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惠一直都很清楚以雲柚現有的?成績, 高?二分班基本上沒什麽大指望，她?向?來?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特別是?在兩個孩子的?學習上, 她?尤為看重。

既然一條路走不通，那就換另一條。

假期結束前, 經熟人介紹，李知惠帶雲柚拜訪了學校領導, 大包小包拎一堆, 結果連人影都沒見到，後來?，幾經輾轉，總算見著?人, 李知惠又?賠著?笑臉求人辦事。

可人壓根不放在心上, 只差當著?李知惠的?面指著?雲柚說，哪怕是?給你這女兒放到最好的?班，以她?的?成績，也?考不出什麽名堂。

話中有話，諷刺意味明顯, 就連不谙世事的?雲柚也?察覺到了。

回?家路上，雲柚少見的?寡言, 李知惠盡管被人話裏話外?數落一通, 但顯然，她?並沒有打算就此作罷，心裏還?在盤算著?分班這件事。

等紅綠燈時，李知惠撐了把太陽傘, 遮住夏日毒辣的?陽光，說：“等會你爸過來?接我?們?, 肚子餓了沒，想吃什麽，媽媽帶你去吃。”

雲柚搖頭：“我?還?不餓。”

“早上你就吃了個雞蛋，現在都快一點了，還?不餓啊？”李知惠又?問，“想不想吃漢堡薯條？我?記得那條街過去，往前面走一點好像是?有一家...”

“媽媽。”雲柚扭頭看向?李知惠。

“嗯？”

雲柚深吸口氣，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道：“我?會好好學習的?。”

李知惠明顯楞住，被她?這句話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句保證，李知惠從雲柚口中聽過無?數次。

有被逼後的?無?奈妥協，有試圖討好的?插科打諢，態度不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正午的?烈日烤得她?產生錯覺。

偏偏此刻，李知惠卻從其中讀出了認真二字。

只一瞬，李知惠嘆口氣，傘面更加傾向?雲柚那端，“當然要好好學習，等你考上大學就輕松了，知道嗎？”

“嗯，知道。”

馬路對面的?綠燈亮了，太陽傘籠著?母女倆的?身影，柏油公路曬得發軟，兩人的?腳步愈發堅定。

兩個月轉瞬即逝，暑假結束，新?學期即將開始。

高?二的?文理分班，是?除高?一開學之外?，學校第一次打亂班級重新?排列，分班依據就是?高?一下學期期末成績，一開學，就選文理科這件事，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

“我?反正選文科，到時候肯定還?在我?們?班，都不用搬桌子換教室了。”

“換就是?換到隔壁，不然你以為能換到別的?班？”

“那也?是?啊。”

課間，符熙瑤聽著?周圍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回?身趴在雲柚桌上，問她?：“你選文選理？”

“當然是?文科，你呢？”

“我?肯定也?是?啊，我?要是?選理，我?爸絕對要打斷我?的?腿。”

舒雨嘉剛好過來?，拖凳子坐到她?們?身邊八卦道：“我?剛聽林蓓說要學理，張新?聽了估計會氣暈。”

林蓓是?2班語文課代表。

“我?以為她?會選文科留在我?們?班呢。”雲柚訝異道，“早上我?去辦公室拿作業的?時候還?聽到老班在跟林蓓說分班的?事，看他的?樣子百分百覺得林蓓會選文。”

符熙瑤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什麽？”

舒雨嘉低聲說：“林蓓喜歡的?人在隔壁班。”

雲柚：“這你們?都知道？”

“很明顯啊，不過你下學期才轉過來?，不知道也?正常。”舒雨嘉又?說，“而且以我?們?的?成績選理肯定去隔壁班，選文就留下來?了唄。”

雲柚點頭肯定：“說得也?是?。”

“要是?你們?喜歡的?人在隔壁班，你們?會選理嗎？”符熙瑤突然問道。

舒雨嘉避開她?的?目光，轉而看向?雲柚，符熙瑤沖雲柚揚了揚下巴，想聽聽她?的?回?答。

“應該，不會。”雲柚搖頭回?，“學理的?話，我?就徹底考不上大學了呀，再說喜歡不一定非要在一個班，隔壁也?挺近的?。”

“那不一樣，同?班的?話，可能性就更大了呀，電視劇裏男女主產生感情不都是?從做同?桌開始的?嗎？你說是?吧，舒雨嘉。”

舒雨嘉不在狀態，應道：“是?，是?。”

符熙瑤自說自話：“我?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麽老班要讓我?們?單獨成列，不給安排同?桌了，他肯定是?怕我?們?早戀，不過他確實是?想多了，我?們?班男生這麽少，就算當同?桌，沖這個換座位的?頻率，愛情的?火花是?擦不出來?了。”

雲柚支著?腦袋，符熙瑤還?在耳邊繼續說，不知怎地，她?陡然有一個疑問。

如果跟周淮讓做同?桌會是?什麽樣？

符熙瑤沒得到回?應，伸手在雲柚眼前晃了晃，又?拍了拍心不在焉的?舒雨嘉，“你倆幹嘛呢，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對於一閃而過的?奇怪念頭，雲柚倍感震驚。

怎麽又?想起周淮讓了？

不對勁，很不對勁。

符熙瑤繼續追問舒雨嘉，“你呢，你會不會因?為喜歡的?人去學理呀？”

舒雨嘉戰術性後仰，預備鈴響起的?同?時，她?說了一個讓兩人瞠目結舌的?回?答。

“我?本來?就選理啊。”

雲柚：“你怎麽都沒提過呀，我?們?都以為你選文呢。”

“是?啊，那你不是?要去隔壁班了。”

舒雨嘉瞇眼，撓撓腦袋，說話沒什麽底氣，“我?說了吧，沒說嗎？”

“沒有！”

“絕對，肯定沒有。”

這時，盛朗走進教室，踢了下舒雨嘉凳子的?凳腳，“打鈴了啊，凳子還?我?。”

“給你給你。”舒雨嘉起身回?座位，“下課跟你們?說。”

人走得匆忙，獨留雲柚和符熙瑤兩眼對望，兩人被舒雨嘉肯定的?語氣弄迷糊了。

難道真說了？

是?她?們?倆忘了？

課後，她?們?第一件事就是?找舒雨嘉“對峙”，可舒雨嘉十分確定自己提過，問及為什麽學理，她?只說是?家裏人覺得學理有前途，以後好找工作，而且從舒雨嘉的?語氣中能聽出她?對這個決定一點都不抗拒，雲柚和符熙瑤便也?沒再多問。

中午，雲柚去了外?婆家，李知惠也?在，她?一進門就嗅到了濃濃的?“火藥味”，外?婆垮著?一張臉坐在餐桌邊，舅舅李振正襟危坐，蜷縮在沙發一角，臉上掛了彩，一聲不吭，想必又?是?在外?欠錢沒還?被人揍了。

這種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振看見雲柚仿佛看見救命稻草，嬉皮笑臉，臉上幾乎堆滿了褶子，“柚子來?了，老舅都多久沒見到你了，快讓舅好好看看，學習怎麽樣，有沒有進步啊。”

“再怎麽樣也?比你強。”李知惠端菜從廚房走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柚子，洗手吃飯，下午還?要上課呢。”

“好。”

“姐，你能別在我?外?甥女面前揭我?短嗎？”

外?婆接過李知惠遞來?的?碗，瓷碗重重落在桌上，“你也?知道害臊？”

雲柚被嚇一跳，傻站在原地，李振很怕外?婆，不敢上前，李知惠嘆口氣，說：“行?了，媽，先吃飯。”

李振用胳膊肘戳了戳雲柚，雲柚撇撇嘴，在心裏白了老舅一眼。

這麽大個人怎麽比她?還?不省心。

雲柚試圖打破沈悶的?氣氛，“媽媽，我?快餓死了，你都做了什麽呀。”

李振搭茬：“你媽做得可都是?你愛吃的?。”

整頓飯下來?，雲柚突然很後悔昨天晚上聽到李知惠今天要來?外?婆家，主動提出過來?吃飯的?決定，她?早該知道來?了就沒好事，李知惠肯定又?是?給李振收拾爛攤子的?。

外?婆一直悶不做聲，偶爾開口，三句裏有兩句半都是?夾槍帶棒，當然都是?對老舅李振的?。雲柚向?來?不喜歡這種待著?讓人窒息的?氛圍，吃完飯待了會借口要去學校寫作業便溜走了。

從外?婆家到學校有直達的?公交，從小區出來?穿過小巷就能看到公交站臺，這條街兩邊都是?游戲廳和網吧，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大多數是?跟雲柚差不多年?紀的?。

雲柚慢悠悠走在街邊，鞋帶散了，蹲下系好後，她?擡眼看見去學校的?那趟公交車進站，正準備小跑過去時，突然，身後有人半擁住她?，貼得很近，那瞬間，雲柚整個身子都木了。

因?為，她?發覺有個尖銳的?東西正抵在她?的?後腰上。

看都不用看。

刺痛的?觸感告訴雲柚，那是?把刀。

人在背後，雲柚壓根看不見，那刻，從未有過的?恐慌貫穿全身，她?試圖尋求幫助，可在路過的?人眼裏，兩人的?姿勢更像是?關系甚好的?小情侶，根本沒人註意到她?的?後腰有把刀。

雲柚不敢大聲呼救。

身後這人萬一是?個不要命的?，惹惱他，自己八成是?完了。

“別亂看！從前面那個分岔口進去。”聽聲音，這人年?紀不大，語氣狠但沒什麽底氣，裝腔作勢倒是?有一套，唬住雲柚是?足夠了。

雲柚哪裏經歷過被人拿刀威脅的?情況，小姑娘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軟，讓她?幹嘛就幹嘛，生怕身後那人一個不樂意立馬讓她?一命嗚呼。

岔路口有家超市，對面是?一家網吧，規格很大，設備設施也?不錯，經常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周淮讓從裏推門出來?，正在打電話。

“我?下機了，坐車過來?。”

......

“急什麽？趕著?投胎？”

......

“可以啊，1V3，柯旸，你最好別反悔。”

對面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周淮讓輕笑一聲，“行?，掛了，待會就到。”

江宜的?九月依舊烈日當頭，空氣燥熱，周淮讓帶著?鴨舌帽，一出網吧，熱氣迎面而來?，他摘了帽子，抓了兩把頭發，又?帶上，到對面的?超市買了包紙。

付完錢，周淮讓擡頭便看見雲柚梗著?脖子從面前的?小道走出來?，腳底生風，走得飛快，仿佛身後有惡鬼猛獸追著?她?，神情慌張，就連距離他這個大活人只有幾步路時，雲柚都沒有註意到他。

與此同?時，她?身後緊跟著?出來?一個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男生，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雲柚！”周淮讓叫住她?。

雲柚站定，她?身後的?男生腳步遲緩，眼神往他們?這邊瞟過來?，看行?為舉止，周淮讓隱約覺得男生不是?什麽好人，他皺眉望了眼，目光淩厲，逼得那人一路小跑直至看不見身影。

“你，你怎麽在這裏？”雲柚說話還?在抖，雙拳緊握。

“來?上網。”周淮讓看見雲柚鼻尖冒著?細汗，遞給她?紙，“你，沒事吧？”

雲柚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啊。”

“去學校？”

“嗯。”

“坐公交嗎？”

“嗯。”

“那，一起？”

“嗯。”

和平時相比，今天的?雲柚安靜得過分，問什麽答什麽，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

雲建樹說得沒錯，她?不開心的?時候真的?表現得非常明顯，很難不讓人註意到。

周淮讓遠遠望了眼剛剛跟在雲柚身後的?男生離開的?拐角，直覺告訴他，肯定有事。

但雲柚不說，他也?就沒問。

公交車上沒什麽人，空位很多，他們?坐在後車門第一排，雲柚靠窗坐著?，車內有空調，但她?還?是?拉開窗戶，只露出一小節縫隙，風吹在臉上是?燙的?，其實並不舒服，雲柚緊緊攥著?的?拳依舊沒放，像是?跟自己較勁般。

“哎，丫頭，開著?空調呢，窗戶關上啊！”司機從後視鏡看到雲柚開窗，趁紅綠燈停車時，朝後面喊道。

雲柚迷迷瞪瞪應了聲，伸手關窗，卻被周淮讓攔下了。

“大叔，她?暈車。”

雲柚轉頭看他，眼眶充紅。

她?明明不暈車。

司機師傅笑道：“那行?，開著?吧，不打緊。”

車身啟動，雲柚吸吸鼻，道了聲謝。

“客氣。”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好像什麽事經他一說就不算事了。

至少雲柚是?這樣覺得的?。

他在，自己格外?安心。

奇怪的?感覺再次爬上心頭，連同?精神長期緊繃帶給她?的?影響全都一掃而空。

雲柚長舒一口氣，公交車開動的?噪音很大，路面不平，坐著?都搖晃，一高?一低的?肩經常碰到一起，兩人穿著?短袖薄衫，即便這樣，他們?也?並沒有因?此拉開距離。

雲柚仍然看著?窗外?，像是?調侃，緩緩開口：“你敢相信，我?剛剛被人搶劫了。”

語氣輕松到周淮讓以為自己幻聽了，又?或是?她?在開玩笑。

但又?聯想到剛剛那個男生，以及雲柚打從見面開始恍惚的?神情。

他立刻明白，雲柚說的?是?真的?。

“不過啊，還?好我?手上錢不多。”雲柚扭頭，“而且你知道嗎，那個男生手裏還?拿著?刀，就，就戳在我?這裏，疼死了，要是?冬天，衣服穿得厚，肯定就沒有這麽疼了，他逼我?拿錢出來?的?時候，我?就在褲兜裏掏啊掏，掏啊掏，你都不知道，那個人看到我?從褲子口袋裏拿出幾張皺成團的?錢時是?什麽表情，就是?特別好笑。”

“我?還?，我?還?跟他說，可能是?我?當時腦子抽了吧，我?竟然跟搶劫的?人說讓他給我?留點坐公交上學的?錢，你說好不好笑，我?竟然跟搶劫的?人說讓他給我?留點錢，你都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好笑...”

話音戛然而止，雲柚眼前瞬間暗下來?，本來?應該是?周淮讓帶著?的?鴨舌帽到了她?的?腦袋上，劉海被壓下來?，幾乎戳著?眼睛。

幹嘛要把帽子給她?呀！

把她?的?頭發都弄亂了，劉海紮著?眼睛。

好難受，眼睛好難受，比被熱風吹著?還?難受。

眼睛好酸！

鼻子也?好酸！

好像哪哪都酸！

都怪周淮讓。

明明，明明...

她?不想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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