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的第一天， 天上還零星的下著小雨，張明月想知道生產總值這個大新聞出來之後， 各路人馬到底會有什麽樣的反應。站在歷史的高度重看那些評論， 應該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她好幾次把手機從包裏拿出來， 忍不住輕輕嘆息，智能手機還要過兩三年才能流行起來呀。

張明月現在坐在星客隆商場自家服裝店裏，把包裝裏的衣服一件件的拆出來， 剪掉線頭，以便這些衣服顯得更高檔一些。

專職做這項工作的女工， 月薪大約是八百塊， 個體戶的小店當然不會請人做這個工， 都是自己慢慢幹。

黑白手機信息量太小。張明月只好暫時忘記自己月薪八百萬的事情， 認真仔細的找著線頭兒。

張媽媽說：“下雨那，你找線頭就行，不要熨燙， 萬一沾半天濕氣幹不了，發黴就不好了。”

找完線頭還有一套掛熨的工序。

媽媽的吩咐，張明月都乖巧的答應了。

張媽媽繼續說：“你慢慢幹， 我去菜場看看。”女兒回家，她要張羅幾天好飯。

大伯娘在一邊阻止說：“你還買什麽菜？他爺爺奶奶都準備好了， 今天慧子來家吃飯， 你們大家都去看看。”

張媽媽笑：“那我去買兩只鴨子添菜。”

大伯娘客套的說：“不用， 哎呀， 不用， 你們過去吃就行。”

張媽媽還是笑著離開了。

大伯娘就繼續抓著張明月聊天，談論這個新出爐的大堂嫂。“什麽都好，就是一樣，她就只一個媽，結婚了肯定還要長顧著娘家，要我說，她媽還年輕，趁早改嫁多好，省的拖累閨女。”

張明月吃驚：“大伯娘，你還管人家這個？”

大伯娘：“結了婚，就是一家子了，怎麽不能管？你們都是年輕姑娘，有那個共同語言，私底下說說悄悄話，你就給她提提呀！”

張明月哭著一張臉，擺手說：“這個任務，也太難了，我幹不來。”

大伯娘：“瞎，怎麽就幹不來了？年輕人關心親媽的私事兒，電視劇不都演了？都是孝順孩子幹的好事兒。”

張明月：“那人家想孝順自己就孝順了，這麽多年沒有，那肯定就是沒意思了。”

大伯娘：“也不是讓你馬上就說，你們不是這幾天都放假嗎？大家一起玩幾天，逛街，逛公園，看電影。有機會再說唄。”

張明月驚恐：“談朋友都是兩個人，大哥陪著就行了，還讓我去？”

大伯娘：“你大哥不太會說話，你還不知道？我想你也跟著他們幾天，早點把事情搞定，早點結婚，談戀愛起來沒完沒了，又花錢又浪費時間。”

張明月：“大哥再不會說話，人家也是和大哥談戀愛，我再會說，那人家也不是嫁給我，再說了，我也不怎麽會說話呀！都不如大伯娘你，你才會說話。”

大伯娘：“我倒是想跟著，可是沒有談戀愛帶個媽的，要是帶個乖巧些的妹妹，還說的過去。”

張明月：“帶妹妹，真的也挺不方便的。”

大伯娘：“你跟著他們玩幾天多好的事，好吃好喝，看電影吃飯都是你大哥出錢，你閑著也是閑著，這就是白賺。”

張明月捂臉：“我真的不想白賺大哥的錢。”

今天是大假期，雖然下著小雨。服裝店的生意還是很不錯的。大伯娘家裏有事，只好忍痛關門提前回去，張媽媽肯定是要多加班幾個小時的。

大伯娘帶著張明月先回去。

大堂哥和二堂哥的新房已經粉刷好，一點點煙火氣也不舍得沾。大伯娘的全家還是一起擠著，都住在爺爺新置換的小兩居裏。

爺爺的小兩居只有五十八個平方，雜物也舍不得丟，滿滿當當。到了家裏，爺爺奶奶早就把果子菜都準備好了。

大伯娘在屋子裏來回轉了轉，難得遇見這麽一個稱心的媳婦兒，她是有些緊張的。“這個房子有點擠了，就怕慧子挑剔，還不如在老二家裏招待她的好。”

老二就是張明月的爸爸，一百多平米的大三居當然看著敞亮，雖然陽臺也是堆滿雜物。

大伯出聲說：“老二那間房看著是要好一些。”

老二要是孝順，就該跟家裏換房，讓家裏都住的舒服些，反正他們兩口子就只有一個小姑娘，怎麽都能湊合了。

大伯娘說：“先把手電筒預備好，等吃了晚飯，就帶慧子去看看婚房，也問問她家具上有什麽意見。”

這個安排是有心計的，看了新房，就更知道自家的誠意了，問了家具的問題，就開始談婚論嫁了。

奶奶也說了一句：“那個姑娘家裏人少，有兩套大房足夠住了，她大概是不會計較咱們房子小的，這次要是能成了，可就真是太好了。”

全家都是一副又忐忑，又期待的模樣兒。

過了好大一會兒，大堂哥才打了電話回來：“我跟慧子馬上就到家了。”

大伯娘高興的很，連聲說：“好，好，下雨那，你們路上小心些。”放下電話，就指揮張明月到樓下門口去迎接。

帶著這個小跑腿兒回來，是很好使喚的。有人迎接顯得重視，讓長輩下去迎，也不合適。

張明月拿著一把爺爺的油布傘下去接人，站在單元樓外面的房檐下，看見外面秋雨連綿，沙沙作響。雨絲裏的路燈也很明亮，對面的一棟樓裏，幾乎所有窗戶都亮著燈，歲月靜好，盛世繁華。

她拔了一個電話：“媽，都這麽黑了，大哥馬上就到了，你還不過來。”

張媽媽：“還有生意吶，忙的很，你們吃飯，不用管我。”嘟嘟幾聲，掛了電話。

她又撥了一個號碼：“爸爸，奶奶做好了飯，你還不過來。”

張爸爸聲音歡快：“你們陪著就行，不用我的，我在家裏吃豆芽兒炒餅。”嘟嘟幾聲，掛了電話。

她又想著再撥一個電話，就見一輛出租車雪亮的車燈透過雨絲打了過來，幾秒鐘後，很平穩的停了下來。

大堂哥推開車門，先撐起一把雨傘出來。

張明月也馬上撐起傘，快走幾步過去迎接。出租車裏不停有購物紙袋送了出來，十多個之後，才爬出來一個臉上帶笑的年輕女孩兒。

大堂哥介紹說：“這是我妹，月月，這個是慧子。”

張明月幫著拿了幾個袋子，嘴巴裏招呼：“慧子姐！”

慧子有學歷，在棉三的起點比一般女工高，已經做了生產線的科長，手下也有二十多人。她人漂亮，性格也熱情。

“月月，我來拿。”

她出來之後就去拿那些紙袋，三個人，兩把傘，快步進了樓。

爺爺家裏已經是大門敞開，燈光雪亮，飯菜飄香。家人全是笑臉相迎，大堂哥做介紹，慧子熱情的一個一個打過招呼。

大伯娘招呼說：“飯菜都好了，快去洗手。”

張明月帶了慧子去洗手間，指了香皂給她，又拿出一條全新的毛巾。慧子道謝，只洗了手，並不洗臉，隨身的包裏拿出粉撲，細心修補了妝容。

她淡妝的技術很高，怪不得漂亮。

張明月靠近慧子身邊，聞到一股清冽的桂花香，桂花香好聞，在香味的系譜裏面，不同的香味留存時間是不一樣的，桂花香味是最難保留的香味之一，這款香水，只有最貴的一個國產牌子才有賣。

原來慧子是一個很精致的小資女孩兒呀。

客廳裏，大伯娘也拉住了大堂哥在角落裏，細細的問：“今天都幹了什麽？怎麽那麽多東西？”

大堂哥：“就是下雨，我們一直在商場轉悠，買了些衣服鞋子。”

“買衣服！”大伯娘血氣上湧，幾乎壓制不住自己的聲音。“我們家裏就是賣衣服的，你在外面買衣服？你有多少錢呀，這樣糟蹋！”

大堂哥有些怯懦的回答：“不光都是衣服，慧子還給你帶了禮物那。買了一箱燕窩，一套化妝品，這些都很貴的，八百多！”

“八百多？我還要什麽化妝品？華而不實的玩意兒。”大伯娘被八百塊驚訝到，忽然覺得自己腦溢血了，身子晃了晃。

慧子很快就從洗手間出來了，把給他們家裏帶的兩樣禮物展示出來。“這個是燕窩，最滋補了，大家都能喝，也方便，我打開了，張奶奶，你嘗嘗。”

是速食的燕窩，裝在玻璃瓶子裏，和罐頭差不多，一共六瓶，打開了就能吃，也可以加熱一下吃，就是分量太小，一瓶子湯水晃晃的沒有什麽實料，一共才250克。

另外一樣就是化妝品，她介紹說：“這個是資生堂，聽說質量很好，阿姨你用一下。”

大伯娘努力笑了一下：“這也太貴了，我可用不上，給你媽媽拿回去吧。”

慧子就說：“我媽自己會挑，可是不用我。她今天早上還說，這次加班七天，就正好可以買一套保養品那。”

大伯娘：“這個廠子裏都放假了，你媽還加班呀？”

現在棉三的工人很少有加班的，尤其是大節氣，國家規定了三倍加班費，廠裏人工過量充沛，是打死都不舍得出這筆錢的。

慧子說：“是啊，我媽的工作就是太累，她在動物園那邊門市裏，每次過節放假，都是人山人海。”

棉三廠就算再想節約工錢，也不會在十一長假期間停掉動物園的門市。

張爺爺招呼說：“你們都過來，坐下，邊吃邊說話。”

大堂哥去找了一個起子，聽慧子的話，把那些燕窩開了兩瓶。讓大家都嘗幾口。

張明月吃著那燕窩很清甜。大伯娘吃到嘴巴裏，覺得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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