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周淮讓。”

雲柚蜷縮著側躺在?床上, 雙目緊閉，濃眉擰成一團，表情痛苦不堪, 陷入噩夢，嘴裏一直念念有詞, 小聲呢喃著，突然, 她抓緊手邊的玩偶, 聲音放大。

“別走！”與此同時，她驚恐地睜開眼，目光迷茫。

此時還未天亮，房間漆黑一片, 雲柚半撐著身體, 下意識朝桌邊摸去，桌上的臺燈怎麽也按不亮，想來?應該是沒電了。

難怪今天會做噩夢。

開了燈，將臺燈充上電，鬧鐘還未響, 準備睡回籠覺之?前，她看了眼手機, 現在?才四點。

很好, 還可以再?睡三個多小時。

屏幕下方有兩條微信新消息提示。

雲柚半瞇著眼點開，是這段時間一直催稿卻怎麽也聯系不上的作者朋友終於?回了她的消息。

【伍玖：我生病了，現在?在?醫院，短時間內可能沒辦法寫了555】

下面?那條是定?位：江宜市中心醫院。

看到時, 雲柚不自?覺握緊手機。

上次就是在?這個醫院遇到周淮讓的。

時隔八年，那是雲柚第一次見到他, 明明近在?咫尺，卻覺得?兩人之?間隔了條跨不過去的鴻溝。

也是。

時間過去這麽久。

高中那點事，興許現在?人家已經忘了。

而她，早就該釋懷了。

雲柚換方向?繼續躺著，將擾人睡意的煩絲暫時拋之?腦後，雙手打字，回了消息。

【柚子：怎麽突然進醫院了，嚴重嗎？周末我休息，要是你還沒出院我去找你】

剛準備放下手機繼續睡覺，消息很快回過來?。

【伍玖：好呀好呀，我還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你快來?找我玩，順便來?醫院看帥哥[壞笑]】

伍玖很花癡，在?這一點上，跟雲柚倒是臭味相投。

不過雲柚屬於?口嗨型選手，伍玖則是實打實的行動派。

第一次見面?時，雲柚就已經見識過她遇見帥哥直球出擊的模樣，但?有一說?一，她的審美?倒是真不錯，要是能被她稱為帥哥，那肯定?是極品類的。

去醫院看帥哥，正好還是周淮讓在?的那家醫院。

雲柚在?心裏琢磨，大膽猜想。

該不會伍玖說?的就是周淮讓吧。

下一秒，想法便被她自?己否掉了。

不會，不會。

哪能這麽巧，醫院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或許說?的是別人？

雲柚回了個線條小人做出興奮狀的表情包。

【柚子：你怎麽起這麽早！】

【伍玖：醫院根本睡不好，想念我家的小床，還有我家樓下的糯米雞嗚嗚嗚】

對面?回過來?一個小貓仰頭，兩邊冒著眼淚的表情包。

雲柚笑出聲。

【柚子：到時候我給你帶，不要太謝我】

伍玖又回了一個瘋狂磕頭拜謝的表情包。

【伍玖：我覺得?那個帥哥肯定?是你喜歡的類型，周末過來?的時候記得?全妝哦！】

【柚子：[祈禱]放心吧，就算不見帥哥，我也一定?全妝！】

醫院那麽點大，萬一又碰見周淮讓，總不能跟上次一樣狼狽吧。

很快到了周末，雲柚難得?早起化妝，站在?衣櫃前正糾結應該穿哪件，不知想到什?麽，她面?色突變，拍了拍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雲柚，你是去探望病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約會呢。”

她自?然知道興奮從何而來?，只是怪自?己明明清楚沒可能，卻還是會控制不住地期待兩人見面?。

想到這裏，雲柚興致沒了大半。

算了。

隨便穿一件。

三月中旬，天氣?開始轉暖，雲柚收拾差不多，剛下樓，一陣風刮過，她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天氣?預報上說?今天是多雲，沒道理這麽冷的。

她看著身上的白色連衣裙，悻悻摸了摸小腿。

早知道應該穿一雙厚點的襪子。

雲柚緊了緊粉色開衫，心中慶幸。

還好她理智尚存，穿了件有點厚度的毛衣針織外套。

沒一會，打的車到了，雲柚先是去伍玖家樓下買了份糯米雞，然後緊趕慢趕在?糯米雞涼掉之?前給她送過去。

到醫院時，還沒等雲柚進病房，在?門?外就聽到伍玖的笑聲，她拎著糯米雞走進去，伍玖看見熟人，眼睛都亮了，穿著病號服坐起來?。

“你終於?來?啦！”

雲柚拿出手機，屏幕上是伍玖剛剛發的一連串的消息提示，“我再?不來?，手機都要淪陷了。”

伍玖目光緊緊盯著糯米雞，作出饞狀，連忙接過來?，但?只是聞聞味道，沒有進一步動作。

雲柚提醒她：“你怎麽不吃呀，再?不吃就冷啦！”

隔壁床躺了位年紀稍長的女人，悠悠說?道：“你朋友哪還能吃糯米雞這種東西，她下周手術，得?忌口。”

“手術？”雲柚疑惑看向?伍玖。

那人繼續道：“你朋友不知道嗎？”

伍玖故作輕松，“嗐，就是個小手術。”

雲柚清楚伍玖的性?格，跟她一樣，不愛跟身邊的人訴苦，於?是認真道：“你到底為什?麽住院？連我都要瞞著嗎？”

伍玖抿唇，撚起糯米雞的外包裝袋，扯出笑容，說?：“真沒事，就是胃裏長了個東西，手術切掉就沒事啦！”

因為經歷過雲建樹那樣的情況，對這方面?，她格外敏感，語氣?焦急，“腫瘤？良性?還是惡性?？是，早期嗎？”

伍玖太清楚雲柚在?害怕什?麽，她連忙解釋：“早期早期，當?然是早期啦，沒事的，醫生都說?了，我做完手術，問題不大的，你看吧，我不想跟你說?就是怕你擔心。”

是早期就好。

只要能治就好。

雲柚心放回肚子裏，搶過伍玖手中的糯米雞，剛要說?話?，也不知她是看見誰，突然喜笑顏開地朝著病房門?口喊了聲：“周醫生早！”

周醫生！！

頓時，雲柚心中警鈴大作。

同一家醫院，姓周的醫生應該很多吧。

應該...不會這麽巧吧。

可當?她聽到伍玖口中的周醫生不疾不徐的嗓音傳來?時，抱有的一絲僥幸徹底破滅。

僅憑聲音，她不用回頭便能肯定?身後那人就是周淮讓。

世界真是小啊。

當?初她爸爸的主治醫生是周黎明，周淮讓的父親。

如今她朋友住院，醫生竟然是周淮讓本人。

身後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伍玖暗暗沖雲柚使眼色，示意她看帥哥，可雲柚哪裏敢往後看，手裏還捧著糯米雞，慌忙想系好塑料袋，可此刻，她越想做就越做不好。

直到周淮讓的聲音再?次傳來?。

“徐涵，做手術前要忌口的，你吃了糯米雞？”

徐涵是伍玖的本名，但?她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只讓雲柚叫她的筆名，伍玖。

“我沒吃，我沒吃，我就是聞聞味。”伍玖連忙擺手，指著雲柚說?，“我朋友吃的。”

最後，還不忘好心介紹兩人認識，見雲柚一直垂著頭，幹脆直接上手，迫使她正視周淮讓。

“他就是這次幫我做手術的醫生，周淮讓，周醫生。”伍玖說?，“周醫生，這是我朋友，雲柚，是不是跟我一樣長得?很好看。”

聽到這話?，雲柚倒吸一口涼氣?。

她是知道伍玖膽子大，什?麽話?都敢往外蹦的，即便有心理準備，也還是被她的直白嚇到了。

姑奶奶，你快別說?了。

尷尬之?餘，雲柚避開周淮讓的目光，一月前，兩人還以普通同學的身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時間隔得?不算長，可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跟周淮讓正常相處。

早在?來?之?前，雲柚就想過這個問題。

她暗暗下決心，如果真的碰見，一定?要十分?自?然地把他當?成好久不見的同學一樣對待，就算面?對面?碰上，也不能慌，主動打招呼，實在?不行就說?一句好巧啊。

可說?歸說?，做歸做，事情發生時，又是另一碼事。

她完全記不起自?己是怎麽打算的，大腦一片空白，話?在?嘴邊鼓搗半天，最後只蹦出三個字。

“周醫生。”

說?完她就後悔了。

什?麽周醫生，搞得?好像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

周淮讓肯定?覺得?她像個傻子。

預想中的再?次見面?被她搞得?一團糟，雲柚實在?沒辦法繼續待下去，至少現在?不想，她甚至沒有心思去管周淮讓作何反應，匆忙找了個借口去洗手間，隨後落荒而逃。

大概在?外面?待了十幾分?鐘，雲柚才慢悠悠往病房走，經過護士站時，卻不想還聽見關於?周淮讓的八卦。

“剛剛我看到辛醫生和周醫生一起去院長辦公室了，他們倆走在?一起，也太養眼了。”

“而且辛醫生還是院長的女兒，不僅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我要是周醫生，肯定?也喜歡她。”

“人周醫生也不差好吧，光是長相，都甩其他人一大條街，更何況，能力還擺在?那裏。”

“要我說?啊，他們兩個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

後面?的話?，雲柚沒有繼續聽下去。

辛醫生。

記得?沒錯的話?，上次給她看病的醫生是叫辛悅，應該是她。

雖然只見過一次。

但?就像她們說?的那樣，不管是長相還是其他方面?，都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

跟周淮讓，確實很配。

這麽多年過去，只要涉及到周淮讓的事，雲柚還是會忍不住在?意。

尤其是聽到關於?他感情方面?的事情。

雲柚笑了聲，更多地是無奈，是嘲笑自?己剛剛在?他面?前一系列愚蠢的行為。

所有人都在?朝前走，她也不應該一直留在?原地。

八年前，她就清楚和周淮讓只能到這一步了。

就算再?見又能改變什?麽。

雲柚抑制住內心的異樣，整理好心情回到病房，周淮讓已經不在?了，沒等伍玖問她對周醫生有沒有想法，她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眼看到飯點，讓伍玖想想吃什?麽，她下樓去買。

伍玖只能吃清淡的食物，雲柚在?手機上提前看好一家附近評價很高的粥店，剛下樓，她打開導航，仔細看著屏幕上的圖標，分?辨該往哪個方向?走。

周淮讓下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雲柚站在?大門?口拿著手機一會兒面?朝左邊，一會兒面?朝右邊，大概是沒弄明白，撓撓頭仔細看手機。

還是跟以前一樣。

不認路。

雲柚路癡是不爭的事實，但?此刻她並不是不知道怎麽走，而是看著地圖上顯示的2公裏距離，在?斟酌要不要幹脆點個外賣。

正在?她思考之?際，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著實嚇她一跳。

“要去哪兒？”周淮讓走近，問得?猝不及防。

看清來?人後，雲柚差點沒站穩，後撤兩步，左右看了看，確認是在?跟她說?話?，表情詫異，似乎沒想到周淮讓會主動搭話?。

“我，幫我朋友買吃的。”

“吃什?麽？”靜默片刻，周淮讓淡淡補充一句，“她有忌口的。”

即便他不說?這一句，雲柚也沒覺得?哪裏不妥。

醫生關心自?己的病人，這很正常，總不能是關心她吧。

“粥。”她小心翼翼回答，“可以吃吧。”

“嗯，附近有家味道不錯，我正好過去，幫你們帶？”

雲柚下意識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買就好。”

“那，一起？”

雲柚初衷不是一起，只是不想再?麻煩周淮讓，卻沒想到他竟然提出一個讓自?己沒辦法拒絕的建議，最後，遲疑地點頭。

“好。”

那家粥店很近，沒多久，他們就到了。

等餐過程中，兩人面?對面?坐著，沒人開口說?話?，周淮讓一直在?看手機，場面?就這樣僵在?那裏，雲柚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打破沈默。

畢竟周淮讓好心帶她過來?，一句話?不說?，好像不太好。

於?是，她找了個話?題，“你...”

剛發出一個音，周淮讓應聲看向?她，視線對上，她差點咬到舌頭。

“嗯？”見人沒有繼續說?，周淮讓疑惑。

雲柚悻悻笑道：“我，是想問，你一直在?這個醫院工作嗎？”

問的什?麽智障問題。

早知道還不如不說?話?！

雲柚保持笑容，實則心提到嗓子眼，而後，聽見周淮讓輕笑了聲，她聽不出笑裏藏著什?麽樣的情緒，只聽見他說?：“還以為你沒認出我這個老同學。”

他是在?說?剛剛見面?叫他周醫生的事。

那一刻，她好像知道了周淮讓在?笑什?麽。

能笑什?麽。

假裝不熟的行為真的很蠢。

雲柚硬著頭皮回：“怎麽會，就是太突然，沒反應過來?。”

周淮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畢業之?後就來?了。”

“哦。”再?次冷場，但?這回，雲柚沒有繼續找話?題，反而沈默了。

之?前她還以為周淮讓會回林川，去他爸爸所在?的醫院。

沒曾想他畢業之?後就一直留在?江宜。

雲柚想不明白原因。

很快，他們的餐好了。

回去時，依舊一路無話?，天逐漸陰了，是下雨的前兆，室外陰涼，雲柚感覺有風從裙尾鉆進來?，不由地縮縮肩，動作細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眼看快到醫院樓下，雲柚擔心伍玖等太久，準備先走一步，沒等她開口，卻聽見身旁的人緩緩說?道：“最近天涼，穿少感冒的話?，小心傳給你朋友。”

興許是說?得?太突然，雲柚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她揪起小腿肚上的一塊，與膚色差不多顏色的襪子被拉起來?。

她脫口而出：“我穿了襪子的。”

等她意識回籠，才發現自?己這番行為比見面?喊周醫生還蠢。

簡直丟臉丟到家了！

為什?麽每次見面?都會被她攪得?一團糟。

她沒來?得?及去思考周淮讓會怎麽想，連忙丟下一句我朋友還在?等我，然後拔腿就跑，只是跑之?前，她好像聽見周淮讓在?笑。

笑什?麽！

還能笑什?麽！

笑她蠢唄！！

回病房時，垂頭喪氣?的雲柚老遠看到伍玖站在?門?外等她，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伍玖激動迎上前，挽著她。

“你剛剛是不是跟周醫生在?一起！”

雲柚心驚，“你怎麽知道？”

“我就說?我沒看錯，我在?窗戶那裏看到你們兩個一起進的樓，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被我說?中，周醫生是你喜歡的類型吧！我的眼光肯定?不會錯的。”

雲柚想起自?己做的蠢事，無奈道：“我們兩個不可能的。”

“怎麽不可能！”伍玖恨鐵不成鋼，“你不會還想著高中暗戀的那個男生吧，我跟你說?，你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雖然我沒有見過那個男生，但?我敢打包票，肯定?沒有周醫生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不能為了一個八年沒見的人一直不談戀愛吧，我都替你可惜！”

雲柚告訴過伍玖關於?周淮讓的事情，她只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但?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

“他。”雲柚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如實告訴伍玖，“就是那個人。”

伍玖起初沒聽懂，還在?自?說?自?話?，想著怎麽開解雲柚，突然，她反應過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擰緊眉，臉上就差寫著“你沒騙我吧”這幾個大字。

雲柚暗暗嘆氣?，認真地朝她點點頭。

這下，伍玖徹底懵了，任由雲柚擁著自?己往病房裏走，半響，她拽了拽雲柚的衣服，忽然說?：“我收回我剛剛說?的話?。”

“什?麽話?？”

“這棵樹，吊死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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