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討好:“上卿大人去了陛下您填埋儒生的東郊祭奠淳於越，只怕如今還在那兒跪著。”

嬴政重重地放下銅樽，銳利地雙目盯著蒙恬的方向，見蒙恬隱約要站立起來為蒙毅求情，忍住了心中怒道:“著人將他帶來，大軍大勝匈奴回朝，這麽隆重的日子，他怎麽能缺席?”

趙高立即領命著人去辦。

當宮中的禁軍來到東郊時，蒙毅便知道自己的行徑已惹怒了皇上，自覺地站起來，隨禁軍入宮。

宴到中途，樂聲彌耳。蒙毅就這麽一身沾染著黃土的盔甲入殿，往殿堂中央一跪，雙膝與地面碰撞，硬邦邦的聲音頓時引來百官註目。

“罪臣蒙毅姍姍來遲，請陛下治罪!”

昔日的文弱書生，如今被邊境的風霜磨礪得硬朗剛毅了許多，過去面上蒼白的弱態如今被健康的麥色取代，就連面部線條棱角也越發分明了。

嬴政看著他的變化，不知怎的卻生不起氣來，反而心中越發鑒定地要讓扶蘇到邊關去。蒙毅既能歷練至此，他的兒子定也可以!

蒙恬握著酒樽的手都緊了，為他這個不省心的弟弟擔憂。皇上雖然待蒙家不薄，但天威難測，如今因長公子扶蘇之事，陛下正在氣頭上，保不準誰觸怒了他，誰就會成為他的出氣筒。

趙高站在嬴政身邊，目光掃視過蒙恬、蒙毅兄弟，再定再嬴政身上，見他只盯著蒙毅似在遐想著什麽，便彎腰為他甑酒，似在提醒嬴政回歸思緒。

嬴政斜視了趙高一眼，端起酒樽對蒙毅道:“起來，快些入座!既自知晚來，還不自罰三杯?”

蒙毅有些意外地擡起了頭，直直地看著嬴政，楞在當場。

這時蒙恬抓住機會從席上走到殿中央，將自家兄弟提拉起來，還不忘敦促蒙毅:“還不快謝恩入席?”

蒙毅忙遵照禮儀對嬴政行禮，然後速速入席。

蒙毅所犯罪惡，堂上眾臣悉數皆知，然嬴政表態明確，並無懲罰蒙毅之意，那些對蒙家不滿的官員也不敢再多言。

宴席散後，嬴政果然留了蒙恬、蒙毅兄弟議事，就連近侍趙高亦被遣出大殿。

蒙恬忙拉著蒙毅跪下:“多謝陛下饒恕臣昧弟之恩!”

嬴政將他扶起:“蒙恬，你我之間，無他人在場之時，無需如此多禮!至於蒙毅…”他頓了頓，看向腰桿挺直並無悔意的蒙毅，說道，“回城第一件事便是去祭奠恩師，倒是有孝義，只是，你莫要隨了你那不識相的師父與寡人作對便是!”

“臣不敢!”

回蒙府路上，蒙毅面容僵硬，一言不發。

蒙恬看他犯了錯還擺著張臭臉，十分不悅:“怎麽，犯了錯你還有理了?待會兒回府，看你怎麽面對父親!”

“大哥，皇上為何要殺我師父?師父一介文人，又能阻礙皇上幾何?”

“你也曾在廟堂，文人之間的口舌惹來的禍事，你怎會不懂?只是陛下念我蒙家世代效忠大秦，功勞深厚，在朝堂上對你我多加寬容罷了，你切莫恃寵而驕!”

“師父他無心名利，又怎會與人爭功奪利?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明真相，還淳於師父一個清白!”

258忘卻前塵，從頭開始

扶蘇這一病，躺了七日，雖已能起身，但面上氣色如紙。

“父親，你傷未好全，怎的起來了？”

“躺了太久，身子都麻木了。”

子嬰小心地為扶蘇穿靴，攙扶著他下床。

子嬰不過十二歲，卻已長到扶蘇肩膀處高，他倆走在一起，不像父子，更像兄弟。

父子倆在府中後院慢走了一圈，扶蘇似想到了什麽，忽然問:“李氏呢？”

子嬰沈默。

“她怎麽了？”

李氏向來溫柔賢淑，以往他出點事兒她都操碎了心，然而這次，他臥病在榻七日，李氏並未來探過他，更沒來照顧他。

子嬰凝視著扶蘇面容，他雖然問及李氏，但面上並沒有關心。

子嬰面上閃過一絲失落，低聲道:“父親若是當真關心她，便自己去看她吧！”

扶蘇心頭閃過一絲惶然不安。

李氏是父皇為了拉攏李斯而指婚給自己的，也是這場政治聯姻中的犧牲品，即使他與李氏並非兩情相悅，但好歹也是三年夫妻，她還悉心照顧子嬰。

扶蘇到廷尉府迎李氏，卻吃了個閉門羹，令他意外的是，這閉門令還是李氏親口下的。

三年來，李氏一直對扶蘇言聽計從，即使二人吵架了，只要扶蘇到廷尉府賠禮道歉，她便會回長公子府，而這一次卻…

扶蘇有些想不通，突然有仆從來，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便沒有繼續在廷尉府外逗留，將禮物放在門口便走。

扶蘇剛走沒多久，廷尉府沈重的大門便打開了，一身翠色深衣的玉面公子拍了拍纖纖玉手，放下被挽到手腕處的寬大衣袖。

“啪啪!”

一陣拍掌聲傳來。

拍掌的男子一身藏青色勁裝，身形魁梧，長相雖平凡，但身上散發著一股子沈穩的氣息。

他走到玉面公子身邊，伸出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窄瘦的肩膀巋然不動，隨即爽朗大笑:“不錯，進步很快！”

“有大哥你教，進步快是當然的啦!”

玉面公子咧唇一笑，伸出手墊著腳，硬是要去勾搭勁裝男子的肩膀，卻因身高差夠不著。

勁裝男子無奈一笑，微屈身子，讓玉面公子勾搭得到他另一邊肩膀，他一站直，玉面公子不肯放手，便被他輕輕松松地提了起來。

“好了三妹！快下來！看看外面！”男子指著大門外放著的禮盒，不由分說地將玉面公子放了下來。

男子這一聲“小妹”，在廷尉府外看熱鬧的人這才緩過勁來，這玉面公子果然不是個純爺們，而是個嬌滴滴的女嬌娥。此二人正是廷尉李斯的長子李由和三女李賢。

李賢有些不爽，瞄都不瞄那禮盒一眼，跨過門檻，一腳將那禮盒踹開，然後走出府門。

李由小跑著才跟上她：“三妹，這一次你當真不打算原諒扶蘇了？”

“那樣子的負心漢，我幹嘛要原諒他？以前那是我傻！”

“可是……”

李由有些為難，這扶蘇畢竟是始皇陛下的長公子，將來極有可能繼承王位，他們李家雖然勢大，但畢竟也惹不起。況且，他與扶蘇也算是年少相交的好友。

“大哥，實話跟你說吧，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原諒他了！”李賢回過頭來，認真地看著一臉沈郁的李由，“大哥，經過這件事之後，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李賢了，我不會再任人宰割，也不會死磕在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身上！況且，我與他之間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賬沒有算清，怕是這一輩子都結不清了！”李賢的目光變得悠遠，從前那雙清澈的眼睛如今竟讓人看不透。

李由看著自家妹妹的變化，有喜有憂，喜的是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唯唯諾諾，憂的是她與扶蘇之間的夫妻關系該如何繼續下去。

七日前，扶蘇本與李賢在太白湖上泛舟賞景，卻因淳於博士及其儒生弟子被坑殺之事中途貿然離開，丟下李賢及其貼身侍婢在船上。

扶蘇走後，太白湖上忽然狂風驟起，將小船吹翻，李賢和侍婢雙雙落入湖中。待車夫發現船翻趕去營救之時，那侍婢已被湖水淹死，而李賢則被船的側壁撞傷了頭，在醫官的搶救下，昏厥了三天三夜才醒，只是這一醒來不僅性情大變，甚至還忘卻了過往種種。

在廷尉府修養的這些時日，李由將她的過往與她說了一遍，她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為人妻子，而自己那夫君雖然是名震天下的扶蘇公子，但是對自己卻薄情寡義，而她竟然唯諾妥協，甚至還為他撫養前妻生的兒子!

李賢本以為換上男裝上街就不會被某個難纏的小鬼認出來，可是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

“母親!”子嬰伸開雙臂攔住李賢的去路，然而李賢用扇子捂著自己的半張臉假裝不認識。

子嬰一把扯開李賢的扇子，表情嚴肅:“母親，看在父親馬上就要去邊關督軍的份上，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他愛去哪就去唄！關我什麽事？”李賢對於扶蘇一臉冷漠，滿不在乎。

子嬰心頭一顫，母親果然與從前大不相同了，他再也不關心父親了，也沒有從前那般在意自己了。

但他還是說:“邊關生活清苦，父親從小尚文不善武，怕是到了那邊少不了受苦，從前父親出遠門，母親定會為他準備行囊和衣物，如今卻這般漠不關心，這是為何？”

“子嬰，算來我也不過長你幾歲罷了，你不必喚我母親的，而且，我打算與扶蘇和離了。”

“和離？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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