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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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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幾十年面對各類牛鬼蛇神,一時被個小輩氣得仰倒,終於意識到自己寶貝大孫子婚姻前景之不明朗。

所以此時,她拉下老臉跟顧蘭青提起姚信和的婚事,心裏難免有些沒底。

好在顧蘭青女士一輩子特立獨行慣了,眼光刁鉆,又向來厚待美人。

姚信和這個小夥兒她幾年前見過,私下裏的人品也算了解,氣質出眾,模樣又萬裏挑一,甭管外頭傳言怎麽樣,至少在她這兒,光憑著那一張臉,就有成為乘龍快婿的權利。

沈倩沒想到自己下鄉匯演了一趟,回來就多出個有名有姓的相親對象。

姚信和的模樣她的確沒見過,但姚信和的大名,她卻實在熟悉。

他兩以前畢竟都是八中學生。

姚信和十五歲從南平少管所裏出來,在家停學了一年,高三轉學到北城八中的時候,沈倩正好是初一。

那年八中高中部的教學樓電路改修,臨時有幾個班級被安排在初中部的老圖書樓裏。

那會兒十三四歲的姑娘正是頭發多、壓力少的時候,整日追捧電視小說裏的俊男靚女,回到慘淡的現實世界,面對一個個青春痘簇擁下的巨大臉盤,心情難免失落。

姚信和的出現,不僅讓她們頓感飯嫩菜香,也讓她們體會到了一把春心萌動的感覺。

姑娘們肖想校草的同時,也不忘添油加醋,大肆宣傳其光榮事跡——進過少管所,打過社會人,抽煙喝酒還物理年紀第一,今兒和美艷的英語老師勾了手,明兒跟清純的女班長親了嘴,甭管真假,反正離經叛道,十分牛逼。

顧蘭青不知道女兒為什麽聽見“姚信和”的名字便突然沈默了下來。

她對這一樁婚事其實是十分滿意的,見此情況,也不能把原委一一表明,於是抓來一把瓜子,只能作勢重新勸說起來:“圓圓,媽跟你說,其實我們顧家往上追三四輩,跟姚家有親,所以這個姚信和認真計較起來,得喊你一聲表姨。”

沈倩打小有點兒英雄情結,此時憑白高了一個輩分,睜大眼睛,果然成功上當,張著嘴巴立馬積極響應:“真的嗎,那有空了,我可得去見一見他。”

表姨於是就此單方面認下。

但表姨畢竟只是半路認下的,所以表姨只能是平平無奇的表姨,沒有青梅竹馬的情分,沒有值得回憶的過去,生拉硬湊,全靠沒臉沒皮。

為防夜長夢多,顧蘭青替女兒答應相親沒幾天,姚家老太太就開始變著法子催兩個小輩見面。

姚信和過去對相親一事有些抵觸。

但上個星期,他去學校參加了一趟女兒姚小糖的家長會。

班主任大抵上輩子是個尼姑,二十郎當歲,見人不好好說話,臉上發紅,光會結巴,聊起班上幾個欺負姚小糖沒媽的倒黴孩子,簡直潸然淚下,在學校勸說了不夠,下課後還要時不時打著電話過來,喋喋不休,實在把姚信和煩得不行。

秘書陳大泉和老同學顧策得知姚信和同意相親的事兒,互相打看一眼,簡直不敢相信,胳膊一甩,說什麽都要跟他一起過來看看。

姚信和平日裏冷淡慣了,側身坐在茶館隔間的竹椅裏,神態安然,也不說話。

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好,手指隨意撥弄著窗臺上的兩朵牡丹花,雨水從外面飄進來,滴在白皙細長的手指上,順著分明的指骨往下淌,水氣升騰,潮濕漂亮,只是沒過一會兒,那兩朵原本開得好好的花兒就被他面無表情地捏碎在了手裏,花瓣一片一片落到地上,剩下兩根孤零零的花棒,孤苦伶仃。

陳大泉平時見慣了自家老板的陰晴不定,怕他在這“犯病”,擡頭見沈倩推門進茶館,立馬咳嗽了兩聲以做提醒。

旁邊喝茶的顧策一下子來了精神,伸長脖子往門口瞧,等看清那頭沈倩的模樣,眉毛便忍不住往上一挑,心想,這沈家老六雖說胖是胖了點兒,但實在也不像傳聞中那樣不堪入目,至少五官清秀分明,大杏眼,小櫻唇,白嫩的臉上倆酒窩,圓潤可愛,乍一看,很有那麽點兒人間富貴花的味道,想來跟“準備出家”的姚信和湊在一起,也是良配。

沈倩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

她下午才跟歌舞團下鄉匯報演出了回來,身上還穿著“構築和諧發展新農村”的紅色宣傳小背心,下車時大概沒打傘,進門之後,使勁甩了甩胳膊上的雨水,身上軟肉跟著動作一陣晃蕩,胸部規模相當可觀。

跟她一起過來的是她上月剛回國的小舅媽。

小舅媽是搞美術的,年輕時也搞美人,閱盡千帆,算得了長短,瞧得出大小。

她來時被小姑子重點交代過,深感身上責任重大,進大廳擡頭環顧一圈,發現姚信和幾個人,就扯著沈倩的袖子,擡手指了指他們的方向。

沈倩低頭整理自己胸前的小馬甲,神態隨意,吊兒郎當,順著手指往隔間瞧了一眼,看見姚信和那一張驚世駭俗的臉,目光忽的一僵,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細又確認了一遍,才終於重新低下頭,小臉通紅地嘟囔了一句,我地個乖乖,姚信和竟然是他,姚信和怎麽會是他啊!

姚信和不知道沈倩過去其實見過自己。

他在看見沈倩的那一瞬間,就下意識眨了眨眼睛,睫毛跟著目光往上一挑,等沈倩整理完衣服走過來,乖乖巧巧在自己面前坐下,他便順勢遞了張幹凈的紙巾過去。

沈倩見狀抿一抿嘴唇,也不扭捏,伸手微笑著收下。

歪頭看人,嘴邊勾起兩個淺淺的酒窩,聲音格外真摯傳神:“姚先生你好,我是中音剛畢業的清純女大學生,沈倩,也是你八竿子打得著的表姨。”

姚信和過去沒跟女人相過親,遇著這麽個比自己小六歲、張嘴就能胡咧咧的,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就索性點一點頭,拿來茶盤上的紫砂杯,推到她面前,起身親自斟了一小杯茶。

顧策和陳大泉坐在原地,目光四處亂飄,神情有如見鬼。

他兩跟姚信和瞎混這麽些年,行過善,做過惡,就是沒見這廝對哪個雌性生物這樣溫和殷切過。

他們以前美國的那幫兄弟現在大多結了婚,有時聚會,提起當年的傳奇人物姚信和,紛紛大嘆牛逼,可酒過三巡,難免也會心生唏噓,覺得這祖宗長了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對待異性十幾年冷淡如一日,如果不是出生時忘了帶把,那肯定就是走上了喜歡男人的歧路。

但姚信和怎麽會喜歡男人呢,他連喜歡這樣的情緒也沒有。

姚信和被認回姚家之前,日子過得相當窮酸俗氣,身體不好,體格也削瘦,兩性意識覺醒得得晚,很長一段時間裏,女人和男人在他那兒的區別,就是站著上廁所和蹲著上廁所的區別。

他十九歲那年,才在宿舍裏做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場春夢。

夢裏的女人也沒有臉,只有一雙碩大的挺拔肆意囂張,鼓脹洶湧的軟肉白花花一片,他長著薄繭、骨節分明的手指擠壓下去,縫隙之間立馬漏出一道一道白膩的凸起,汗水淋漓之下,格外引人癡迷。

第二天醒來,姚信和久久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望著自己的手掌,猛然陷入了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

他有那麽一刻,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具張著血盆大口、咀嚼肌肉的行屍,剝去鮮血淋漓的皮囊之後,露出裏面一顆爬滿蟲卵、千瘡百孔的心臟。

姚信和因為兒時舊事,在看待欲望一事上,向來有些極端的情緒。

好在,彼時大眾審美中追捧的,多是些高挑苗條的姑娘,往那兒一站,蒼白纖細,瘦骨嶙峋,似乎你讓她多吃一口飯,那都是逼良為娼、居心不良。

姚信和在這樣形銷骨立的女色世界裏得以喘息,二十幾年心止如水,凡心不移,後來跟隨美國的導師劉岸山探討佛法,自此更是斷情絕育,漸入六親不認的境界。

但凡事總也有意外。

沈倩就是那個意外。

姚信和不會想到,這樣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相親對象,會讓二十七歲的自己,突然回憶起十九歲那年自我厭惡、不怎麽體面的矛盾情緒。

但沈倩不知道這些。

她只是一名不怎麽合格的清純女大學生。

她的身體過於豐滿圓潤,肉與欲包裹在眉眼料峭的風情裏,不見柔弱,只有嬌憨。

她的五官也過於明媚喜慶了些。

嚼東西的時候,神情專註而享受,嘴巴旁邊兩團軟肉跟著牙齒上下鼓動,偶爾擡頭瞄姚信和一眼,被抓住了也不害羞,鼓著嘴巴樂呵呵一笑,有如鄉野裏到處撒歡的兔子,生機勃勃,野性難馴。

沈倩對於姚信和的皮相顯然很是滿意。

但姚信和除去起初的那一杯茶,之後卻再沒有過主動示好的行動。

兩人對坐了一會兒,顧策見老友態度實在怪異,扯著他的胳膊,便提議他出去聊聊。

沈倩見兩人起身離開,不禁松一口氣,望著桌上的菜,使勁塞了一大口,輕聲說到:“小舅媽,我覺得我這個表侄兒實在不錯,真的,看著他這張臉,我很難把持住自己。您別拿這樣的眼神的看我,你當年能上我小舅舅的賊船,我不信你只想跟他探討探討怎麽根治祖傳性便秘。”

說完,她夾了一口肉放嘴裏,繼續搖頭晃腦起來:“美中不足的,是這裏菜的分量太少,要擱我們東北,簡直得被舉報。”

小舅媽“嘖”上一聲,沒好氣地瞪靠過去,“這裏是喝茶談事聊藝術的地方,你真當自己是來吃飯的?”

沈倩扭著脖子,堅決維護自己藝術工作者的尊嚴:“但勞動人民辛辛苦苦歌唱完祖國,回來就想好好吃兩口肉,這有什麽錯。我為了這一頓,中午都特地空著沒吃!人是鐵飯是鋼,光看美人我也餓得慌啊。”

小舅媽輕咳一聲,覺得自己這個侄女兒在古代,那鐵定是一昏君,能吃亡國的那種。

沈倩見狀不再說話,繼續吃菜,獨自憂郁。

這事兒說來也的確不賴她。

畢竟,要按照沈倩本人的脾氣,跟姚信和這種美人見面吃飯,那就得到那種街角胡同的小店裏去,量大,熱鬧,口味還正宗。

兩人就著滿屋子熱鬧的煙火氣推杯換盞一陣吹,面紅臉熱,冷白的皮膚上淌著滾燙的汗水,再是高冷生疏的架子也沒有了,等吃完飯出來,就算成不了夫妻,但拍過膀子、喝過酒,見面一喊,也是兄弟。

沈倩以前在東北就有挺多小弟。

她姥姥的622軍工家屬區在郊外,方圓幾裏地,周圍的狗甭管誰家裏的,個個跟她交情深厚,有時沈倩晚上回家晚了,站在路邊嚎一嗓子,立馬能得到一片積極響應。

那時看門的大爺是廠領導親戚,隔一陣就要找著她姥姥談話,語重心長地勸她:“陳處長啊,讓您外孫女兒早點回家吧,可憋整天在外面胡吃海喝了。”

沈倩的姥姥覺得大爺長得醜,反問得格外理直氣壯,“怎麽,我圓兒吃你家大米啦。”

大爺搖頭如鼓,淚如雨下,“她沒吃我家大米。但她一回來,整個廠的狗玩了命似的嚎,男同志都不敢搞媳婦兒啦!就東頭那王勝利,二棟李大強,上個月已經進了兩次男科醫院,再多來幾次,廠長怕是也要頂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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