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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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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倩躺在床上懶懶散散地消磨了幾個小時。

直到中午,姚小糖被老楊送過來,她才起床梳洗,幹幹凈凈地下了樓去。

姚小糖被家裏阿姨這些年一直帶得挺好,進門看見沈倩就知道乖巧地喊“媽媽”,因為平時姚信和喜歡看書,在家裏電視開的不多,所以姚小糖耳讀目染,平時也很安靜,回到家裏,洗手換完衣服,就知道自己拿著本書進房間裏去看。

可沈倩打小不是個好學的人,你讓她整日對著書上的東西搖頭晃腦,都不如讓她去當個蘿蔔。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沈倩認認真真地給姚信和泡了一杯大紅袍送去書房,又給姚小糖剝了一個蘋果倆獼猴桃放桌上,可做完這些,她又無聊了起來,拿上一盤零食,坐在後院的陽光房裏,歪頭看向已經放晴的天空,小腿上前搖晃,跟個孩子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嘴裏吧唧吧唧。

沈倩小時候長在東北,到了下雪天,那日子可是極其快活的,堆雪人,打雪仗,紮雪炮,有時閑的無聊,為表示勇敢,還能吆喝上一群熊孩子挨個去舔鐵欄桿,舔得舌頭老長一條,跟個修煉得道的蛇精似的,挨個在那撅著屁股嗷嗷叫,等大人們拿著熱水壺呼哧呼哧趕過來,一人少不了一個大腳印子,可等過幾天,他們好了傷疤忘了疼,作死的隊伍又會立馬重新集結起來。

北城的雪沒有東北那麽大,這裏的人也沒那麽多不體面的樂子,北城人民都是內斂而優雅的,像姚信和這樣,坐在暖和舒適的大屋子裏,忙碌著各自繁重無趣的工作雜事。

而沈倩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在陽臺上發了一會兒呆,見手裏零食被消滅的七七八八,推開後門,往雪地裏一撲,就開始一個人撒歡,高高興興地玩兒起雪來,她手裏的鏟子是剛剛爬墻從隔壁院兒裏偷來的,鏟雪的時候,哼哧哼哧,特別有勁。

雪人被她堆得又高又胖,十分符合沈倩的個人特色,圓嘟嘟一個大腦袋,上面圍了一根姚信和大幾萬的羊絨圍巾,腦門兒上頭還貼著三顆大字——姚仙人,打眼一看,特別唬人。

沈倩被自己的雪人逗得直樂,心中一瞬間湧起無數藝術靈感,折回房間,找來一把吉他,朝自己的手呵了呵氣,坐在陽光房的門口,清了一下嗓子,張嘴就對著雪人唱起歌來。

沈倩剛學會吉他的時候就喜歡對著雪人唱歌。

她那會兒把雪人想象成自己未來完美帥氣的愛人,他的模樣常年都在變,一會兒是電視裏炙手可熱的男明星,一會兒又是前院剛剛考上高中的帥小夥兒,甚至是診所裏年過三十還未禿頂的老中醫。

沈倩的姥姥那時對外孫女捧場極了。

姥姥年輕時是軍工廠裏一朵花,到老了也是廠裏最漂亮的老太太,後頭時常跟了一群頭發花白的小老頭。

沈倩的吉他就是二號車間的胡老頭教給他的。

胡老頭是十分瀟灑的老頭,年輕時喜歡的姑娘得病去了,他就一輩子沒娶過。

沈倩那時為他可惜,可是後來長大了,她又難免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畢竟,一個住在心裏的人沒有了,你不能跟著去,你還得好好活著,但你總得找個法子讓自己記得她,證明自己真來這世上走過一遭。

所以,沈倩可以對著許多雪人唱許多的歌,但她的後半生,卻只交給了一個姚信和。

就算這個家夥性情冷淡,晚上跟自己“打架”時不是個好東西,可她依然想要跟他在一起。

他在身邊時,沈倩想要抱著他膩上一膩。

當他不在身邊時,她也願意對著雪人彈一彈琴,歌唱那點兒她對他庸俗膚淺的愛情。

姚小糖從屋裏出來,偷偷趴在後院的門口看了好一會兒,圓圓的腦袋上面戴著一個紅色卡通羊毛帽,毛茸茸的耳朵偶爾從門後面冒出來,一晃一晃的,可愛軟乎。

沈倩彈完曲子,轉頭吃兩口柿餅,偏頭瞧見姚小糖,咧嘴一笑,便招手喊了她過來。

姚小糖有些害羞地小跑上前,眼神明亮地告訴她:“媽媽唱的真好聽。”

沈倩得到孩子的誇獎,一時得意洋洋,眨了眨眼睛,把吉他放在姚小糖懷裏,看她小小的一個人,抱著大大的吉他,樂呵呵地說到:“媽媽下次送你一首歌好不好,就叫《糖糖》,是我們糖糖一個人的歌。”

姚小糖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還可以擁有一首歌,楞在原地,眼睛都忍不住有一些紅了起來,不敢相信地問:“真…真的嗎,媽媽,我可以有一首自己的歌嗎?”

沈倩見不得孩子為這點小事流眼淚,站起身來,拿開吉他,拉上姚小糖的手,使勁放在手裏揉了揉,“當然可以了,過一陣媽媽要去參加一個電視節目,到時候,你還能在電視上聽到這首歌,你可以很驕傲地告訴所有身邊的朋友,告訴他們,這是你媽媽寫給你的歌,她們都沒有!”

沈倩這人天生不知何為低調,有了好東西,巴不得全天下知道。

可姚小糖聽見沈倩的話,小小的腦袋卻忽然有些失落地低了下來,她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聲說到:“但是,我沒有朋友,媽媽,沒有人會聽我說的。”

沈倩打小沒有體會過缺少朋友的感受,這會兒聽見姚小糖的話,心疼得不得了,把人往懷裏一抱,推開陽光房的門,快步跑到雪人旁邊,抓起地上一個雪球,擡手就往姚小糖身上扔過去,氣鼓鼓地喊到:“胡說,媽媽不是你的朋友嗎。”

說完,她又扔了一個雪球過去,見姚小糖毛茸茸的帽子耳朵被弄的歪了一半,小臉傻乎乎的,別提有多可愛,一時站在原地,忍不住大笑起來。

姚小糖聽見她響亮清脆的笑聲,小臉一紅,也不禁笑了起來,她小步跑上前去,小小的手掌抓住地上的一團雪,先是小心翼翼地扔了沈倩一下,見沈倩裝作受傷地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喊“哎呀哎呀我被糖糖打倒了,”便跑過去偷看,被沈倩忽然起身反扔了一個,她立馬“哇”的一聲笑起來,而後追在沈倩屁股後頭,邁著小胳膊小腿扔起雪球來。

母女兩在樓下院子裏玩得不亦樂乎。

姚信和站在二樓的窗臺邊上,也默默看了許久。

他在沈倩最開始彈吉他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靠了過來,窗戶被他悄悄打開了一個縫,聲音伴著冷風吹在臉上,竟也一點不讓人感覺到冷。

姚信和很早之前其實就聽沈倩唱過歌。

高中那會兒,當他們大多數人還在為音樂課考試發愁的時候,沈倩就已經能在琴房裏頭隨心所欲地唱自己的歌了,那些歌連個名字都沒有,隨心所欲地一哼,俏皮動聽,或許也只有他一個人聽過。

姚信和那時羨慕沈倩的天真隨性,羨慕她生來得到的優良教育,羨慕她對各種樂器的信手拈來,也羨慕她漫不經心卻又令人著迷的聲線。

可現在,他卻有些害怕起了她的這份天真隨性。

畢竟,當一個曾經放縱不羈的少女躺在你身下,因為疼痛梗著嗓子哭泣,因為一個夫妻的身份收起了身上所有囂張,變得循規蹈矩的時候,你的心裏很難不生出一種愧疚遺憾的情緒。

她本該是草原上肆意奔跑的馬,卻被你拖進了一個陰霾的深淵裏,你用一個婚姻的牢籠,鎖著那一點經年歲月裏的光亮,自私固執,卻連一段正常的夫妻歡愉也無法給予。

姚信和默默坐回自己的座椅,閉眼小憩,許久沈默,直到沈倩敲門喊他下樓吃飯,他才重新睜開了眼睛。

家裏阿姨還沒有回來,今天的晚飯是沈倩做的。

姚小糖第一次吃到沈倩的菜,捧場極了,因為兩人下午在院裏鬧騰了一陣,運動量不小,胃口大開,一連下去兩碗飯,就連最後那杯水果汁,她都格外給面子大喊一聲“好好喝哦。”

沈倩實在喜歡閨女這副馬屁精的模樣,笑嘻嘻地夾了一口菜給姚信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忍不住小聲問到:“姚…老、老公啊,平時孩子的學習雖然重要,但身體也不能不註意,明天,我準備帶她去外面的溜冰場玩玩,你工作忙嗎,要不要一起去。”

姚信和原本想說明天有個會議,可是一擡頭,看見眼前這娘倆一臉期待的模樣,一下子,嘴裏的話就那麽卡住了,低頭吃了一口菜,低聲回答到:“不忙,結婚有幾天假,我陪你們一起。”

這下不光是沈倩,姚小糖也歡呼起來,到了晚上,躺在床上還一直不肯睡,抱著沈倩的脖子,使勁親了兩口,小聲告訴她:“媽媽,你來了之後,爸爸善良多啦。”

沈倩“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一時間,也沒計較孩子的用詞,回到臥室,躺在床上,就沾沾自喜上了,“嘿,姚先生,剛才你閨女可說了,自從我來了家裏,你就變得善良多了。”

姚信和才剛洗完澡出來,頭發上還滴著水,臉上也沒有帶眼鏡,眼睛微微瞇了瞇,燈光下,眼角那一顆淚痣顯得格外活色生香,他側了側脖子,看著沈倩回答:“挺好,再接再厲。”

沈倩見到他這張臉就有些受不了,再被他這麽冷冷清清地一表揚,心裏更是一個接一個地冒起了小紅心,起身蹭過去,挨著他旁邊坐下,伸手搶了他手裏的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哼哼唧唧:“姚先生,你娶了我可真是八輩子修的福氣,我小時候就做過夢,夢到自己上輩子是屬菩提的,一般人抱著我,不但精神世界能夠得到升華,還能頓悟人生,六根清凈。”說著,她想到昨晚上兩人的打架,臉上笑容一頓,免不得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

姚信和原本低著腦袋,視線在她的衣領那塊左右晃蕩,身上反應是有,但卻也心有餘悸,此時聽見沈倩的話,聲音變得有一些幹啞,左手放在她的腰間,往自己懷裏帶了帶,冷靜地問:“我們,再試一次?”

沈倩覺得自己要不是根紅苗正,還真維護不了自己這純凈菩提的偉大形象,使勁地搖了搖頭,小聲勸到:“別了吧,咱明天還得去外面,不好,真的不好,你想,我本來就挺胖了,被你一弄,走路再一瘸一瘸的,人家不知道,還以為你娶了個成精的企鵝呢。”

姚信和沒有回答,手指在她的皮膚上略微縮了一縮,垂下眼睛,低聲說到:“那不是正好,我們兩個瘸子,般配。”

沈倩這還是第一次聽姚信和說俏皮話,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一臉正經地回答:“那怎麽能一樣,您長成這樣,怎麽能叫瘸子,你這是下凡的時候沒著陸好。”

姚信和聽她說得誠心實意,見她望著自己的臉一副春心蕩漾,便忍不住問到:“你…對我這張臉很有興趣?”

沈倩這下又不高興,“什麽叫有興趣!那是愛,是信仰,是true love!”

姚信和這下又不說話了,耳朵根上泛著一點不為人知的薄紅,抓過她手上的毛巾,起身就往裏面的洗手間走。

沈倩見他離開得匆忙,也不說話,還以為他不好這一口,心裏為難地想著,難道自家男人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的臉,那下次她要說喜歡他的身子,他豈不是更要認為自己乃是色中餓鬼。

沈倩有些洩氣的往那一躺,低頭揉了揉自己剛剛被摸過的後腰,第一次體會到了婚後生活的艱辛與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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