天下百姓吧。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別再作了,成麽?朝野上下謝他們了!”

唐老先生一個沒留神,又被噎著了,他這回學精了,不跟唐儀打口水仗,而是殷切地看著六郎:“還請殿下明鑒。”

這話是不好回答的。

朝廷占著優勢,可舊族積數百年的聲望也不是鬧著玩的,尤其是經過了大亂之後存活下來的,誰沒有兩把刷子呢?此時不能亂,得先穩住了再說。至少,等長安城建起來了,百官軍士北遷,站穩了腳跟。到那時候,就能把翻臉的危害給降到最低了。再者,大周從來也不是要消息滅舊族,只是要他們老實一點,認清形勢,不要想著還像以前那樣而已。

六郎更有一份擔憂,如果對舊族太狠,會造成不良的影響。最明顯的就是風氣,如果一個朝廷,不講道理,只講“順者昌、逆者亡”,那這個朝廷是沒有前途的。一個皇帝如果有這樣的心思,就會成為暴君暴政,只能導致亡國。

六郎打了個太極:“北地之事,朝廷重之。我年紀,不敢擅專。必上表,以待廷議。”我會轉達給我爹的,我只是二把手,不好直接下定論的。以及,就算是我爹,也得聽取大臣們的意見,沒有拍腦袋就決定國策這種事兒。

唐老先生有點失望,看了唐儀一眼,頗惱這位族侄不靠譜。唐儀回了他一個大白眼!

顏神佑笑道:“東宮與我北上,正為營建新都。朝廷不日北遷,到時候,老翁有多少話,都可以向聖人講。”

唐老先生的註意力便被吸引到了遷都上面來了,以他的心意,自然是回到舊京這裏最好。可觀朝廷之意,似是有意放棄舊京。比起皇帝一直呆在昂州,即便不還都舊京,只要新都在北方,唐老先生的接受度都還是挺高的。

六郎悄悄給顏神佑挑了一下大拇指,又對唐儀擠擠眼。唐儀會意,對唐老先生道:“您說了這麽一早上,累不累啊?口不口渴啊?渴了回家喝茶唄!還想蹭飯吶?!”

唐老先生真的要被氣得厥過去了,哆哆嗦嗦地告退了。六郎道:“老翁慢走,伯父您別再氣人啦。”

唐儀擰過臉去,鬧別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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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老先生辭去,唐儀就開罵了:“老糊塗!被人當槍使了!自家還不曉得呢!”

六郎也是一臉的陰郁:“阿姐,塢堡必須得拆了,一個也不許剩。這些目無王法之輩,信任的豈止是姓氏名望?以前是世卿世祿,現在,是兵、是糧。”

顏神佑道:“這還用說?已經在做了,只可惜呀,人呢,善財難舍。高高在上的慣了,再讓他腳踏實地的過活,就難了。不說這個了,左右不是大事。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人材倒是缺的,可看不清大勢的,他就不是人材。天下困頓,多半便是因為宗族塢堡,有識之士早就看出來了,皆順勢而行。”

唐儀讚同地道:“就是就是。”

六郎道:“原本還想再宴請一下舊族的,現在看來,我還是……”

顏神佑道:“請,怎麽不請?阿爹許你便宜行事來的,你便做了,寫奏本的時候說明白就是了。也好趁機看一看,將來要面對的是什麽樣的人。對了,留意到了沒有?東、西舊族,合流了。可千萬別讓他們與南下舊族再混成一氣,到時候,我擔心會有黨爭。”

六郎正色道:“阿姐說的是。”又請唐儀與南下舊族通個氣兒,別跟這些人攪到一塊兒去。

唐儀大大咧咧地道:“我從來都是你爹那一撥兒的,你舅舅家也是明白人,不過啊,楚家老大我看著不大好,再有蔣家,也是搖搖擺擺的,正在兩可之間。”

顏神佑這一路下來,倒不好小瞧了他了,好奇問道:“伯父是怎麽看出來的?”基本上與她的判斷沒什麽差別。顏神佑看得出來,是因為她一直都在琢磨這事兒。唐儀一直都在吃喝玩樂犯神經病,這是怎麽看出來的呢?

唐儀道:“就是看出來的啊!一塊兒吃個酒,你看,一堆一堆的……”

還真是“看”出來的啊!

顏神佑笑了。

六郎也笑了,對唐儀道:“您好把這個道理教一教阿茵姐弟。”

唐儀道:“那是當然的啦。真的要請酒?要我怎麽搗亂?”

六郎忍笑道:“您只管拿出範兒來,今天這般與老翁爭吵也還罷了。到了外人面前,還是做做樣子的好。”

唐儀一臉無聊。

顏神佑道:“伯父您就好歹裝裝吧,實在不行了,再翻臉。有些範兒,博些讚譽,有了這襄助安撫之功,阿爹也好給您封侯。轉年六郎的婚事上頭,大家面上才好看吶。”

唐儀撓撓臉:“那行。”

六郎又不好意思了起來,拳頭抵在唇邊,還沒咳嗽出來轉移個話題,猛聽得他姐問道:“你的功課寫完了嗎?還有阿茵呢?讓你們出來做事,可不是讓你們出來逃學的!一個一個的,才多大?方才那個老唐旁的話不中聽,有句話是說對了的,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將來是要靠文治的。舊族屹立數百年不倒,自有他們的道理,不用功讀書,仔細遷都之後,這些人湧了過來,罵你你都聽不出來!”

學渣沒人權,懂?

六郎:……親,你畫風轉變太快,我HOLD不住啊!

苦逼著一張臉,六郎問道:“沒師傅吧?”

顏神佑眉毛一挑:“怎麽沒有?杜黎的學問就是不錯的,舊京也有不少有學問的人。可惜了,阿爹當年的老師找不見了,不然將他一將帶走也是極好的。等到了北邊兒,葉丞相的學問你也是知道的,你的功課,不許落下了!”

唐儀聽顏神佑訓弟,踮起腳尖他就溜了。跑到門口抱起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上,一道煙兒就遁不見了。唐儀最怕讀書。

自此,六郎與阿茵一對難兄難弟,加上寶寶個可憐的娃,一起被拎去杜黎那裏聽個課。阿蓉倒不與他們一處——她被堵在了家裏,夫人外交,什麽時候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道亮色。阿蓉名份早定,前來借故拜訪的絡繹不絕。

顏神佑就帶著幾個侍女,變裝出行,聽一聽物議。卻叫她發現,似乎有人有意引導著輿論,說她這女人太過掐尖好強。她見過讀書人勸她的上書,說她搞得有點大,也聽過一些親友朝臣之諫,讓她早早退步抽身。等等等等。

可這麽接地氣的“掐尖好強”、“搶了兄弟的威風”、“怎麽不回家抱孩子”,真是耐人尋味。阿琴聽了,臉都要氣歪了。顏神佑攔住了她,不令她上前理論,卻對馮三娘招了招手,問道:“怎麽辦?”

馮三娘小聲道:“這裏不是說話兒的地方。”

顏神佑道:“回去說。”又逛了一回大街,發現百姓臉上並不荒亂,她還往隨行的百工及百姓那裏轉了一回,看了一下他們的生活情況。

回到住處,才問馮三娘:“你怎麽看?”

馮三娘道:“以前說您的,太文氣了。現在說您的,可真是人人都能聽得懂。老百姓懂什麽呢?誰對他們好,誰對國家好,他們心裏是有數的。殿下一不偷二不搶的,定了天下、逐了逆賊,人能吃上飽飯、過上安生日子了,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善舉,老百姓又不是瞎子!沒個人攛掇教唆,他們只會說,這個公主真是能幹吶,別是天下神仙托生的吧?皇帝有這麽個閨女,真是積了德了的。哪會猛然冒出來這麽多人,說這麽不著調的話?這個杜留守,好像也不是跟您有仇的人吶!他不會放任的。所以啊,一定是背後有人。”

別看馮三娘是個文盲,可是對這些事情,還真門兒清。

顏神佑問道:“依你怎麽著?”

馮三娘道:“這是我們鄉間吵架用老了的招數,您要是去辯白,累死了也沒用。造謠的人怎麽會跟你講道理呢?鄉間裏,打一頓就好了,頂多落個不好惹的名頭。可聽她們斯文人那麽一說,打也不好狠打的。那就用旁的新聞來掩好了。”

馮三娘的主意就是,你們不是說公主不好麽?我不跟你吵,我拉太子出來蹓蹓,說太子現在長大了,之前沒趕上建功立業是年齡的原因。再誇顏家和睦,瞧人家姐弟倆一塊兒多好啊,姐姐帶著弟弟,弟弟敬著姐姐,人家自己家人處得好,你們跟著裹什麽亂啊?!見不得人家好是吧?

百姓純樸,有時候因為文化水平和眼界的原因,容易被人誤導,釀成大禍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然而只要給予正確的引導,他們還是會願意相信正面消息的。人吶,誰不願意多聽多看多傳點正能量呢?自己心裏也舒服不是?

顏神佑本就是為了考驗馮三娘的,她手下的女人們,幾乎全是高素質的精英,只有這麽一個文盲,不多試試,總不太放心。見馮三娘的主意不錯,對她的評分又高了一檔,讓她試著去做。

馮三娘出去弄不幾日,就將舊京的風向給掰了回來。杜黎也得到了消息,一頭汗跑過來跟顏神佑請罪:“以前絕少這樣的傳聞,近來是臣手軟了。”

顏神佑道:“你明白便好。六郎問過你了?”

杜黎想了一下,道:“太子殿下問過臣,誰人可接任舊京留守,臣說,張瀚。”

顏神佑道:“唔,舊京還不如昂州要緊呢。”

杜黎道:“要廢除舊京?不好驟廢的,只好緩緩移走些豪強。唔,慢慢兒變成個尋常城池就好。如此,確是須人主持的。”

顏神佑道:“你交出去的,必得是一個光滑的舊京。”

杜黎忍了忍,沒忍住,還是問了:“不知殿下心中,臣……可調往何處?”

顏神佑搖頭道:“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杜黎忙道:“智者面前,不敢逞心機。臣有私心。”

顏神佑道:“不因私害公,就沒有什麽不敢言的。京兆之位,會有人搶的,無論我意屬誰,又或者東宮看中了哪個,他都得拿出真本事來。遷都之後,形勢覆雜,白給的一個京兆,我怕沒本事的人坐不穩。”

杜黎道:“臣明白。”

“拿出真本事來。”

杜黎心頭一動,應了下來。

“東宮原本明日就要啟程的,卻又平添了一樁煩心事,只好多留幾日,吃吃酒。”

杜黎苦笑道:“殿下,臣當初能在偽朝下釘子,是因為人有私欲。現在,這些人,臣是按不住他們的頭的。”

顏神佑道:“大浪淘沙。”

杜黎心知,這被淘的,不止有舊族,也包括了他。忙道:“臣敢不盡心!”

顏神佑道:“你有點吃虧了,也罷,給你指條明路——拆!從現在開始,就看著舊京的刺兒頭,哪個不服管的,到時候都給他弄到新都那裏去。老實的,就留在這裏。”分化陣營,區別對待。

杜黎道:“到了新都,還是臣的差使?”

“你說呢?”

杜黎道:“有活兒幹總歸是件好事。”

顏神佑笑道:“君得之矣!”她這麽做,還有一個原因——徐昭這娃,逗比好了之後有點中二了,聽說親媽要改嫁,他有點不大樂意。這要見了竇馳的面兒,怎麽打招呼呢?抗議了幾回,都被駁回了,現在朝廷需要這麽一門婚事,顏氏自己也沒有不樂意。

最後,徐昭索性眼不見為幹凈,想要外放。擱到偏遠的地方,楚氏也不忍心,顏肅之也不想讓外甥吃苦。信件一來回,跟顏神佑姐弟倆一商量,就要把他放到舊京這裏來。顏肅之知道徐昭的水平並不是拔尖兒,守成還行,一旦遇到過於覆雜的問題,積年的老吏尚且搞不定,他就更沒辦法了,就讓顏神佑先在舊京給徐昭拔拔刺。

顏神佑哪有這功夫啊?就算計到杜黎頭上來了。

杜黎確實也是長安京兆的第一候選人,這個人有學問有心機,難得的是本事也不差,還能把握得住大方向。未來的長安城,是各種勢力匯集之地,權貴多如狗,破事一籮筐,沒兩把刷子的鎮不住。以杜黎之能,最多二十年,便又是一個宰相。

有本事的人,壓是壓不住的,不如引導著用。顏神佑讓六郎去問杜黎,也是提前讓六郎熟悉一下杜黎的為人。張瀚也是在京兆的候選名單上的,只是他比較長於庶務,機變上略次杜黎一重。

六郎心裏,也就對這些人慢慢有個底,以後好處分——這是後話了。

眼下杜黎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自然是不肯幹休的,施展手段去了。六郎卻正經在舊宮那裏宴請了一回京中舊族,還說:“我年幼,京中舊事皆不記得了,還請伯父為我引見諸公。”

硬是將唐儀擡得高高的,好與唐儀一搭一唱,裝瘋賣傻。六郎就作一煦煦君子模樣,他瘦了之後,竟融了這個年紀的少年之風流與東宮之貴氣,被舊族讚作:“氣韻高華。”

到於顏神佑,舊族也不好忽略她,可是看了她的臉,再看看唐儀,忽然就覺得當年京城的中二二人組又回來了。一時人人牙疼。

唐儀倒還盡職,一一給六郎介紹了到場諸人。六郎聽著什麽柴氏、查氏、周氏、範氏,好險沒驚掉下巴:這些不是都覆滅在舊京變亂裏的麽?還好有杜黎陪著,小聲給他解釋:“這些並不是原本舊族本家了。”舊族家大業大的,自會有子弟在外為官什麽的,運氣好就活了下來。卻又不是舊時人了。

六郎此時方明白他爹他姐姐的感慨——你們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尤其在這些人話裏話外稱讚他寬厚仁德,意在忽悠他為舊族代言的時候。

顏神佑只管悶樂,看六郎與這些人打太極。心說:親爹親岳父一對蛇精病都應付過來了,你們能在他那裏討著好才怪!

果然,六郎對舊族的遭遇表示了極大的同情,對阮梅的行徑大為憤慨,說大家真是受苦了。可是涉及到政事呢,就說他會跟顏肅之說的,他只是二把手,不好做決定,大家以後有問題,搬到長安之後可以直接跟皇帝上書去。

一句實話保證都沒有。

不對,有一句,那就是:“國家自有制度,不會行非法無禮之事。”

顏神佑給顏肅之寫信,就說:六郎學壞了,誰教的?要好好獎勵!

忽悠完了舊京士人,再次啟程。一路上遇到的舊族與舊京也是大同小異,六郎應付得越來越得心應手。顏神佑道:“你不好總是不沾手,不沾手,不做事,不爭不失。可也不得。”

六郎笑道:“眼下只要這樣就好了,待見了葉相,才是我做事的時候呢。”

顏神佑將他的腦袋拉了過來,好一通揉:“行啊,越來越明白了。”六郎私下並不戴冠,只著個紗帽兒罩在頭上。紗帽也掉了,頭發也亂了,抱著頭說:“哎呀,暈了暈了暈了。”

說話間,聽到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寶寶的聲音傳了過來:“阿娘,我想出去玩,上回跟小豆子說好了的……”

迎頭看到他舅從他娘的魔爪下逃了出來,頭上呆毛淩亂!

寶寶:(⊙o⊙)!舅,你怎麽了舅?!全家就你正常一點了,你千萬要繃住啊!

六郎:……=囗=!臥槽!姐,還我形象來!

寶寶板著臉,對顏神佑道:“阿娘——”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淘氣,對吧?”顏神佑一翻臉,問他道,“你功課寫完了嗎?”

寶寶:大人真是沒勁,沒話說就問人家功課寫完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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