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

“你給我?刪了！”

此刻, 雲崢視手機如珍寶，捧在懷裏，與暴走的雲柚拉開距離, 得意洋洋道：“我?就不刪，我?還要發給周醫生, 讓他好好回憶回憶你昨天的樣子。”

雲柚插著腰，聞言, 氣得笑出聲, 咬牙切齒地說：“我?看你是活膩了，還敢偷拍我?，我?告訴你，下次就算是你被罵得狗血淋頭, 我?都不會再幫你跑腿了。”

雲崢大概是良心發現, 看到雲柚眼上的傷，把手機往桌上一扔，“算了，給你，想刪就刪。”

說完, 他準備回房間，又想到什麽, 雲淡風輕地說了一件能讓雲柚立馬原地升天的事?情。

“對了, 昨天周醫生送你回來，被你吐了一身，穿我?的衣服走的，他的衣服在陽臺, 你記得幫人洗了送回去。”

什麽！

吐了他一身！

記憶突然閃回到昨天。

雖然大部分記不太清，但最怕的就是喝完酒, 別人幫你覆盤，看完視頻後，缺失的那塊記憶拼拼湊湊地再次找回。

依稀記得周淮讓送她回家，而她卻賴在大馬路上不走，坐在石墩上，因酒精而麻木的大腦開始不受控制，情緒如決堤的洪水湧出，過往的事?情被翻出來。

她想起八年前對周淮讓說的狠話，想起當時坐在手術室外的絕望，想起這八年受過的委屈，想起她眼睛的傷，想起她可能要毀容了。

她鼻頭一酸，抱著周淮讓的腰大聲痛哭。

明?明?樁樁件件都比眼睛的傷要疼上千倍萬倍，可她卻只是邊哭邊說。

“要是我?毀容了可怎麽辦啊！”

而周淮讓始終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站在醫生的角度進行各種分析，告訴她不會毀容的。

想到這裏，雲柚跌坐在椅子上，生無?可戀地往桌上一趴，不小心碰到傷口，疼得直吸氣，模樣狼狽，沖雲崢喊道：“你不能幫我?帶過去嗎？我?沒臉見人了！！”

雲崢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來，“別人費心費力送你回來，還被你莫名其妙吐了一身，你不得當面跟人說聲謝謝，要還你自己還。”

“小氣鬼。”雲柚嘟囔。

罵歸罵，雲崢說的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她給周淮讓惹了這麽大一個?麻煩，是該當面好好謝謝他。

衣服一時半會幹不了，今天沒辦法送。

但雲柚琢磨著，還是要先為自己昨天的荒唐行為買單，於是她給周淮讓發了條微信。

【柚子：昨天麻煩你送我?回來，謝謝啦，還有?你的衣服，我?洗幹凈了再還給你】

發完後，雲柚估摸著時間給姜南星打了個?電話，詢問她的情況，電話裏，姜南星的狀態比昨天好很多，雲柚沒有?追問，只是囑咐她以後再有?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訴自己，千萬不能一個?人去酒吧了，姜南星連連應下。

因為是工作日，雲柚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出糗的事?情，姜南星便匆匆掛了電話，說下班再聊。

剛掛完，有?新消息進來。

【bumy：好】

【bumy：記得讓雲崢幫你換藥，實在不行，可以來醫院】

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一會有?，一會沒有?。

他還有?話要說？

雲柚等半天，沒有?等來下文，索性直接回覆。

【柚子：那我?到時候讓雲崢幫我?換】

很快，那邊回過來。

【bumy：好】

【bumy：記得不要碰水，放心，不會毀容的】

看到這一條消息時，試圖遺忘的記憶又被拎出來，雲柚差點?沒暈過去。

好的好的。

她知?道不會毀容了。

雲柚本打算周末抽空去趟醫院，把衣服還給周淮讓，可恰巧撞上伍玖的新書預售時間，她忙得暈頭轉向，這件事?便被暫時擱置了。

忙過這一陣，眼睛上的傷好得差不多，而消失一段時間的盛朗如同?詐屍一般聯系上雲柚，約她見一面，聊聊上次提議的拍攝。

雲柚見盛朗如此執意相邀，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並提前打好預防針，拍砸不許怪她。

盛朗一聽她同?意拍攝，哪裏顧得上其它，定好時間地點?就等著跟她見面談。

到約定時間那天，雲柚早早準備出門，剛值完班回家的雲崢提醒她衣服還沒還，雲柚這才驚覺距離醉酒那天已經?過去兩周了。

擇日不如撞日。

雲柚裝好衣服，想著跟盛朗聊完視頻的事?就去醫院。

盛朗定的地方是一家花園餐廳，雲柚到時，卻發現不止有?盛朗一人，還有?一位年紀稍長的男人。

只是那樣貌，雲柚越看越覺得在哪裏見過。

直到盛朗朝她介紹男人時，雲柚猛地想起，驚喜道：“豐老師！”

豐山望著她笑，一副就等她想起自己是誰的悠哉表情，“總算想起我?這個?半吊子老師了？”

“哪有?，我?就是太久沒見您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豐山笑了笑，又嘆氣：“想想之前帶你們的時候，就是一群小孩兒?，沒想到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都長大了。”

菜全部上齊，盛朗趕緊招呼他們坐下聊，三人邊吃邊扯閑篇兒?。

“盛朗，你跟豐老師是怎麽認識的？”雲柚疑惑道。

說起這個?，豐山來了興致，放下筷子，拍了拍盛朗的肩，一副老父親望子成龍的欣慰模樣。

“我?跟阿朗啊，用你們年輕人的話，那叫什麽，忘年交。”

雲柚笑出聲，“也沒有?那麽誇張啦。”

“我?還記得那會兒?我?是劇組的表演指導，阿朗是副導，我?跟他就是一拍即合，就特別合眼緣，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有?前途，而且他不是這個?專業，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但我?就覺得他行，嘿！被我?說中了吧，後來還真就被他闖出點?名堂，前段時間熱播的那個?電視劇就是他導的。”

雲柚雖然追劇，但很少關註幕後，“盛朗，你這麽厲害，之前還跟我?謙虛。”

盛朗被豐山誇得有?點?上頭，“嗐，主?要還是他們演得好。”

雲柚又說：“演得好是一方面，導演也起到很關鍵的作用。”

盛朗擺擺手，“誇得我?差點?忘了正?事?，雲柚，我?找豐老師來的本意是想讓他幫你找回以前學表演的狀態，沒想到豐老師竟然認識你，還是你的老師，巧了不是。”

雲柚沒想到盛朗找豐山是為了她，連忙說：“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麻煩什麽麻煩，以前就是你老師，現在就是重?操舊業，再說了，你的表演，我?又不是沒見過，真挺不錯，就是沒想到當時考試...”

盛朗：“豐老師，都過去了，咱就不提了。”

“也是，凡事?往前看。”豐山說，“說起來我?這裏真有?一個?鍛煉人的好機會，過段時間我?們劇團要排一個?舞臺劇，就在江宜劇院，到時候可以給你安排一個?角色，就是估計只有?一兩次出場機會，你覺得怎麽樣？”

雲柚被這件天大的好事?砸得有?點?頭暈，忘了回答，還是盛朗提醒她，“傻了？多好的機會啊，你還猶豫什麽。”

“我?，我?是怕我?做不好，給您搞砸了。”

豐山大笑：“我?自己教過的學生我?還不清楚，再說你覺得我?為什麽對你印象深刻，阿朗一說你的名字，我?就想起來了。”

頓時，雲柚內心澎湃，曾經?執著的那份熱情仿佛在這一刻死灰覆燃。

剎那間，不知?怎地，腦海裏突然閃過周淮讓告訴她的那句話。

你可以試著高估自己。

雲柚暗暗握緊拳。

沒錯。

她可以。

於是，她說。

“行，那我?試試看。”

事?情就這樣定下，聊天過程十分愉快，雲柚怎麽都想不到藝考失敗後竟然還能有?機會接觸到表演。

所有?的一切，多虧了盛朗這份莫名其妙的堅持。

雲柚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謝他，而盛朗只是一味說她願意幫忙完成視頻就再好不過了。

跟兩人告別後，雲柚獨自打車去了醫院。

提前給周淮讓發了消息，但卻遲遲沒有?得到回覆，想著他應該在忙，雲柚便打算在樓外面等，省得到時候送進去惹人口舌。

半響，雲柚站累了，手機上依舊沒有?彈出新消息，她左右看了眼，瞄到一處能坐的長凳，剛要走過去，她發現來來往往的人漸漸聚集在樓下，仰著頭，對著樓頂指指點?點?。

“哎喲，樓頂怎麽站著一個?人，站那麽高，萬一摔下來可不得了。”

“不會是想不開要跳樓自殺吧。”

“快快快報警！！”

自殺。

聽到這個?詞，雲柚心跟著顫了一下。

她往下邁一步，扭頭朝上看，果然，最高層靠近墻外面的地方，能看得見一道身影站在那裏，但距離太遠，辨認不出是男是女。

就在這時，好幾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行色匆匆地往這棟樓趕，雲柚認出其中一人是辛悅，旁邊的人正?在跟她說話，語氣焦急。

“周醫生也在上面？”

“對，那是他的病人，情緒不太穩定，術後醒來，趁人不註意就上了頂樓，鬧著要自殺，我?們已經?報警了，周醫生現在正?在拖延時間。”

......

周醫生？

難道是周淮讓？

緊接著，雲柚聽見樓外有?人在喊：“怎麽又站上去一個?人？”

雲柚連忙朝上看了眼，剛剛只有?一道身影的墻沿現在多出一人，她瞇起眼看，盡管很難辨認，但比照辛悅他們說的，雲柚能肯定那個?人就是周淮讓。

瞬間，她方寸大亂，想法幾乎沒過腦子，便轉身大步往樓裏跑。

心裏不停祈禱。

周淮讓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醫院電梯分單雙樓層，雲柚坐的那個?恰好跟頂樓岔開，她來不及等電梯，索性從安全通道直接爬樓梯去頂樓。

她一步邁兩節臺階，只希望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

完全沒有?想過就算自己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還會添亂。

喘氣聲愈來愈重?，她感覺整個?肺都要爆炸了。

好不容易到了，通往外面的那扇門被一群醫生圍堵，大家面色凝重?，似乎都在想辦法勸說那個?人放棄輕生的念頭。

而雲柚一心想著周淮讓不能有?事?，看見空隙，趁亂鉆了出去。

這一舉動?，幾乎把所有?人嚇一跳，包括情緒不穩定有?輕生念頭的那人。

“你又是誰！！你別過來！！”

“你們都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離雲柚不遠的一對中年男女聞言，哭得更狠了。

“菲菲，菲菲，你快下來啊，快下來！媽媽求你了，別做傻事?！！”

頂樓的風很大，吹得雲柚一下子清醒過來，喊著要自殺的是個?女生，跟她年紀差不多，再看周淮讓，站在離女生不遠的地方，錯愕地朝她看了眼，似乎在問“你怎麽來了。”

女生情緒瀕臨崩潰，腳步慢慢往外挪。

周淮讓註意到，也跟著挪，不停勸解，可依舊沒用。

女生大吼著：“你們誰都幫不了我?，誰都幫不了我?！！別過來！！”

眼看著她越來越不受控，站在墻沿，退一步馬上就要掉下去，而周淮讓就守在她身邊，稍不留意就會跟女生一起墜落。

雲柚見狀，急紅了眼，想都沒想，大喊道：“等等！”

“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的感受，真的，我?非常能理解，看到窗戶就想往外跳，看到刀就想割手腕，我?曾經?也是這樣！我?，我?覺得所有?人都體?會不到我?經?歷的，我?，我?還想著，要是全世界的人都跟我?一樣痛苦就好了。”

話音剛落，女生似乎有?所觸動?，回過頭，死死盯著雲柚。

“我?也跟你一樣，想著用這種方式結束痛苦，可是，可是你要想一想你在乎的那些人，如果他們在失去你之後用同?樣的方式結束生命，這不會是我?們想看到的！”

站在風口的女生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墜入深淵，所有?人都在嘗試拉回她，可說的話卻一步步將她推遠，只有?雲柚，高喊著理解她的痛苦，一一道出她曾產生過的念頭。

讓她，猶豫了。

在場所有?人都噤了聲，周淮讓也是同?樣，他很意外雲柚當眾說出這番話，可面前的境況根本不容許他細想，在女生猶豫之際，他眼疾手快猛地撲上去將女生摟住。

倒向安全的地面。

眾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紛紛松下來，一個?個?跑過來查看情況。

想要輕生的女生情緒太過激動?，已經?暈過去，她的父母和幾個?醫生急匆匆把她送回病房。

雲柚默默讓到一旁，整個?人還是恍惚的，回想起情急之下說出的那番話，忽然，她深深嘆口氣。

周淮讓朝她走過來，辛悅和幾名護士還在，目睹全程的她們擔憂地問雲柚：“你沒事?吧？剛剛...”

雲柚瞟了眼離近的周淮讓，故作輕松地笑道：“沒事?呀，我?剛剛一著急就胡說八道的。”

幾個?護士相視一笑。

“是說呢，你看上去就不像想自殺的人。”

“就是就是，嚇死我?們了。”

“我?認識你，你是不是來找周醫生的呀？”

雲柚點?點?頭，望向周淮讓，他膝蓋磕到了，估計傷得不輕，辛悅想扶他，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辛悅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尷尬收回，待看向周淮讓時，那刻，她停在原地，徹底滯住。

因為，她在周淮讓的表情裏讀出了不曾有?過的慌亂，害怕以及無?措。

而後，在她和幾個?護士的註視下。

周淮讓一聲不吭地握住雲柚的手腕，不容人拒絕，徑直拉著她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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