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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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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侯府。

楊睢現在就如同那熱鍋上的螞蟻。

“你說什麽?賈輔在京郊莊子?!”

楊睢已再無法維持之前的鎮定表象, 霍地站起,神色大變。

大管事哭喪著一張臉:“是的,他昨夜突然來了, 說要見侯爺,奴使人暫把他給勸住了!”

“按住他!決不能讓他露頭!!”

楊睢神色猙獰一瞬:“穩住他,穩不住就殺了他!”

屋漏又逢連夜雨。

先是崔承宗,他拒見, 想著先遞話把人安撫住再設法,誰知回頭崔承宗就找不見了, 商號的人說什麽回了魏州。

這不可能!!

他警鈴大作, 立即關註典當行, 沒多久察覺, 典當行似乎被人盯梢了。

誰知禍不單行, 賈輔居然來京城了,還要找他設法!!

設什麽法?

做這些事誰不知風險?當初利益分割妥當彼此各自拿好對方把柄的,賈輔這是想把他也拖下水嗎?!

一層又一層,危機迫在眉睫,心驚肉跳,楊睢來回踱步, 反反覆覆地踱來踱去,最終, 他待不住了。

“備車,趕緊備車!!”

楊睢直奔東宮。

皇太子蕭遇大驚失色:“你怎麽來了?!”

這個時候來這裏做什麽?這是想把東宮也拽下水嗎?

“楊睢你是不是瘋了?現在多少人盯著你?”

這裏是皇宮,是他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啊, 楊睢的車前腳靠近東宮,只怕後腳就有人往紫宸宮稟去了。

“我也沒辦法!”

楊睢一把拽住太子,“殿下你想想辦法,你得想想辦法啊!”

事到如今,他徹底慌了:“崔承宗不見了,賈輔找來了,還有,還有典當行,典當行也被人盯上了……殿下!”

他為了什麽?為供養東宮他掏了多少家底,不得已,他才鋌而走險的啊!

“況且,況且這錢我都……”

“閉嘴!”

蕭遇大驚失色,一巴掌抽過去,楊睢趕緊閉嘴。蕭遇沖至書房大門打開,左右掃視,又眼神示意心腹太監飛快巡視左右。

心腹太監搖了搖頭,他這才放下心。

掩上房門,回頭看熱鍋螞蟻般的楊睢,蕭遇定了定神: “你放心,孤會設法的。”

“長信侯府是孤的臂膀,你是太子妃之父猛兒外祖,長信侯府和東宮一損既損,一榮既榮。你先回去,孤一直和外祖在商議對策,孤馬上就出宮去梁國公府!”

“好,好!!”

楊睢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大喜,在蕭遇的再三保證和安撫下,出宮回府等消息去了。

他一走,蕭遇的臉立即陰了下來。

“套車,去梁國公府!”

才入梁國公府大門,一掩上外書房大門,蕭遇臉色立即就變了,鎮定保持不住,他又驚又急:“外祖父,怎麽辦?”

“那楊睢居然去找我了!他還告訴我,那什麽崔承宗不見了,賈輔找來了,還有典當行也被人盯上了!!”

什麽一損既損一榮既榮,那全都是安撫楊睢的。他除了有長信侯府這一妻族外,他還是皇帝的兒子啊,他是皇太子,要是他一點沒碰過,即使楊家罪大惡極滿門傾覆,那也是根本牽連不到他的。

可現在問題,他並非不知情,也不是一點不沾手。

是,楊睢侵吞賑災款的當時他是不知道,可事後楊睢回京,他雖覺不妥呵斥過,但木已成舟,他總不能揭發楊睢的,於是只得趕緊幫著抹平。

摻和至今,早就說不清了,現在他說他事先不知,有人信嗎?大家會不會覺得楊睢是奉他密令做的。

最重要的是,他也確實需要銀子,那銀子最後半推半就,也真落在他手上了,通過典當行。

說到典當行。

“外祖,典當行,那什麽崔承宗居然找上典當行了!!”

賑災款事一發,他立即就命賀寬把典當行暫關了,沒想到這什麽崔承宗居然還要設法往裏投信,這不是此地無銀嗎?

蕭遇心急如焚,這次收銀其實只是順帶,典當行當初開設是另有目的啊,萬一被人一並掀開,這,這該如何是好啊!

“蕭遲正在查,他已經盯上典當行了,現在如何是好?!”

蕭遇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既擔心楊睢魚死網破,又擔心典當行事件敗露,心驚肉跳,汗湧如漿焦急來回走著。

房門緊閉,沒有燃燈,昏暗的外書房氣氛沈凝到了極點,唯一只要蕭遇沈重的腳步聲和粗粗的喘息聲。

“啪嗒”一遞熱汗滴落在猩猩絨地氈上,一直沈沈坐在在背光太師椅上的朱伯謙倏地睜開眼睛,“殿下。”

“外祖,你有法子?!”

朱伯謙霍地起身,兩步行至蕭遇跟前,幽暗靜寂的外書房內,他盯著蕭遇的眼睛,一字一句:“唯今之計,置之死地而後生!”

蕭遇:“怎麽置之死地而後生?”

朱伯謙緩慢而清楚地說:“殿下明日去求見陛下,陳明這兩樁事,切記一絲不差一點不漏,跪哭認錯。”

事到如今,唯有快刀斬亂麻,先舍棄楊睢,再斷尾求生。

蕭遇大驚失色:“那怎麽行?父皇豈能容我?!”

侵吞賑災款,還有典當行,皇帝能寬恕他?他這個皇太子還坐得穩嗎?

朱伯謙擡頭望西北方向,隔著緊閉的窗扇望向皇城,半晌,他看蕭遇:“能的。”

昏暗中,蒼老的聲音沙啞卻異常篤定。

蕭遇楞住了。

朱伯謙捏緊他的手,“殿下信我。”

……

冬去春來,積雪悄然融褪了去,窗外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水聲,拂面的風潮潤起來,萬物萌芽煥發新綠,一縷金色刺破雲霭灑在大地上。

生機勃勃的季節。

蕭遲的聲音同樣昂揚:“……我命馮慎跟隨尾隨,再悄悄私訪四鄰,哦那個賀寬住在南城一個叫褐石尾巷的地方,平素看著倒平平無奇的,哼!再聯系了宮裏暗哨,……”

他正興致勃勃,給裴月明講述他查探的進展:“目前,咱們已確定了,賀寬和東宮聯系頻繁,一直都在持續著。”

攤開一份份的供述和記錄,他指給裴月明看,側頭:“已經能確定,這徐記典當行這三年裏,一直都是在為蕭遇辦事的!”

他不屑又傲然,語調有一種揮斥方遒,眉目間說不出的神采飛揚。

裴月明看著蕭遲的臉,沒說話,他奇:“咦?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伸手探裴月明的額頭,觸感溫熱,沒什麽異常啊?可回憶一下,她這兩天都比較安靜。

“要不要叫府醫?王鑒——”

他回頭喊,被裴月明制止了,她撥了撥他放在額頭的手,笑笑:“沒事,我好著呢。”

看了他一眼,她試探問:“你說,要是東宮真的有,那你說陛下會如何?”

蕭遲毫不猶豫:“父皇歷來最惡官員貪腐,尤其恨以權謀私的官吏,更何況是賑災糧款?他教導過我,不可攝威擅勢,要克己奉公嚴於律己,恪盡職守。”

他昂首道:“現在我就要為父皇查清此事,剔去這群國之巨蛀!!”

擲地有聲,意氣風發。

裴月明默了默。

那日傍晚後,她說,段至信也說,兩人說服蕭遲先把真相查明白再說,畢竟太子可以以門人私下勾結楊睢為由,輕易就脫罪了。

但其實裴月明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另一個。

總結古代受賄,有一種很有名方式,大名人巨貪和珅就用過的,當鋪。

真品入,贗品出;又或者贗品入,大把真金白銀贖出。同時當鋪兼營一種衍生行當,二手珠寶字畫古董筆硯之類的東西,吸引很多囊中羞澀的讀書人或者新官員去光顧。

直接行賂受賄真金白銀,那是很沒有技巧很低端的手段,開個當鋪多好?前,可洗白賄賂金;後,可籠絡即將外放的新官員。

太子好端端的,整這個當鋪做什麽?而且都開了有三年了,明顯不是為了這個賑災款而設的。

另楊家本身家底不薄,還不夠填東宮花銷?逼得他都要鋌而走險,太子在經營什麽人脈這麽費錢?

裴月明當時一聽就好奇,一聽就覺不好。

果然,她隨後向王鑒打聽,得知皇帝在建安十九年末生了一場大病,還挺重的,一直到拖到二十年春才算痊愈。

算計一下時間,蕭遇這個當鋪正好是皇帝病愈後才開的。

他這是驚覺一直如山岳般的皇父老了,心思萌動過後難以收斂,也再不甘心做處處被掣肘的皇太子?開始悄悄籠絡看好的新科進士和外放的貧寒官員?

所以有了這個當鋪?所以耗費錢銀甚巨楊睢漸覺吃力?

這個猜測蕭遲也想到了,當時他異常地憤怒,怒斥蕭遇這個不忠不孝的東西,更誓要揭開他的真面目!

可最終結果,她怕他會傷心。

皇帝是真疼愛他的,這點裴月明能感受到,她也發現蕭遲的軟化,從大婚後進宮第一次看到父子相處的時候,她就發現了蕭遲的改變。

皇帝不再隔離他,不再拒絕接近他,蕭遲近距離感受到父愛,一次又一次,他似乎漸漸淡忘了瑤花臺,漸漸淡忘了過往那十幾年的掙紮郁憤,他沈浸在渴望已久的父愛裏頭,他重新陷進去了。

又或者,他覺得自己的父親變了,變好了,幡然醒悟和以前不同了。

但皇帝真的變了嗎?

裴月明搖搖頭,她不看好。

以前,她就覺得蕭遲總得再傷心一場,只是,沒想到這麽快以這麽猛烈的方式。

皇太子不能貪汙賑災款的。

更不能用貪汙的銀子來收買官員。

傳出去。

皇威何存?

裴月明長長嘆息。

後面的發展,也果然一如她所料。

……

綿綿細雨籠罩著紅墻金瓦,帶甲兵士執矛肅立,守護著高高漢白玉臺基上的紫宸殿,秩序井然,氣氛凝肅,一如舊日。

只今日的紫宸殿卻沒有平時那般安寂。

皇太子蕭遇滿面淚痕,左頰一記青紅的巴掌印,已腫了起來,癱軟低著頭被小太監扶出了殿門,他一身狼狽,心裏卻大松了一口氣。

禦書房掃出一地脆瓷,足足幾大籮筐,整個禦書房空了一大半,皇帝臉色鐵青,粗喘著坐在禦案後的龍椅上。

偌大的空間,死寂一片,只聽見皇帝粗重的呼吸聲。

許久,皇帝才直起身,吩咐張太監,“去叫三殿下來。”

……

今天是裴月明。

她來到紫宸殿時剛好碰上蕭遇,蕭遇已打理妥當,側著臉,匆匆走了。

半遮半掩,裴月明還是隱約見到他左頰青腫,還有紅浮的眼泡。

她心知不好。

來了。

入得紫宸殿,一切以恢覆原樣,她被請進了東稍間,皇帝負手立在大開的南窗前,回身:“遲兒來了?”

他勉力維持,但裴月明還是明顯感覺他心情並不愉快,皇帝招手讓裴月明坐到他身邊來。

照樣是上茶上點心,松子酥杏仁佛手鴛鴦卷,備的都是蕭遲喜愛的東西,父子低聲閑聊,也和平時一樣。

最後的最後,說起蕭遲的差事,皇帝臉色不可抑制沈了沈,須臾恢覆,他對裴月明說:“近來朝堂上下人心惶惶,這事宜盡快查清了結啊。”

他剛才問,裴月明就試探說了楊睢,皇帝這是暗示她到此為止可以了,該結案了。

裴月明聽明白了。

她都有點不敢回去了。

一直在戶部值房枯坐下值,王鑒不解催促了幾遍,她才苦笑著登車回府。

……

“父皇召你了,父皇說什麽了?”

車上兩人換了回來,裴月明嘆了口氣讓準備晚膳,蕭遲一回來,果然問她。

她拖,先換衣梳洗,再用了晚膳,直到晚飯吃完蕭遲趕著出門,她拉住他,說:“蕭遲不要繼續查了,陛下的意思是,到此為止,可以結案了。”

“……這不可能,肯定是你聽錯了吧,怎麽說的?”

蕭遲根本不信,裴月明沒法,只好將從進紫宸殿開始到離開,皇帝的神色和語調,還有說過的話的詳細講述一遍。重點是她先說了楊睢,然後皇帝告訴她“宜盡快查清了結”。

“是該盡快查清了結啊!”這沒毛病啊。

蕭遲本來皺著眉頭的,一聽他就舒展開來,斜了她一眼,不可思議:“你怎麽聽成這個意思了?”

朝中是人心惶惶啊,父皇讓盡快查清了解有什麽不對?

他嘲笑:“你這樣還能當差嗎?不要墜我面子才好!”

嘲笑裴月明兩句,他精神愈發高昂起來,“我已經查到線索了,這幾年間蕭遇果然在私下籠絡外放官員,哼!他好大的狗膽!”

“哦還有那個賈輔,下午有個人重傷的人撞到我西郊莊子,說他是賈輔,我讓馮慎趕緊去了。”

本來他想親自去了,要不是突然感覺要換回來的話。

“傷估計差不多裹好了!”

蕭遲起身,他正好趕過去:“父皇放心就是,很快就查清了,最多三五天!”

“行了,我今晚不回來了,你早點睡!”

蕭遲一點不信,他看天色不早立即起身就要動身。

“蕭遲,蕭遲!”

裴月明根本拉不住,追了幾步,眼睜睜看著他大步繞過廊柱,人已出了院門。

立了片刻,她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一個短小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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