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盛開， 萬獸臣服，什麽鬼？

因為這證券公司就是一個大千世界的加速版縮影， 這裏有一茬又一茬的韭菜花兒， 有蛇蟲鼠蟻，有魑魅魍魎，有財狼虎豹， 大喜和大悲，一幕又一幕， 日日都在上演。

國泰君安是國內最大的證券公司之一， 手筆很大。它位於金融大廈的這座營業部，占了二樓三樓兩層的地方，當時建樓的時候就是獨立設計的。

二層和三層是一半分開一半合起來了， 從二樓開始八米的挑空大廳， 寬大闊朗。大部分的散戶都出入大廳， 擡頭可見八副巨型電子屏幕。

左右兩側都有寬大樓梯，雕漆欄桿兒， 洛可可風格的小型立柱， 扶梯拾階而上， 三樓也是半包圍的設計，可以俯瞰整個二層的大廳。

已經過了三點的收盤時間， 今天大廳裏還是很熱鬧， 收盤飄紅， 散戶們情緒非常激動。

這些散戶裏， 買菜一族很搶眼， 她們大多是已經退休或者半退休在家裏的中老年，負責每天的買菜做飯。手裏有個幾萬塊，放在股市裏，那怕每天有個百分之一的漲幅，那就是五百塊錢呀，一個星期的菜錢就有了。

那幾個每天帶著毛線過來看盤的大媽就是，她們這個年紀和條件的，好多都是打麻將和廣場舞的主力軍，自從炒了股票，麻將也不打了，廣場舞也不跳了。每天早上九點，雷打不動的來公司看大盤，和那些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一起出入這高檔神秘的金融大樓，走路帶風，全身都是精氣神兒，仿佛年輕了二十歲。

石頭大媽穿了件火紅的的套頭線衣，自從開始炒股了，就天天穿紅，絕對不碰綠色的衣服了。如果有那個一時間腦抽的大媽穿了大綠的衣服過來，必定要受到其它大媽的排擠和驅趕：“去去去，幹什麽的，一身綠的過來，好晦氣，刺瞎了人眼。”

又或者她們吃菜的習慣，也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現在就專門愛吃紅蘿蔔，西紅柿，紅豆飯。要是吃了綠的菠菜，就心裏害怕，狠狠的刷了牙才敢過來。”

炒股的人喜紅惡綠，因為為了好區分數據，在大小的屏幕之上，紅色代表的是股價上升了，綠色代表股價下跌。紅了就開心高興，綠了就傷心難過。

還有就是牛市熊市，也是很生動的比喻。牛一般都是喜歡仰著頭，就像高高揚起的股市紅盤一樣，牛氣沖天是很吉利的話。熊都喜歡低著頭走路，就像不斷下跌的股市綠盤一樣。很窩囊，瞧你個熊樣兒，就是很貶低的說法。

買菜大媽們仰望著一片翻紅的大盤，想著下面一個星期的菜錢有了著落，她們笑的時候，眼角的紋路堆積，像魚尾，也像盛開的菊花。她們想著自己的買菜錢有著落了。卻不知道，在別人的眼睛裏，她們都是菜，股民是韭菜，股民就是韭菜花，被割了一茬又一茬。

那些拿著信心苦苦積攢出來的幾萬塊入股市，然後被狠狠的收割掉的股民，都是韭菜。

再這些韭菜之上，就還有蛇蟲鼠蟻，這些也都是吃韭菜的，有人賠錢割肉，就有人賺錢吃肉。

那些做過教師或會計，在數學上精打細算很有一套的人，那些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小吃了一口韭菜，吃了一口肉的人，小眼睛精光閃爍，得意洋洋，都是蛇蟲鼠蟻。

再蛇蟲鼠蟻之外，還另有一種叫做魑魅魍魎，傳說中那些不能見陽光的四小鬼兒們。

穿著西裝革履，油頭粉面，提著公文包，給散戶們推薦保健品的，這種最討厭，也最明顯，經常會直接被保安們叉出去。

另外一種隱藏的比較深的，穿戴隨意，也偽裝成散戶的模樣，他們經營的業務就很廣泛了，有的收費推薦股票的。收一點錢，推薦股票，成功了，繼續推薦，總是有賠的一天，然後他們就消失了，換一個地方繼續欺騙。

這種薦股的人員，臺詞是非常富有變化的，有一種冒充大機構：“我們準備明天拉升一支股票，你只要跟著我們操作，明天就能盈利，短線飛升。”

充滿幻想的買菜大媽們聽了他們的話，激動的搓手，以為自己也是大機構的一員了，每天仰頭看著大盤：“拉了嗎？拉了嗎？”

魑魅魍魎在那裏笑著：“拉了，拉了，馬上就起來了。”其實他兜兜比臉還幹凈那，拉個毛線呀。

大盤無非就是三種情況，升了，降了，或者不動。

如果被魑魅魍魎說對了，他們推薦的那只股票真的上升了，那可就了不得，立刻被韭菜們包圍，這時候就可以借錢了，借錢也有很多說法，那種直白的說我今天要買某個東西，沒有現金，就是太老土了。人家一般會說：“我有個好機會，咱們湊個份子，每人拿個一萬，一周的時間，就能翻倍。”

一周之後，這個人早跑了。

在魑魅魍魎裏，還有一種常見的身份，那就是自稱是外星人，未來人，黃大仙，開了天眼的，這樣的一般都是衣衫飄飄，仙風道骨。

如果在國泰君安的股票大廳裏宣傳：“我請了黃大仙上身了，黃大仙是活了三千年的狐貍精，和妲己娘娘的軒轅墳是一窩兒的，預測股票，一說一個準兒。”

他們低調一些的黃大仙，妲己娘娘也能騙到錢花，這種東西講究信則靈。炒股的股民們也是不太願意得罪神仙的，他們有時候會特意買個護身符、求財符啥的，萬一靈了那是吧，圖個安心。如果那些太高調的，就會被保安們叉出去，列入黑名單兒，永遠不許進門兒。

在股票大廳裏公開宣揚自己是來自未來的人，即便是能夠連續十天預測正確，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畢竟大盤連漲兩個月的時候也有。這個未來人根本不用擔心被領導接見，也不用擔心黑暗系科學家抓去切片。

低調的未來人活的也可以很滋潤。如果太高調了那，有可能會被家人送去安定門醫院，那裏應該能找到好幾百個他來自未來的老鄉。安定門醫院建國前就有了，專門收納各種人才。

魑魅魍魎們如果想把自己包裝的人模狗樣兒，那麽真的看起來會很像個人物。有一種人才就是高科技預測股票，也是提著電腦包，就跟街頭擺個電腦攤子的高科技算命差不多。

韭菜們有的迷信玄學力量，有些就是一味的迷信高科技。

魑魅魍魎們各有神通，股民們霧裏開花水中望月，也分辨的不是很清楚。幸好證券公司對他們打壓的很厲害，一經發現，就會被保安們叉出去。

這種小鬼兒其實對他們證券公司的影響也不太大，他們最恨的第一就是其他證券公司過來挖墻腳的。動員散戶們換營業所，有的時候他們冒充小股神一拉就能拉走一大批。

還有第二痛恨配資公司的人，配資公司是經營放大杠桿炒股業務的，他們要監管賬戶，就會把股民拉到他們指定的營業部。

魑魅魍魎之外，還有豺狼虎豹。

那些有一百萬以上的資金，可以單獨使用大屁股電腦的人，又或者五百萬以上資金，走去三樓包廂的人，大概都覺得自己是豺狼虎豹吧。

一山更比一山高，這些豺狼虎豹們吃肉吃菜，也會被當成菜和肉，被更高一層的食物鏈吃掉。

豺狼虎豹們捕獵的技巧，以後再說。

大客戶經理周莉站在樓梯上觀察了一會兒大廳的情況，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聖騎士，至少可以幫三樓的大客戶們阻擋掉小花小草，蛇蟲鼠蟻和魑魅魍魎的打擾。

這個時候就聽見身後一個清澈的聲音：“周經理，下班了呀。”

張明月帶著孫小麗，兩個人穿著灰撲撲不怎麽樣顯眼的連兜帽衫也走到樓梯那裏。

周莉立刻回覆了一個八顆牙的標準笑容：“張小姐，回去呀？我送你們出去。”

她真的是小心翼翼，如同呵護珍寶一樣，把張明月送到二樓，送到一樓，送出大門，外面正是秋天裏爽涼的空氣。

“張小姐，你們是去後面的停車場，還是去地下停車場。”看看客戶開什麽樣的車，也可以看出他們的後續實力來。

張明月微微一笑：“我沒有車。”

周莉依舊笑得很標準：“那是坐地鐵？正好我也去地鐵，一起過去吧！”

張明月搖頭：“不坐地鐵，我們走路回去！

“走路？”

業務熟練的周莉有些反應不過來。

卻見張明月：“那周經理，我們周一再見呀！”

孫小麗也搖擺著她的胖手：“周一見。”

兩個人轉身就走了。

周莉心裏想著，年輕的女孩子，也許是為了減肥鍛煉身體，轉身回去公司了。

張明月不是為了鍛煉身體，她租的房子，距離國泰君安營業部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五百米。

也是屬於金融大樓的建築群落，往後面一些的幾排高樓。

這樣的樓，一般都叫做國際公寓之類的，只租不賣。租客都是企業的中高層，或者外企的外派員工。

張明月租住的那座國際公寓，24小時配置前臺和保安。光是物業費每平米就要十二塊，一個月下來，也相當於普通房子的房租了，不過物業一分價錢一分貨，他們提供的是管家式服務。

管家認識每一個主人。

20樓的高度，並排租了兩間公寓，面積不大，都是四十平方，剛剛入住一周。

一間是張明月和孫小麗住。另一間是傲刀住，傲刀現在的編程任務也重，還需要再找兩個人打下手。

張明月的老習慣，房子雖然是租來的，安全一定是第一位的，所以剛交完租金，就安排了人來安裝防盜門。現在威風凜凜的兩個大鐵家夥橫在那裏，十分醜陋。

國際公寓的物業不同意她這樣做，張明月以前應付宏達賓館老板的話：“我走了，你白賺幾個防盜門。”放在這裏居然不管用。人家說：“防盜門我們不要，太醜了，戳在這裏，以後這兩間公寓租不出去了。”

張明月只好保證：“我住就安裝防盜門，等我搬走了，拆掉，給你恢覆成原狀。”

物業這次答應了，其實他們出租高檔公寓，見過的奇葩也是很多的。租房子第一件事情就是裝修的租客不是一個兩個。

拿著鑰匙開了防盜門，咣當一聲又鎖上。

張明月回去房間裏，打開筆記本電腦，給傲刀說了一聲：“我回來啦，今天就是周五，你明後天可以自由安排。”

傲刀其實就在隔壁一堵墻的空間裏，兩人卻是用電腦交流的。“明天放假？老板，咱們公司待遇不錯呀，一周雙休？”

張明月：“當然是雙休，以前在宏達賓館那裏，我就給你說過了啊，你那個時候非要打游戲，自己不休息怪誰？現在可以正規一些了，你明天自由了，對了明天有什麽安排。”

傲刀：“什麽安排，當然是打游戲！”

張明月：“……”看來這個放假，說了是等於沒有說呀。她把孫小麗叫了過來：“以前你也是天天累，那個時候條件不允許，現在輕松了，我們早九晚五，每周雙休，你明天自己安排吧！”

孫小麗也慌了：“放假，那我幹什麽呀？”

張明月：“你想幹嘛就幹嘛！”

孫小麗：“那我練習打字好了。”

張明月：“哎，挺好，正好和傲刀作伴，他打游戲，你打字。”

孫小麗：“老板明天做什麽？回家嗎？”

張明月：“哎，我不回去，總回去家裏的情況也不好。”老是安排相親。

孫小麗：“不回家呀？那明天還可以一起吃飯？”休息天就不能讓老板管飯了吧？

張明月：“我明天打算去把駕照的事情辦一辦，找個學校，盡快弄到駕照？”

孫小麗眼睛一亮：“學開車？我也想學，以後給老板做司機啊。現在人家有錢人都看車了。別以為我笨，今天看那個周莉的意思，就是笑話老板沒有車。”

張明月：“不可能，你用那只眼睛看出來人家笑話啦？不要想的太多。每天走路上班就是最幸福的了。車子咱們要過半年才能用得到。”

孫小麗：“好，只要能用到我就學。”

張明月：“那也問一下傲刀吧，看他學不學。”電腦打字發過去，傲刀只對打游戲感興趣，自然是不學。

三人又在電腦上墨跡了一會兒，結伴出去吃晚餐。

也是步行範圍內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傲刀說：“我本來以為老板把那麽賺錢的生意賣掉，我們的夥食要下降了那，沒想到檔次又高了一大截。老板，你在證券公司一定賺了大錢！”

孫小麗忽然大驚小怪的插嘴說：“傲刀哥，你都吃胖了！”

張明月這次也仔細看了一眼傲刀，果然看見他腮幫子上的肉都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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