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聲，隨即有輕盈中又不乏穩重地腳步向內室走來。

屏風被拉開，蘇君華端著盛藥的托盤進來，腳步不輕不緩。

聶傾城臉上帶著怒意，諷刺道：“我的面子可真大，竟勞得睿王殿下親自照顧，實在是榮幸之至！”

君華也不生氣，動作悠閑地坐在她身邊，將托盤放在床側的櫃頭上，然後取過藥碗，瓷勺舀了一小勺湯藥，輕吹了幾口氣，才送至她的面前：“喝藥吧，或許，喝完了藥，你才能起得來，做你想做的事情。”

聶傾城將頭往一邊扭，賭氣道：“誰知道這湯藥裏又加了什麽料，沒準我喝了，連醒都醒不過來！”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對自己的醫術太過自信了些，出了問題，總是先懷疑別人，而不想想你自身的問題。”

“你……”她怒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麽，又心虛地收回視線，“你怎麽知道我從前是什麽樣的人？”

他將勺子放回碗中，將藥碗放回托盤裏，而後又正對著她：“一個人，不管怎麽變化，忘了過往，換了名字，甚至換了心上人……真心愛她的人，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還是能認出她來。”

聶傾城被他溫柔如水的表情駭到了，脖子本能地往後縮了幾公分：“你……你不是已經找到她了嗎？既然如此，你就應該好好去陪她啊！幹嘛浪費功夫來理會我？”

“自從她回來，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陪在她身邊，陪她度過生死難關，親自照顧她的起居，為她熬藥，送藥，還陪她閑聊……”他頓了頓，直盯著聶傾城的眼睛，“難道你沒有感受到嗎？”

“你……”

他忽然欺近了她，雙臂抵在她枕頭兩側，面頰靠近她的臉，直到她退無可退，頭深深陷在柔軟的枕頭裏，直到她目光由躲閃到固定，才低聲道：“晴雪……你當真忘了我？當真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你放開我！我都說了，我真的不是白晴雪……我是聶傾城！”

他忽然扼住了她的左腕，將衣袖拉下，一串黑曜石串珠穩妥地戴在她的腕上，沒有一絲多餘的縫隙。

203他什麽都知道！

“這黑曜石串珠只有晴雪才會隨身佩戴，且無論如何都摘不下來，還有，你身上的氣息與晴雪一模一樣，你的體質性寒，手腳常年冰涼，並且忍受不了熱，卻不畏懼嚴寒！我說得對嗎？”

聶傾城細想了一番，她的確手腳冰涼，的確怕熱，這黑曜石串珠也的確摘不下來，但是，她會冷。

“你錯了，我怕冷。”玉門關那次，她真的很冷，雖然身體沒有凍僵，但卻冷得難以呼氣。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雙手拂開她額前的亂發，輕輕一吻落下：“晴雪，你不要再否認了。時間會找回一切，不管你是真的失憶，還是假裝失憶，總有一天你會承認的。”

聶傾城一震，正準備憑盡全力推開他，他卻已經離身坐回原位，調笑看著聶傾城推他的動作落空，全身力氣已去的樣子。

聶傾城悶悶不樂：“我要見孩子，還有，我的朋友。”

“孩子你什麽時候想見都可以，但你的那兩位朋友，至於他們能不能見到你，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了。”

聶傾城心頭一緊：“你什麽意思？”

“鄭不平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卻拋下軍隊私自提前回京，預謀劫獄，青龍門門主燕紅葉，不好好做她的門主，非要卷入朝廷紛爭，這二人所作所為，每一條都是死罪。”

“你把他們怎麽了？”她心中一驚，他竟然知道燕姐姐的身份，知道他們要劫獄。

見她盯著他的視線細膩如針，他一副無所謂地姿態：“沒怎麽樣，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沒有揭穿他們，只是做了些準備，阻止他們送死而已。”

“我好大的面子，睿王殿下更是好大的權力，還有什麽事是您做不到的？”

“我這個人呢，不喜歡做沒有回報的事兒，只要報酬讓我滿意，無論什麽事，我都能做到。”蘇君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像看著獵物上鉤一般，“這天下間能讓我滿意的報酬，只有你有，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否需要我幫忙，你還有一天的時間，後日午時之前是最後的期限，想好了隨時來找我。”

聶傾城的手緊握成拳，緊咬著唇，低著頭，他果然什麽都知道！

他翩然起身，走了兩步，又慢悠悠地回過頭來，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藥快冷了，記得趁早喝。”

聶傾城覺得他最後這句話另有深意。

很快，她便聽見門外有腳步聲遠離，那些原本守在外面的人都被他遣退了。

她端起床頭櫃上那碗藥，細細地聞了聞，腦海裏飛快地出現這碗藥的配方，以及其所針對的病癥：她施針止痛，以減少分娩時的痛苦和出血，但由此導致下半身血流不暢，不利於行，而這碗藥只是普通的調理氣血，活血化瘀的湯藥，只是在裏面多加了一味奇怪的草藥，這味藥的味道清香甘甜，與其他藥綜合，使得湯藥不那麽苦。

連她都不認識的藥？不知功效如何，也不知會否對她有什麽影響，但細想蘇君華那一番話，他已經將他們的一切行動了如指掌，又何必對她再做什麽？

她不再多想，端起碗將那湯藥一飲而盡。

半夜裏，有人搖了搖她，她猛然驚醒，好在燈未熄滅，她看清了那人是燕紅葉。

“燕姐姐，你怎麽會在這？”

燕紅葉將食指豎起，置於唇邊，壓低了聲音：“我和鄭不平見到了淩王，他就關在睿王府的地牢裏。”

“什麽？”難怪蘇君華會那般有把握。

“的確如此，他讓我們將你帶走，叫你不要為他做傻事。”

聶傾城心頭一暖，過了半響，不知想起了什麽，又硬氣起來：“我欠他的，或許只有這一次機會可以償還，從此以後，我才能與他兩不相欠！”

“為何定要如此？看得出來，他對你並非無情，不然，也不會千方百計設法讓你置身之外，只是可惜了他的一片苦心，你還是自己卷進了這件事當中。”

若他真是為了她，那封侮辱她的休書又算什麽，而且，那件事發生在這件事之前很久，難不成他還能預測未來？在涼州之時，他總讓她躲躲藏藏，從不帶她回京，甚至不讓她的存在被別人知道，她從未被他在親人面前承認過，他哪有將她當過妻子？不過是一個唾手可得，他厭倦了，便隨手丟棄的女人罷了。她若還不清他的債，便永遠不可能走得幹幹凈凈。

“燕姐姐，這件事本和你與鄭大哥無關，我們的計劃也太過草率，若是失敗了，你和鄭大哥都會被牽連其中，我不能這麽自私地連累你們。我們的計劃睿王已經了如指掌，並且已經做好了準備只等著我們落網。”

燕紅葉有些不敢相信：“你怎麽會知道？消息可靠嗎？”

“是他告訴我的，他將籌碼壓在了我身上，應該不會騙我。”

“你的意思是？”

“他能幫我，但需要我答應他一些條件。”

“什麽條件？”燕紅葉一臉警惕，“你可不能犯傻，別什麽條件都答應了。”

聶傾城抿唇，搖了搖頭，但是，她覺得，蘇君華願意犯險，他的條件一定不簡單。

“不行！我還是要帶你走，不能讓你做傻事！”說完，燕紅葉用被子將聶傾城一裹，直接扛上了肩。

聶傾城掙紮了幾下，感覺到下半身有知覺了，但還不是很有力氣，她鎮定了些，保持平心靜氣道：“燕姐姐，這睿王府肯定把守嚴密，就算這樣，也不一定能帶我走。況且，我的孩子還在他們手上，我……”

“孩子鄭不平去找了，我先帶你出去！”

聶傾城被裹在被子裏什麽都看不見，也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只感覺燕紅葉抱著她似在施展輕功，時而飛行，時而又踩踏支點飛躍，沒有與人打鬥的動靜。

她只覺奇怪，這睿王府的守衛怎會這般松懈？又或者，是蘇君華早就知道，故意設下的局？他早知道她要“逃跑”所以故意給她那碗藥讓她有力氣？

剛想到這裏，她明顯地感覺到燕紅葉停了下來。

204沒有選擇的退路

然後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燕姑娘怎的不說一聲就要走？莫不是府上招待不周？”

燕紅葉冷冷道：“既然殿下什麽都知道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今夜我要帶走傾城，殿下若是阻攔，那就休怪紅葉無禮了！”

燕紅葉說罷，一手固定住聶傾城，一手準備抽腰間的劍，蘇君華卻阻了她：“燕姑娘其實不必如此，要走，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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