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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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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的宣政殿陛階前, 氣氛格外凝肅。

昨日寧王快馬入京後, 禦書房龍顏震怒,朱伯謙當場去冠, 被禦前禁衛押入刑部大牢。

京中不乏消息靈通者,私下早傳遍了,一場暴風雨眼見興起, 諸文武噤若寒蟬。往日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景象再不見,大家眼觀鼻鼻觀心列好隊安靜等著。

卯正, “轟”一聲朱紅殿門大啟,宦者高聲:“進!”

文武群臣分成兩列,列隊而入, 靜鞭響,皇帝駕到,山呼萬歲。

“起罷。”

皇帝聲音沈穩依舊中帶著幾分慍怒和壓抑,群臣被叫起後俱低頭等著, 果然,今天一開場就是朱伯謙的事。

“古來盛世,多賴聖君在朝,而有賢臣輔之。齊有管仲,越有範蠡,而漢又有子房蕭何之屬。君明臣正, 四海升平。朕禦極二十三載,自思朝中雖略有弊病,然並無大害, 誰知,誰知!!”

皇帝連開場白“何事要奏”都沒說,冷冷掃視底下黑壓壓的群臣,厲聲喝道:“竟前有楊睢賈輔之輩,後有朱伯謙趙之正之流!內外勾結,沆瀣一氣!竟然,竟然還有事發後毒殺一州刺史的惡行!!”

“簡直豈有此理!!罪大惡極!!”

“臣等請陛下息怒!”

這個時候,跪下是最正確的選擇,諸文武連忙跪伏請皇帝息怒。

可皇帝根本沒法息怒,他厲聲痛斥一番,從朱伯謙一路到殿下群臣,又回到朱伯謙身上,而後是還跪在群臣之中的的梁國公黨羽。

他冷冷道:“此案由朕禦審,刑部大理寺,寧王安王,輔之。但凡有牽扯者,一律從重懲之!!”

話罷,霍地起身,拂袖離去。

退朝了。

蕭遲這才跟著大部隊一起起身。

殿內寂了一瞬,嗡嗡聲起,事不關己眼睛掃向昔日朱伯謙的親信黨羽,後者面如土色。

蕭遲算得上是裏頭最輕松的一個的,如果要再添上的一個的話,那就是蕭逸。

今日三位皇子的站位上只有二人,皇太子稱病,今天也沒來。

“三弟,我們過去吧。”

張太監折返,宣刑部尚書呂敬德大理寺卿段至信等等十一二人,以及安王寧王,往武英殿去。

蕭逸回身點頭,微笑請蕭遲一並前往。

蕭遲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就走吧。”

他一點不客氣,彈了彈衣袖當先而行,走兩步和段至信碰上,索性舅甥二人並肩走在一起。

蕭逸面上微笑不減,和呂敬德等人點了點頭,一行人飛快趕了過去。

陳炎等人證已經押上來。

這廝果然是個嘴硬的,閉目裝死一言不發,他進京後又用了一**刑,就剩胸口在輕微起伏。

既不會說話,好,皇帝直接命人推出午門剮了,令其餘人證去觀刑。

這般震懾果然效果顯著,很快就有人開口了。可惜的是,趙之正陳炎日常處事太過謹慎,這些人知道的都是鄣州裏的事,對於京城,最多就知道一個朱伯謙。

至於其餘的京中輔助黨羽,以及如趙之正一般的地方親信是誰還有多少,一概不知。

刑部尚書呂敬德稟:“陛下,宜立即查抄梁國公府!”

昨日,就已經封禁了梁國公府,呂敬德建議,立即查抄,尋找線索。

皇帝點頭,看向蕭遲和蕭逸:“寧王,安王,你二人率刑部諸人,立即出宮查抄梁國公府!”

“兒臣領命!”

蕭遲蕭逸齊聲應是。

兄弟兩個並肩而行,快步出了武英殿大門,蕭遲側頭看了一眼。

蕭逸和煦笑了笑。

陽光下,他眉目舒緩依舊,唇角帶一絲溫文的微笑,一如往日般的和潤如玉。

蕭遲心裏冷哼一聲,裝腔作勢的家夥,他打小就和這人合不來,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心思各異,但也沒耽誤步履匆匆,點齊刑部人馬,二人匆匆往梁國公府去了。

……

抄家是怎麽一個鬼哭狼嚎,那就不用多提,梁國公府還挺大的,抄起來也不是件容易事。

晝夜不停,通宵達旦,輪流作業。

目前為止,蕭遲和蕭逸還是共對一敵狀態,也不怕對方幫著掩飾什麽,蕭遲到了戌時直接走人,讓蕭逸先熬一夜。

回到府裏都亥時了,裴月明還沒睡,在等他。

蕭遲心裏高興,“怎麽還不睡?”

“沒事,我午覺睡得久,也不困。”

裴月明已命人備好熱水了,他高高興興去洗澡,而裴月明則翻出先前蕭遲在鄣州寫的一封折子,根據實況略略潤色修改。

這是為鄣州非趙之正陳炎黨羽,略有牽扯但不知情的大小官員求情的折子。

蕭遲的政治手腕越來越純熟,皇帝自然不會把整個鄣州的官場的掃幹凈的,這些人最後肯定也是重拿輕放,他上這個折子,既給皇帝遞了臺階,最重要的給鄣州施恩。

“這時候遞差不多了。”

蕭遲出來,湊在她身邊看了一眼:“行,我正打算這兩天抄一次遞上去。”

裴月明已經小修並抄好了,攤開晾一晾,一側頭發現蕭遲的大臉就在她耳側,嚇得她立馬就一巴掌推過去。

“嚇死人了你,湊那麽近幹嘛呢?”

一側頭一張大臉,很嚇人的好不好?!

“……”

蕭遲這不是想著主動一點嗎,不想出反效果了,“……真有這麽嚇人嗎?”

他有點點委屈。

“改天換你試試。”

裴月明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快睡吧,明兒得通宵呢!”

現在不睡要是明天剛好換上她就難熬了。

她攆他:“快去快去!”

她這般關心自己,蕭遲又高興起來了,應了一聲,兩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倒不是裴月明。

熬夜是蕭遲的。

只不過,到天明時他稍稍打了盹,然後她就換過去了。

“……”

通宵完的第二天才是最難熬的好不好?!

裴月明眼睛發澀,叫王鑒打涼水來使勁搓了幾回,這才感覺精神了。

蕭逸回來了。

他一來,直接就找蕭遲。

“三弟,你以為此事如何?”

兩個晝夜,梁國公府抄得差不多了。內外書房,正院正廳,所有有可能藏匿東西的地方都仔細翻了好幾次,書桌多寶閣等家具劈開一片片,連地板都撬了起來,可以說掘地三尺了。

沒有夾層。

一無所獲。

這怎麽給皇帝交差?

朱伯謙已經沒法脫罪了,梁國公滿府也下了大獄,現在的關鍵是挖掘朱氏黨羽,其中重點是如趙之正一樣的地方大吏,以及涉及的京中同黨。

蕭逸萬年不變的溫文微笑也斂了起來,刑部侍郎陳相想了想:“……會不會,朱伯謙並沒存下人名線索?此人一貫是個謹慎的。”

蕭逸搖了搖頭:“陳大人此言也有理,只小王卻以為,應當是有的。”

謹慎是把雙刃劍,正如趙之正要留一封朱伯謙的親筆信防身,反之,朱伯謙怎能不留點東西預防對方反水呢?

“肯定有的!”

裴月明斷言,但這梁國公府已經翻成這樣了,“……會不會,不在這府裏?!”

她忽然想起,趙之正那建在陳鄉的山間別院。

蕭逸也想起來了,“或許……在其他私宅別莊!”

兩人同聲脫口而出,話罷對視了一眼,裴月明移開視線撇撇嘴,她吩咐:“陳相,立即將梁國公府搜出的地契拿來!還有朱家的大管事!”

她又讓人去稟告皇帝,要增添人手。

人手很快增撥,查抄各處產業別莊立馬開始,這個蕭逸負責,裴月明則在審朱家的大管事和朱伯謙的貼身仆役們。

朱伯謙大勢已去,嚴刑拷打之下,最後終於有人吃不住,吐露出朱伯謙舊年曾私下陸續購進幾座私宅和別莊。

裴月明蕭逸立即調轉槍頭。

裴月明發現蕭逸的眼很利,在朱伯謙的東郊一處小別莊,他們終於發現了暗格,可惜機括找不到,大青石制的暗格一時也捶不開。

正使人尋重錘重撬來,蕭逸和裴月明在室內踱步打量,驟他視線落在墻角一處,裴月明跟著看去,平正的墻角線上底部的磚有一處微微凸起。

他緩步上前,試探著輕按又推,身後“轟”一聲響,青石門應聲而開。

蕭逸撚帕子擦了擦手,回頭對裴月明微笑了笑:“愚兄僥幸。”

一點都不僥幸。

這家夥觀察力可見一斑。

裴月明笑了笑,沒說話。

……

順利扒出朱伯謙的秘藏以後,迅速呈上,皇帝震怒,幾路欽差快馬攜聖旨當天就出了京。

京內動蕩,寧王安王與刑部諸官率禦前禁軍忙碌著逮捕犯官和查抄各府,刑部和大理寺的大牢一時人滿為患,軍靴落地的鏗鏘聲不絕於耳,擂門聲、呼喊哀求聲此起彼伏。

凡與朱伯謙有涉及者,人人自危。

空心大堤和毒殺刺史觸及了皇帝底線,動作真的非常之大。

外面亂哄哄的,寧王府內倒挺清凈的,裴月明偶爾換過去也得忙得逮人抄家,不過不多,平時她就在府裏處理公務和蕭遲裏應外合。

只是她攤上一個麻煩事了。

朱皇後召見。

以前,雙方是河水不犯井水的。朱皇後固然厭惡寧王妃,但為了兒子大事,她沒有刻意找茬,就當裴月明不存在,初一十五的例行請安也是走流程就完事了。

可惜,現在平衡打破了。

一下子正中朱皇後的要害。消息封了好幾天,還是封不住。站在長秋宮中庭,離這麽遠,裴月明都能聽到朱皇後的厲喝:“叫她進來!”

小小翻個白眼,對芳姑說:“等會記得接住我。”

她就打算走個過場。

皇後是國母更是嫡母,她召,裴月明不能不來,但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進宮那會就使人往紫宸宮通風報訊去了。

朱皇後很憔悴,臉色發青目泛紅絲,見了裴月明如同見了殺父仇人,不等見禮厲聲喝道:“跪下!!”

裴月明直接雙眼一翻,暈倒了。

芳姑驚呼一聲接住她,裴月明帶來的人不少,蜂擁而上,一邊嚷著“娘娘”“太醫”,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扶著她往外就跑。

迅速離開戰場。

朱皇後氣得七竅生煙,但沒關系,皇帝的救兵到了,張太監急忙察看裴月明情況,又趕緊叫太醫,而後洶洶沖進長秋宮宣皇帝口諭。

皇後“病了”,閉宮休養。

好了,幹脆利落解決戰鬥。

裴月明在重華宮休息了小半時辰,期間應付完張太監的探視,“清醒”後,她就打道回府。

登上車輦,哼著小調子回家。

然而樂極生悲。

裴月明出門一回,還是受了點小傷。

馬蹄聲不疾不徐,車輪轆轆,忽前面一陣騷動混亂,有人尖叫著沖進車隊裏。

“冤枉,不是我們!我們沒有!!”

卻是押解被查抄犯官家眷的一隊人馬在三岔道前經過,見得三駕馬車前懸著的寧王府府徽,忽幾人尖叫一聲突沖出隊伍,往裴月明車前奔來。

由於這幾個是女眷,沒有捆綁也沒有鐐銬,只由幾名禁軍驅趕著跟在隊伍尾巴綴著,一時不察讓她們成功沖出了,刷刷刷陳雲等人立即拔刀,“站住!”

然這幾個人卻沒有因為刀刃停下,啊啊慘叫,但由於道窄,有一人撲在馬前,車夫驟不及防一驚,忙一勒韁。

這般急停,手裏熱茶一潑,在榻沿的裴月明坐不穩直接滑了下了榻。

“啊!”

悲劇的是,剛搬的小幾還沒挪穩,整個砸落她的肩側,嘶!疼得她齜了齜牙。

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芳姑桃紅大驚趕緊去扶,外頭淒厲尖聲:“寧王殿下,您明察啊!!”

眼見要被押住的女子心生絕望,竟直接以頭搶地,血濺漿迸,當場氣絕。

車簾被往風揚起,主仆三人下意識望去,剛好就看見的就是這幕。

“……”

裴月明反射性閉了閉眼睛,不是沒見過死人,在鄣州拿信那會,她甚至不得已還親手解決過,但兩者情況還是不同的。

她都這樣,其他兩人更糟,桃紅直接捂嘴吐了,芳姑勉強忍住,忙扶起裴月明,“主子,您怎麽樣?”

裴月明活動了肩膀,還好,活動自如沒有阻擊,但疼,撩開外袍看了看,淤青了一大塊。

“沒事。”揉開就好了。

她揚聲問:“陳雲,怎麽回事?”

外面已經迅速處理妥當了,負責押解的犯官家眷的校尉慌忙上前請罪,持刀護在車前的陳雲問了幾句,還刀入鞘,回身稟:“娘娘,是前光祿寺卿常守宏的家眷,昨日下晌陛下下旨去官抄家,這查抄已連夜完成,正押送他的家眷去大理寺。”

裴月明默了默。

剛才,她以為有什麽冤案,才急急問詢。

卻原來是常守宏。

常守宏是朱伯謙的鐵桿,核心圈子的人物,並不冤。

大概那女子也知道,其實自己是逃不過的,無法接受,幹脆撞死。

這是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封建社會。

一起躍升當特權階級,也一起倒黴。

它有它的律法,他有它的制度。

這不是裴月明能質詢能改變的。

籲了口氣,安撫校尉和急急趕來的刑部官員幾句,吩咐回去了。

“好了,別管它了。”

芳姑桃紅得悉這確實是犯官家眷沒有冤枉後,登時憤憤起來了,桃紅叉腰罵道:“吃好穿好用好時又不見她喊冤!呸!!”

桃紅就是因為被貪官連同豪紳占了田地,家破人亡,她娘抱著繈褓中的她乞討離鄉背井,病死前將她賣給人牙子的。

桃紅命好,遇上裴月明的母親心善,不嫌棄她不能幹活也買了下來,才能好好長大了。

所以格外氣憤。

芳姑也忍不住附和了幾句。

這麽一罵,那點點沈重氣氛也沒了,裴月明也丟開不想,笑道:“行了,不要罵了,咱們趕緊回府擦點藥吧。”

她這肩膀估計淤青得挺厲害的,一動就疼。

芳姑和桃紅立馬將這點事拋在腦後,忙忙催促回府,一進門就讓叫了醫女來。

同時急急趕回的還有蕭遲。

他是得迅皇後召裴月明進宮趕回的,一開始去皇宮,得悉她回府了又調頭。

雖知她機靈不舒服肯定是裝的,但還是有點掛心,但誰知還沒進大門,就得悉她馬車被阻受傷。

蕭遲登時大怒:“好一個常守宏,本王饒不了他!!”

“你怎麽樣了?”他急。

裴月明白了他一眼:“不饒什麽,他都要砍腦袋了,你理他作甚?”

總不能在這之前還加一頓刑吧,這就不好看了。

至於其他家眷,算了吧。

她也沒啥事。

按住了蕭遲,見他急,忙又安慰:“我沒事,就是被炕幾磕了一下,有點淤青。”

活動自如,也沒見血,是不嚴重。

但蕭遲還是擔心得很。

一行人已快步回到嘉禧堂了,醫女也來了,簇擁著裴月明進內殿解衣檢查,他也跟著進去。

“……”

眼見蕭遲腳步不停,裴月明:“……餵餵,你幹嘛呢?”

難道還要把她擠到浴間裏檢查擦藥嗎?

蕭遲不解,他得看看她傷勢如何啊?

然話未出口,就被裴月明一把按在胸口擋住了,“餵,我不去浴間的!”

他還一臉不解,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她沒好氣斜了他一眼:“不知道男女有別嗎你?”

被裴月明反手一推,內殿門“啪”一聲在面前掩上了。

險些被拍在臉上,蕭遲退後一步。

他楞了一下。

他們和以前能一樣嗎?

他怎麽就看不得了?

怔了怔,不知為何,他心裏忽然覺得什麽地方有點點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好了!二更發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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